新都侯一箭射双雕
许贵人蒙冤赴黄泉
定陶国是个小小的封国,曾经被改成济阴郡,春秋以来经济发达,是中原地区的水陆交通中心,享有“天下之中”的美誉。定陶国的王宫比起皇宫的气势和规模,确实相差太大,但仍然比地方衙门要高大得多。刘欣入京时才十七岁,就由天子为他破例举行了加冠礼,显示出和天子的特殊关系。但要成为成帝的继嗣,还没有走完关键的一步,刘欣就和祖母傅太后回到了定陶国。
定陶国王宫中一派喜气洋洋,傅太后更是兴奋不已,她感觉到刘欣成为太子已经十拿九稳,于是特意邀请自己的四位弟弟来到定陶国。没过一段时间,傅太后的几位兄弟扶老携幼,前前后后来了一大群亲戚,纷纷向傅太后道喜。
傅太后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改嫁给了魏郡人郑翁为妻,生子郑恽。因此,傅太后共有五个弟弟,傅子孟、傅中叔、傅子元和傅幼君为同一个父母所生,郑恽则是同母异父。四位傅氏兄弟当中,老大傅子孟生子傅喜,老二傅中叔生子傅晏,老三傅子元无子,老四傅幼君生子傅商。傅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郑恽死得较早,膝下留有一子名叫郑业。傅太后对家族兄弟及后人都很关照,尤其宠爱傅幼君所生的孩子傅商。
傅太后身边,定陶王刘欣正安静地坐在殿中,内心并没有像傅太后那样兴奋。刘欣的父亲刘康去世较早,刘欣和王后张氏不太亲近,而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丁姬的感情很深,对祖母傅太后既有受其养育的感情,却又心存敬畏。
傅太后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仍像四十出头,而她的几个弟弟反而显得衰老了。大弟傅子孟已须发半白,脸上有了苍老的皱纹,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向大姐傅太后请了个安,傅太后笑道:“几年不见,子孟怎么就老了许多?”
傅子孟叹道:“唉,这几年来,为弟的体弱多病,哪比得上姐姐住在王国中,过的是富贵日子呀。”说着,拉着身后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大姐,这是我膝下蠢子,名叫傅喜。稚游,快过来见过姑妈!”傅喜,字稚游,从小喜欢读书,很有些志向,为人正气,他连忙走上前去,向傅太后叩首请安。
傅太后见过傅喜,眼前的傅喜举止文雅,性格谦和,于是笑道:“前些年我到了家乡一趟,只见到你的父亲,听说你到京城读书去了,一定很用功吧!”
“侄儿一直在太学中学习经书……”
傅太后听罢很是高兴,问了问傅喜的学习情况,说道:“很好!我傅氏家族不久就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了。”傅太后把傅喜父子引到刘欣面前,说道:“皇孙,这是你大舅和表哥,将来很可能就是你倚重的人才呢。”说话间,二弟傅中叔也和儿子傅晏走了过来,向傅太后施礼。傅太后见傅晏越发像个富贵的乡绅,问道:“前些年我是见过你的,还有些印象。你平时读过孔子的经书没有?”傅晏已有三十五六岁,模样乖巧,嘴儿也甜,红着脸说道:“侄儿惭愧,成天在家管理田产,经营祖业,没有读过多少书。”
傅太后笑道:“没有关系,经营祖业也是为咱傅家出力嘛。”
傅晏将身后一位妙龄女子牵了过来,对傅太后说道:“姑姑,这是侄儿的小女,名叫傅黛君。”傅黛君连忙向祖姑母盈盈下拜。傅太后将黛君扶起,见她长得端庄文静,身材窈窕,十分美丽,不禁赞叹道:“啧,啧,好几年不见,这闺女长得越发像哀家当年的模样了。”
傅黛君不胜娇羞,声若黄鹂般说道:“姑祖母见笑了,孙女哪及姑祖母当年的万分之一呀。听父亲说过,姑祖母当年犹如天仙下凡,天子喜爱得不得了呢。”
傅太后听了这话,开心得哈哈大笑,拉着傅黛君的手说道:“我这宝贝孙女,人长得美,嘴儿也甜,祖姑母爱死你了!”说罢,将身边的刘欣拉了过来,笑道:“你们这对表兄妹也认识一下吧。”刘欣生性腼腆,脸窘得通红。傅黛君也有些害羞,垂首不语。幸好傅太后的三弟傅子元和四弟傅幼君又上走前来,见过傅太后。最小的弟弟傅幼君和傅太后的年龄相差了十多岁,他的儿子傅商也才十二三岁,长得聪明可爱,从小也由傅太后亲自养育,十分受宠。傅太后见刘欣在傅黛君面前十分害羞,有些不高兴,当众责备说:“哼,我说你这皇孙呀,哪里像你祖父元帝的样子,已经十七八岁的人了,还出不得众!”傅太后经常把元帝挂在口中,以此教诲刘欣。
傅晏见刘欣发窘,连忙说道:“小王爷年轻英俊,学问又好,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自然有些陌生,熟识了就好了。”
傅太后叹了口气说:“唉,你们有所不知,这次天子召见,我为这事也操了不少的心思。”说罢,将入京接受天子召见的情况述说了一遍。众人纷纷恭贺道:“本朝天子一直没有后嗣,民间传说也很多,都说要在宗室中寻找继嗣,小王爷定是被天子瞧中了!”
傅太后笑道:“我这次要你们来定陶国,就是要你们住在这里。万一京城有了消息,小王爷到了朝中,没有外家跟随入京帮忙,怎么能行呀!”
刘欣嘟噜着说:“咱们在定陶国过得自由自在的,去京城当别人的后嗣有什么好……”
傅太后勃然大怒,呵责道:“无知孩儿,天子之位乃是人间至尊!当了天子,天下是你的,万民也是你的,文武百官谁个不听从你的诏令!想当年元帝在世,在宫中是何等的威风,哪像咱们区区定陶封国的可怜样子。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听我的吩咐,一举一动都要像个天子的样子!”
在傅太后身后,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嬉皮笑脸地上前,向傅太后和刘欣施了礼。傅太后向刘欣介绍道:“这是你表舅的儿子,名叫傅迁。”刘欣见傅迁态度轻薄,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快。傅迁冷言冷语地说道:“小王爷当了皇上,咱们傅家的子弟也该沾沾光了。”
傅黛君对刘欣很有好感,似乎有些一见钟情。当时的王公贵族当中,表亲成婚,亲上加亲,也是常见的事情。傅黛君见刘欣受到祖姑母呵责,于心不忍,在旁边拉着傅太后的手说:“姑祖母,就不要责怪小王爷了,很多事都可以慢慢学的。”
傅太后对这位美丽的侄孙女十分喜爱,转怒为喜,哈哈大笑着说:“我就把这孙儿交给你了,你要保证把他教得像个天子的模样才行呀。”傅氏众亲都已经看出,傅太后有心让刘欣和傅黛君结为连理,有的微笑不语,有的私下议论说:“你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傅氏众亲戚在定陶国住了下来。傅太后对刘欣十分操心,决心要把他调教成当年元帝的模样。而刘欣从小就对祖母十分敬畏,已经习惯于言听计从,幸好有表妹傅黛君陪着,傅太后的脸色要温和些。傅太后向刘欣讲得最多的,还是她当年在宫中的故事,就连天子如何喜欢自己,现在的皇太后王政君如何失宠等事,都告诉了刘欣。她每次提到王政君时,那语气都是不屑一顾,可是一提到冯昭仪,就变得咬牙切齿,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欣对王氏外家把持朝政多年,也是极感不满。他本来就很聪明,加上平时认真读书,渐渐地言谈举止有些天子的味道了,对天下大事也开始关心起来。
冬去春来,傅太后得知傅黛君喜欢刘欣,也不管刘欣心意如何,准备让刘欣迎娶傅黛君为王后。刘欣虽然对傅黛君很有好感,但他似乎对此还无动于衷,而是专心学问,于是对傅太后说道:“祖母,孙儿还没有考虑过这事,而且听说近亲不宜结婚。”
傅太后有些生气,说道:“胡说!亲上加亲,有何不好?过去我已把侄女许给了你父亲,现在又将侄孙女嫁给你当王后,将来你一旦当了天子,傅黛君也会成为皇后。她美丽贤淑,足以当得天下国母,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刘欣不敢违意,只得服从。
定陶王刘欣的大婚办得喜气洋洋,亲戚和宾客来了很多。热闹了一天以后,客人渐渐散去,这对佳人坐在床前,都有些不好意思。傅黛君是女儿家,虽然王宫中的老婢已经教了如何侍候男人,却不好意思主动出招。她没有想到刘欣平时就不喜女色,此时更显得木然。坐了半晌,刘欣自己上床睡了,傅黛君以为刘欣不喜欢她,守着红烛暗自流泪不已。
第二天晚上,刘欣依然如此。傅黛君很想问问刘欣是何原因。看着刘欣熟睡的身躯,她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眠。
第三天晚上,傅黛君实在忍耐不住了,轻轻推了推刘欣,小心地问道:“王爷是嫌弃妾吗?”刘欣其实也没有睡着,他转过身子,叹了口气对傅黛君说道:“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我得了一种痿病,对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事连太后都不知道。”
傅黛君感到奇怪,问道:“世上怎会有这种怪病,妾不相信。”说着,便主动在刘欣的身体上抚摸起来。双手之间,感到刘欣体魄匀称,富有男儿的气息,不禁动情起来。刘欣拼命努力着,却总是不能如愿以偿。过了好一会儿,傅黛君终于失望了,抱着刘欣咽咽地哭了起来,刘欣也拥着傅黛君无声地啜泣。
这对新人就这样拥抱着,过了许久,傅黛君对刘欣说道:“王爷,咱们不能灰心,只要能找个好医生,就能治好这病。”
刘欣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十三四岁时,我已经有了正常的反应。可是这几年读书太累,太后又要我学这样学那样,成天心烦不已。稍不顺从其意,就要遭到太后的呵责……”
“原来如此呀。可能是太后管教得太严,束缚太紧了吧,让你的心理有了压力。”
“唉,这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不能让太后知道。”
傅黛君答应了他的请求,决心求得偏方,为刘欣治好痿病。到了白天,小两口又像无事似的,有说有笑,外人也没有疑心什么。
朝廷中,自从淳于长离开后,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表面上似乎风平浪静,但却暗流涌动。
新都侯府第,王莽和甄丰常常在内室里密谈,朝廷的风吹草动,都尽在掌握之中。甄丰说道:“巨君兄,当前朝政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不得掉以轻心呀。”
“是呀,定陵侯仍然保住了列侯身份,许后那边也没有被追究,我担心定陵侯随时都可能东山再起。”
“据小弟所知,定陵侯被遣送回侯国后,你叔父红阳侯王立的儿子王融很快就去那里看望过他呢。”
王莽皱了皱眉头,问道:“红阳侯难道和淳于长还有密切来往?”
“正是如此。这段时间以来,淳于长一直在暗中活动,在朝中重新培养自己的势力。这王融是你的堂弟,听说他以前就曾让定陵侯给他一个官职,现在看来也想让定陵侯东山再起,以图将来得到好处。通过王融的走动,定陵侯和王立的关系不可小觑呀。”
“当年天子没有启用红阳侯王立,而用的是曲阳侯王根当辅政,王立排行在王根之上,是否也在窥视辅政的大位,也未可知呀。”
“朝廷中还传出来一个消息,说是定陵侯通过王融,动用重金贿赂红阳侯王立,王立果然在一些公卿大臣面前为定陵侯说了不少的好话,似有互相拉拢的意思。”王莽听罢,内心震动不已。甄丰又道:“其实,小弟早就知道这事,但以前不愿早些将这事告诉你,是因为王立是你的叔父,不想打击面太宽,以免惊动皇太后。但现在你必须要把这事向天子禀报。”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大司马辅政的病情反反复复,难以治愈,看来不仅定陵侯仍然没有死心,红阳侯恐怕也有格外的想法。”
“红阳侯王立比巨君兄长了一辈,你要想办法把这事呈告皇上,一定要将红阳侯牵扯进来。”
王莽已经心领神会,笑道:“这是否叫‘一箭双雕’?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未央宫中,成帝的几案上摆放着红阳侯王立为淳于长求情的奏书,奏书中请求准允淳于长回到京师。成帝有些纳闷,因为他知道王立过去一直和淳于长有矛盾,现在两人忽然亲近起来,竟然还上书为定陵侯说情,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正在此时,侍从传报说新都侯王莽有要事求见,他也想问问王莽的态度,立即召请入宫。
君臣相见礼毕,成帝问道:“新都侯有何事求见?”他对王莽的印象一直很好,尤其是王根常常抱病不朝,淳于长又遣归侯国,朝廷中难以找到可以担当大任的人了。
王莽叩首说道:“陛下,最近得到一些有关定陵侯的密报,臣觉得事情重大,特来禀报。”对于成帝来说,定陵侯和许后的事十分敏感,也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王莽说道:“陛下,定陵侯在侯国并没有安静下来,最近一直在暗中活动,而且好像对长定宫许后并没有死心。”
“消息可靠吗?”听说淳于长对许后还抱有贪恋,成帝感到有些惊讶。
“定陵侯一直想重返京师,和红阳侯父子暗中来往。”
成帝皱了皱眉头,说道:“朕也为这事感到纳闷。前大司马卫将军王商薨亡后,朕没有让红阳侯王立接替辅政之位,而是任命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前些时候红阳侯一直在朕面前说淳于长的不是,就连太后都知道这事。而现在,红阳侯居然为定陵侯说情,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罢,成帝把红阳侯的奏书递给王莽。
王莽看了看奏书,说道:“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了。定陵侯以前一直和红阳侯关系不和,臣最近得到消息,他却把陛下赐给他的车驾送给了红阳侯的儿子王融,最近王融还跑到定陵国看望他,有人看到王融回京的时候带着一箱箱沉甸甸的珍宝呢。”
“哦,红阳侯的这份奏书建议朕让定陵侯回到京城,朕开始还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背后的算计很大呀。”
“据臣所知,红阳侯很可能是看到大司马辅政重病不起,有接替辅政大位的意思,他在许多大臣面前吹嘘定陵侯如何了得,也许是想得到定陵侯的支持吧。”说罢,王莽看了看成帝的脸色,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陛下可能不知道,定陵侯用来疏通红阳侯的贵重珠宝,都是陛下原来赏赐给许后的。”
成帝勃然大怒,说道:“好一个男盗女娼,一个不将朕的信任放在眼里,一个将朕当年的情意随意糟蹋。哼,朕决不轻饶这对贱人!”成帝心中最担心的,还是淳于长戏侮许后的事被曝光,他本来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事,但现在不得不下决心收拾淳于长了。成帝一念至此,就让王莽离开未央宫,自己亲自乘辇前往长乐宫请示王太后。
长乐宫前殿,王太后听罢成帝陈述定陵侯之事,说道:“前些时候,新都侯已经向我奏说了此事。定陵侯确实罪不可赦,可是他是我大姐的儿子,你已经把他遣归侯国,惩罚过他了呀。”
“母后,皇儿当时没有定他死罪,就是考虑到亲戚这层关系,可是定陵侯把朕的宽恕也不当回事,还想借着曲阳侯重病在身,用重金勾结红阳侯想东山再起,而且把朕赐给许后的稀世珍宝也用来贿赂红阳侯。这是皇儿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这孩子也是做得太过分了……”
“母后,定陵侯如果返回朝廷,和许后的事必然会昭然于世,朕也不想再留下许后,以免让世人耻笑。”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定陵侯风流成性,玩了这么多女人,竟然敢痴迷于你的嫔妃,胆子也太大了。唉,这真是孽情害人呀!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由你处置吧,但对定陵侯的母亲王君侠不能赶尽杀绝,否则我这皇太后的面子也搁不住。”
“皇儿知道了。”成帝正待离开,王太后又把他叫住,说道:“皇儿,听说富平侯张放又回到了宫中,还任了个什么光禄大夫,这是怎么回事?”成帝没想到王太后忽然问到张放之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王太后又道:“定陵侯的事情,我已经答应由你来处理了,但你也不能把富平侯留在身边。当年,就是张放和定陵侯两人把你带出皇宫,结果召来了赵氏姊妹。当初你说把尊位给她俩,是为了怀上子嗣,结果呢……这富平侯难道没有责任吗?”
“母后,富平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坏人,皇儿不能没有他呀!”
“哼,你一个堂堂天子,成天和一个侍中待在一起,有什么出息!听说你微服出行时,他还装成了主人模样,你却变成了什么‘张公子’,天子成了臣子的仆人,成何体统?”
“母后,你要皇儿说实话吗?这朝政里成天看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后宫里也并不光明,我当天子毫无乐趣,还不如成为富平侯‘仆人’快乐。”
“胡说,亏你还是一国之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富平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京城,我看他就是想缠着你。哀家就是见不得他待在你身边,这次你一定要听哀家的话。”
成帝无奈,答应着离开了长乐宫。回到未央宫,他立即下了个密诏,要廷尉孔光严查淳于长与王融的私下关系一案。
红阳侯王立的儿子王融被廷尉官抓了起来,严加审讯,想从他那里找到突破口。红阳侯王立感到不妙,偷偷托人带了个口信到狱中,叮咛王融千万不要供出内情。狱吏严刑拷打,逼问王融和淳于长的私下交情,这王融受刑不过,在狱中自杀身亡。
成帝得到王融自杀的消息,更起了疑心,下诏把淳于长从定陵国押解到洛阳监狱,严加审讯。狱吏有御批在手,大着胆子严刑逼供。这淳于长出身贵戚,哪里受到过如此折磨,不仅供出了和王立的私下交谊,而且也向狱吏供出了暗娶许孊为小妾,接受许后重贿,思慕许后等事,还把许后答谢的书信全部交出。
“定陵侯入狱了!”这消息飞快地传遍了京城,朝野上下无不震动。成帝虽然早就从王莽口中得到奏报,但他看了详细的审讯记录后,仍然大吃一惊,心想:这些私情事属皇室丑闻,实在不便在世间声张,于是朱笔一挥,以戏侮长定宫许后、密谋立其为“左皇后”为由,给淳于长定了个“大逆不道”的罪过,诏令将他秘密处死,不得对外张扬。淳于长被免除了定陵侯的爵位,淳于长的母亲王君侠、儿子淳于酺以及涉入此案的家眷免予死罪,但都被迁往遥远的合浦郡。平时和淳于长来往密切的数十位将军、卿大夫、郡守,以及淳于长提拔起来的亲信,统统被免除官职,有的也被抓了起来。红阳侯王立也没能逃脱惩罚,被强制遣归自己的侯国。
洛阳监狱中,淳于长熬不过狱吏的严刑拷问,更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失落,在狱中自杀身亡。消息传到了长乐宫,王太后虽然愤恨淳于长的丑行,但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侄子就这样消失了,心中有些不忍,又向成帝传个了话,希望不得殃及其母。成帝听从母后劝告,不再让王太后的大姐王君侠远徙合浦郡,而是让她回到王氏老家魏郡元城,后来成帝又准许淳于长的母亲王君侠、儿子淳于酺两人回到京城长安。
成帝迫于王太后的压力,不得不免去张放的官职,诏令让他回到富平侯封地(今陕西省富平县)。临行之前,张放伤心落泪,对成帝说道:“皇帝哥哥,这事小弟不怪你,也不想让哥哥为难。不过这次离开,小弟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他预感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天子了。
成帝唏嘘落泪,哽咽着说道:“你回到侯国中一定要好好保重,等到有机会,哥哥还是要把你接回来。”
“赵昭仪……赵昭仪……她还想得子,还有可能吗?哥哥千万不能太过放纵自己,小弟言尽于此,以后没有人再提醒你了……”两人终于挥泪而别。
淳于长案件轰动了整个京城,许后远居京郊深山中的长定宫,对此事却毫不知情,她还企盼着那位俊俏的风流公子带给她好消息。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淳于长始终没有露面,姐姐许孊忽然也音信全无。许后又气又恨,以为淳于长另寻新欢,把承诺的事情给忘了。
一天,许后正在长定宫中发着呆,门外终于响起了久违的车马声,她以为是姐姐和淳于长来了,立即要侍女开门。年近六旬的孔光,穿着朝廷的官服,威严地走进宫中,身后还跟着一队卫士。孔光前些时候因不同意成帝另立定陶王刘欣为继嗣,被降为廷尉。
许后以前在宫中见过孔光,对孔光的到来感到十分突然。孔光为人刚直,始终保持着君子风度,手中拿着天子赐给的符节,对许后行过臣子礼,冷然说道:“定陵侯供出了与你的事情,他已经伏诛了。臣身为廷尉,受天子诏令指派,前来长定宫处理此案。”他在许后面前依然自称臣子。
许后闻罢大惊,她明白廷尉的职责就是专门办理朝廷官员和宗室的要案,于是说道:“妾身十分清白,定陵侯私自来长定宫,妾有何罪?妾要当面向皇上解释清楚。”
孔光面无表情,挥了挥手中的符节,沉声说道:“天子不愿见你,而是把这符节赐给了臣,要臣专程送来一物。”说着,示意卫士将一个漆盘端上,盘中放着一个小瓶。许后知道那是浸泡着鸩药的毒酒,她心中有着太多的冤屈,泪如雨下,仰天悲呼道:“苍天啊,妾身有何大罪!先帝将我许给了太子,只因无福保住子嗣,就要蒙受如此大难!上天要绝刘氏之后,于妾何辜啊?”
孔光心中暗自叹息,他对许后被废皇后位之事就深表同情,也清楚这是赵氏姊妹出的主意,而在本案中许后似乎并没有接受淳于长的调情,只是想恢复贵位,因此和淳于长保持了暧昧的关系,而这正是天子无法容忍的。他对许后说道:“皇上已经有旨,说贵人你永远是他的嫔妃,已经在延陵为你准备好了安息之地。”
延陵是成帝为自己重新修建的皇陵,许后说道:“妾即使苟活在这深山之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样也罢,皇上,妾永远是你的人!”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瓶鸩酒,又道:“早知如此,何必又日夜留恋什么皇后之位呀!皇上,妾先去了。”说罢,脖子一仰,将那瓶鸩酒倒进腹中。不一会儿,毒性发作,许后倒在了长定宫门前。
孔光做事非常仔细,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是不会匆忙离开的。他用手试了试许后的鼻息,确定没有了呼吸,把一根白绫披在了许后温软的遗体上,又叹了口气,命令卫士把许后的遗体抬往延陵西侧的厩道中。
未央宫中,成帝接到孔光的审案复命,终于松了口气,这事已经耗费了他几个月的时间。他不亲自前往长定宫而是派孔光前去,就是因为担心见到许后之后,自己的心会软了下来。成帝以孔光处理淳于长案有功,下诏将孔光又升为御史大夫,位列朝廷三公之一。
没过多久,大司马王根派遣心腹来到定陶国,告知说天子已经决定正式立定陶王刘欣为皇太子。傅太后闻讯后,喜极而泣,大声叫道:“先帝呀,这皇位本来就是我们的。”她禁不住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把众人弄得不知所措。
几天以后,一辆朱轮轺车来到定陶国,车上下来的是朝廷的大鸿胪任宏。大鸿胪位列九卿之一,专门负责诸侯王的接送礼仪。任宏拿着天子赐给的符节,说道:“请定陶王刘欣接旨。”刘欣在特使面前跪了下来,任宏宣读了天子诏令,正式册立刘欣为皇太子,接承成帝的后嗣,并要刘欣立即进京入宫。
公元前8年,农历四月,傅太后带着定陶王刘欣、王后傅黛君、刘欣的亲生母亲丁姬及傅氏的一些亲戚族人,兴高采烈地来到京城长安。中山王刘兴、舅舅冯参以及冯太后也同时被召入京。
未央宫前殿,群臣齐集,朝会上成帝当众宣布册立刘欣为皇太子,同时宣布为中山孝王增加封户一万户,封中山孝王的舅舅冯参为宜乡侯。诏书宣布完毕,定陶国傅太后和中山国冯太后双双向成帝行礼谢恩。
中山孝王刘兴接受了一万户封邑的赠赐后,立即回到自己的侯国,心中却郁郁不乐,没过几个月就薨亡了,幼子刘箕子还在襁褓之中,刘箕子的母亲卫姬,也出身显赫世家,其父卫子豪是汉宣帝妃子卫婕妤的哥哥,曾任朝廷的卫尉。
定陶王刘欣被立为太子,成为成帝的继嗣,成帝为他指定了两位帝师:赵玄任太子太傅,阎崇任太子少傅,专门教习太子儒家经书和行为举止。成帝对傅太后二弟的儿子傅喜的印象尚好,任命傅喜担任了太子庶子,在宫中负责掌管漏刻,当然主要还是照顾太子。刘欣和妃子傅黛君搬入了太子宫,傅太后、丁姬和傅氏亲人都被安排住在京城的官邸中,不能进入太子宫。
一个多月后,成帝考虑到原定陶国只有刘欣一脉单传,刘欣过继为成帝的子嗣后,定陶国没了自己的香火,于是在宗室中选了楚孝王的孙子刘景过继为刘康之后,成为新的定陶王,代替刘欣接替原定陶王的香火。太子刘欣想上书成帝表示感谢,向两位帝师请教,少傅阎崇认为刘欣已经身为成帝的太子,接替了汉朝皇室的大统,和以前的定陶国没有什么关系了,按照礼制不宜上书。太傅赵玄却持有不同看法,认为刘欣虽然转继为成帝的后嗣,但做人应该讲孝道,不应忘记亲生父亲定陶恭王刘康,因此仍应对天子的安排表示感谢。
刘欣仍然举棋不定,赵玄悄悄对太子说道:“皇上现在无子,因此另立你为太子。但后宫赵皇后和赵昭仪一直没有放弃怀子的希望,而且皇上事事听命于昭仪。如果赵氏真的怀上了龙子,说不定你太子身份将会不保,还要回到定陶国呢。”刘欣本来就对当太子的事不太情愿,听了这话以后,便向成帝上了一道奏疏表示感谢:
臣得知父亲王位已有继承,感激陛下大恩。臣认为自己之才不足以居于太子之位,陛下圣德宽仁,敬承祖业,奉顺神祇,上天一定会保佑陛下子孙众多。臣愿暂时留在宫中,随时奉问陛下起居,一旦陛下得到亲子,臣将立即回到定陶国。
看到太子上疏称谢,成帝有些不快,把尚书召来问道:“朕选择了宗室刘景为定陶王继嗣,太子为此上疏言谢,按照礼制是否应当如此?”
尚书不想得罪太子,说道:“按照礼制,太子已经和定陶国没有关系了,对陛下的安排当然不宜称谢。但太子年轻,上疏称谢的事必定征求过太傅和少傅的意见,陛下可令有关机构的官员查问一下。”案查结果,成帝得知是太子太傅赵玄出的主意,很是生气,将赵玄贬为少府,另外选派光禄勋师丹任太子太傅。师丹,字仲公,琅邪郡东武县人,曾拜匡衡为师,专门研究《诗经》,位列朝廷的五经博士,学问很好,为人正直,先后当过东平王太傅、光禄大夫、少府、光禄勋、侍中,此时年逾花甲,很受成帝的敬重。
从太子上奏感谢的文字间,成帝感觉到刘欣对定陶国仍有依恋,对接奉为自己的子嗣似乎并不乐意,于是诏令礼仪官员议定皇太子是否可以同定陶国傅太后、丁姬待在一起。经过一番议论,大臣们认为太子已经继承了成帝的后裔,与原来的亲属不宜再相见。成帝据此下诏,命令傅太后和太子的亲母丁姬离开京城,不得入宫再和太子见面。
傅太后接到诏令后,心中暗暗叫苦。她本来指望刘欣当了太子,自己也可重返皇宫,将来傅氏家人也有了出头之日,谁知这时连孙子的面都不能见到。朝中的礼仪官还称太子已和生母丁姬没有亲属关系了,母子俩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丁姬平时很爱自己的儿子,成天哭泣不已。傅太后被丁姬哭得心烦意乱,说道:“你就别哭哭啼啼的了,看来哀家只有亲自出马,去见那位最不想见的人。”
傅太后认真打扮了一番,乘着轺车向长乐宫进发。坐在轺车上,傅太后心情十分复杂。她本来不想见元帝的原配王政君,因为一想起当年的往事,就从心底生出许多忌恨来,但为了能和刘欣在一起,她也什么面子都不顾了。轺车到达高大的长乐宫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傅太后透过车窗,望了望巍巍高大的红色宫门,心中恨恨地想道:这长乐宫原本该是我住在这里,却被姓王的占了去!唉,要不是为了守在欣儿身边,我傅氏怎么也不会来求她。傅太后定了定心神,走下车来,要随从向宫中通报,求见皇太后王政君。
长乐宫是皇太后、太皇太后等先帝的嫔妃居住的地方,傅太后没有在这里待过,而王政君在这里已经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孤寂的夜晚。宫中的生活是极为优越的,有女官、宦官、女婢服侍,近几年还有知书识礼的班婕妤相伴,王莽的母亲李渠也被请入宫中,时而陪她喝酒聊天。皇太后的身份虽然尊贵,但人生的幸福是一种感觉,只有“富贵”二字是不够的。王政君本来是个仁慈的妇人,对先帝的冷落早就淡忘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思恋。
长乐宫前殿,王太后正坐在陛阶上回想着往事,尤其想起太子宫丙殿甲观画堂中那销魂的一夜,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犹如梦境一般。忽闻女官来报,说是定陶国傅太后求见。傅太后,不就是当年的傅昭仪吗?王太后定了定心神,拭去脸上的几滴冷泪,准备接见昔日的旧识。
“姐姐,姐姐……”傅太后人还没有进殿,几声悦耳的呼唤声已经传入大殿,王太后连忙整了整衣装,起身迎候傅太后入殿。傅太后那张笑脸犹如盛开的鲜花,着意涂上的香脂恰到好处,掩饰着岁月刻下的皱纹,她欣喜地叫道:“姐姐呀,多年不见,真想死妹妹了!”说罢,身体前趋,想伏身跪拜行个大礼,王政君已经被这“姐姐”的称呼暖了心窝,忙将傅太后扶起来,说道:“咱们姐妹之间,不必拘什么礼节了。这些年来,妹妹怎么保养得如此娇艳年轻呀。”
傅太后仔细端详着王政君,只觉得王太后神情安详,双颊丰满,极有富贵像,虽然已是六十余岁,但脸色红润,手上拄着一根红木鸠杖,显得极有气派。她亲热地拍着王太后的肩膀,说道:“妹妹我哪有姐姐的好福分呀!唉,先帝驾崩后,我这当妹妹的就像飘落的树叶一样……”
王太后也叹道:“我这当姐姐的看起来尊贵无比,但皇宫里的生活也很孤寂,令人时感凄凉。”
傅太后见王太后似乎没有计较前嫌,说道:“当年,先帝常常提起姐姐的贤惠大度,常常嘱咐妹妹要向姐姐学习呢。”
“其实,姐姐心中也知道,先帝最爱的还是你和冯媛妹妹。”听到“冯媛”二字,一丝怨恨在傅太后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她立即说道:“唉,不知冯妹妹现在过得怎样了。”
王太后说道:“听说中山孝王回去后,不久就薨亡了,她亲自带着皇孙,也是个苦命人呀。”
傅太后的眼中似乎含着眼泪,说道:“姐姐呀,先帝将咱们三个嫔妃扔在人间,就不管了吗?”这泪水勾起了王太后的伤心,也流起眼泪来。傅太后嘤嘤地抽泣了一阵,干脆抱着王太后伤心痛哭起来。两人各自都有伤心的事,一阵哭泣之后,傅太后哽咽着说道:“咱们三姐妹中,只有姐姐最有福气,我和冯妹妹都是苦命人呀。”说着,又抽泣起来。
王太后听得有些困惑,问道:“定陶王已经被选定为皇太子了,将来妹妹的晚景一定好得很呀。”
“姐姐,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谁知到了京城,我那亲亲的孙子入了皇宫当了太子,就再也见不到他的面了。他当了皇上的太子,也成了你的孙子,我和太子的亲母几次到皇宫求见,朝廷都说太子与我这亲祖母没有了任何关系,不允许相见。哦呀呀……”这回真正说到了伤心之处,傅太后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王政君听着也替傅太后感到难过,轻轻地握着她的双手,以示安慰。傅太后又道:“姐姐呀,太子亲手由我抱着养大,天天都看着守着,忽然一下子就见不到人了,叫我这当妹妹的心里怎么不难受!太子的亲母丁姬更是念子心切,成天茶饭不思,哭个不停。姐姐呀,如今唯一的孙儿也和我断了亲情,我这命连冯妹妹都不如,她毕竟还有皇孙在身边呀!呜呜……”说着,傅太后又痛哭起来。
王太后听她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心中大为不忍,劝道:“妹妹别哭了,姐姐替你在天子面前说说看。你我姐妹二人都是为人之母,知道母子养育情深。太子即便和定陶国没有了关系,过去的亲情怎能说断就断,还是要照顾的呀。”
话音刚落,傅太后已跪了下来,向王太后叩头不已,说道:“姐姐的大恩大德,妹妹我终生不忘!”王太后忙将傅太后扶了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知心话,傅太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长乐宫。
王太后立即请成帝入宫,成帝以为母后身体欠佳,连忙来到长乐宫。母子相见礼毕,王太后说道:“皇儿,听说你已经定立了太子,为何让太子与他的亲人断绝了来往?”成帝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王太后又道:“大汉一直倡导孝悌友爱,皇帝可否变通一下,准允傅太后、丁姬两人,每十天到太子舍中看望一次,但不允许其他亲戚入宫,这样也不为过吧?”
“母后,太子继承正统皇嗣,成为先帝这一脉的继承人,应当供养的是朕的香火,不得再顾念他原先的私亲,否则便是违背了礼制。”
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是男人,没有尝过为人之母的滋味。太子年少,从小由傅太后亲自抱大,其亲母丁姬也和他感情很深,这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况且,此时忽然不让太子接触亲人,他心中定然是很难受的,不知他今后会怎样去想,总不能让他对皇上生出些怨气来吧。不如准允傅太后定时到太子舍中看望看望,既可示以祖母的恩情,又不会妨碍继承皇嗣的大事。”
成帝沉吟了一下,只得同意说:“既然如此,就让傅太后每隔十天入宫一次。但太子既然成了朕的后人,他就应当尊赵皇后为母,太子的生母丁姬还是不能入宫。”于是,成帝遵从王太后心意,下诏让傅太后住在京城的馆舍,每隔十天到宫中探望太子一次,丁姬仍然回到自己的国中。
傅太后住在朝廷安排的馆舍中,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还惬意,馆舍中常常有达官贵戚前来拜见请安,来的客人实际上都是对太子的前程感兴趣,想方设法加深和傅太后的关系。
太子定立后,傅太后在京城频繁活动,让王莽有了一种危机感。他觉得一股新的势力在崛起,如果太子长大成人,傅氏、丁氏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新的皇室外家,王氏诸侯的地位也许就朝不保夕了。
这时,成帝听从御史大夫何武的建议,准备对三公官制进行改革。汉朝的三公分别是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司马,秩禄万石。三公制度常有变化,大体上说来,丞相佩戴金印紫绶,协助天子总理朝事,正式受封为侯,官职高过其他二公。大司马由太尉改名,佩戴金印紫绶,一般也授予将军头衔,掌管全国的军事。御史大夫佩戴银印青绶,相当于副丞相。朝廷中,只有太师、太傅和太保的地位才和三公的官秩相当。成帝朝以来,主要由皇室外戚担任大司马辅政,成为实际上的三公之首。王莽感到改革三公制度事情重大,立即前往宫中。
到了宫中,他得知天子果然要对三公进行改革,心想:成帝即位以来,我王氏外家连续接替大司马辅政重位,丞相和御史大夫权势远不如大司马,只是天子诏令的具体执行者。王凤薨亡后,大司马实权渐渐削弱,眼下大司马辅政王根重病在身,丞相翟方进几乎和他平起平坐,而天子似乎对翟方进不太满意,转而倚重于新任的御史大夫何武。这次改制,不知对三公中的谁有利。
朝会上,成帝宣布了三公改革诏令:免去王根的票骑将军官职,只为他保留了大司马一职;御史大夫改为大司空。大司马和大司空都正式封为列侯,并各自增加俸禄至六万钱,和丞相相当。
退朝以后,王莽急忙回到府第,把甄丰召来,两人进入内室密谈。王莽把朝政的重大变动述说了一下,甄丰想了想,说道:“丞相的官职和另外两公达到了平衡,恐怕丞相翟方进的处境不佳。”
王莽对大司马的职务比较关心,说道:“这些年来,大将军王凤薨亡以后,大司马的地位远不如以前显赫,这次曲阳侯的将军头衔也被取消了。”甄丰点了点头,同意王莽的分析,但补充说道:“也不尽然。因为这次三公地位变动,只有丞相没有得到好处,大司马和大司空都得到了好处。大司马的好处是可以正式封为列侯,失去的是票骑将军的军职,也许是天子考虑王根的身体欠佳吧。其实,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何武这人!”何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早年学习《易经》有成,先后当过鄠县县令、谏大夫、扬州刺史、丞相司直、清河郡太守、兖州刺史、司隶校尉、京兆尹、楚国内史、廷尉、御史大夫等职,此时改任大司空,被封为氾乡侯。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我过去对他不太注意,只知道宣帝在位时,许多地方出现祥瑞吉兆,益州刺史王襄为了讨得天子的欢心,要辩士王褒创作《中和》《乐职》《宣布》三篇颂诗,颂扬汉朝的功德。王襄还令人为颂歌谱了曲子,组织了一批十四五岁的少年学子习唱颂歌,又将他们送到长安唱给宣帝听。何武就是那批少年唱诗队中的成员。”
甄丰听得极感兴趣,问道:“当时宣帝听了颂歌,有何反应?”
“据说宣帝当即表态说:‘颂歌是颂扬盛德的事,朕有什么大德而值得接受颂歌的赞扬。’但仍然任命作诗的王褒为朝廷待诏,何武等儒学少年也都得到了赏赐,让他们回到家乡。”
甄丰接口说道:“后来的事人们都知道了,这何武精研《周易》,在朝中,人人都说他为人仁厚,行为方正,本朝许多名士俊才,都是由何武推荐的。据说丞相翟方进和他私交很好。”
“真的还不可小觑此人呢。我看这次改官制,何武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丞相翟方进被世人称为‘通明相’,这次为何失宠?可能是他处理人际关系太循规蹈矩,过于严厉,过于拘泥死板了吧。不管是谁,只要犯了过失,都要被他贬下去。怪不得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对比起来,何武正好和他相反,从来不当面指责他人,即使有事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专门说人好话,这可是一种上佳的为官之道。”王莽听得连连点头,甄丰又道:“巨君兄千万不能小瞧此人,因为他好事做得多,提拔的人才也很多,在朝中很有些势力了。”
王莽的脸色阴沉下来,甄丰笑道:“何武再厉害,三公中也只能占得一席,巨君兄何必担心呢?”王莽听了这话,感到自己刚才喜怒形于色,忙将脸上的阴霾掩去,心中却不由得想道:这甄丰几乎能够洞穿自己的心底!他隐隐感到另一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