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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买卖城中鸿门宴 塞北大漠寒风起(1 / 1)


双方走近时,百里遥下了马,朝着王炽等人拱一拱手,面无表情地道:“诸位辛苦了,在下奉刘大掌柜之命,在此迎候!”

天津的一场暗斗,以老米店惨败收场,背后操纵的山西会馆跟祥和号为此赔了许多银子,可谓是颜面丧尽。百里遥在南通库伦出现,可见他们早已在买卖城做好了准备,要扳回一局。

王炽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托巴夏礼运茶叶,并叫他写介绍信,就是为买卖城之战而做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这里拦截。他往百里遥身后看了一眼,其所带人数有三十余众,很显然这是要绑架,其效果无异于战场上的突袭,把王炽打了个措手不及。然事到如今,想退已是不及,人家既已经出招,那么就只能硬着头皮接招了。王炽当下抬了抬手,强笑道:“刘大掌柜有心了,竟派了支马队前来迎接,着实令在下受宠若惊。”

百里遥道:“王兄弟为吸引俄国人,千里迢迢,不辞辛劳,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吃了许多的苦。况且我等此番秘密抵达买卖城,叶夫根尼全然不知,此乃王兄弟之功劳,在下迎出这些路,算不了什么。刘大掌柜和魏大掌柜已经在买卖城为诸位备下了宴席,诸位请吧!”说话间,冷冰冰地把手一伸,示意王炽等人动身。

“有句话说,宴无好宴,却不知刘大掌柜此番给我们备下的是什么宴?”李晓茹冷冷一笑,乜斜着眼睛看着百里遥,“天津一战,两位大掌柜输得不服气,还想在买卖城再比试一场吗?”

百里遥的脸色向来冷峻,一听此话,眼里精光一闪,嘴角微微往上一翘,沉声道:“李大小姐此话说得却是令人心寒了,买卖城毗邻俄国,我们如今是在洋人的眼皮子底下做生意,须精诚团结,方可跟洋人争斗。刘大掌柜安排宴席,不过是联络彼此感情,商榷计策罢了。”

“好一个精诚团结!”李晓茹蛾眉一竖,“本大小姐是跟人斗大的,倒是想看看你们怎么个团结法,请吧!”话音一落,手在马背上一拍,率先走了上去。王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只得让驼队随后跟进。百里遥冷冷地看着他们走过,随后吆喝一声,命马队押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买卖城而去。

买卖城与严格意义上的城池不同,许是设计者思想开放的缘故,它没有城墙,周围只用栅栏为垣,共设四道门户,其中北门正与俄国的恰克图相对,两者相差不过百余米。

整座城池呈一个矩形,全长六百四十米,宽三百六十六米,城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有塔楼、有守兵,亦有衙门。街道两旁除了店铺外,还有住宅区、酒楼茶馆等。别看它处于中俄两国的分界点上,其所有的建筑都是纯正的中国风格。

两条主要的街道上车马川流不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来南北往的中国人及俄国人、英国人混杂其间,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国际性的贸易城。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然王炽的心里却是沉重万分,他无心去欣赏这座繁荣的边界小镇,默默地思量着应对之策。

途中,王炽跟于怀清低声商量了一路,得出的结论是,买卖城的生意向来是晋商在主导,这里相当于是山西商人的天下,想要在这里从刘劲升身上占到便宜,几乎是微乎其微。这且还罢了,最让人头疼的是,在他们的队伍中还跟了个杜元珪,他是受命来监视他们的,一旦任务失败,就会痛下杀手,把他们的尸体丢给俄国人。

这就是骆秉章,精明到冷血无情,其所用的手段与京师的桂良如出一辙,反正胜了是朝廷之功,败了则是小贩之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前有伏击,后有追兵,王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次又陷入一个绝境。

到了一家酒店时,百里遥就把王炽等人和他所带的驼队隔开了,其意图十分明显,这批茶叶他们暂时接管了。

王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得强镇心神,昂首走入客栈里面。

一间大包厢里,分别坐着刘劲升、魏伯昌及朝廷派来管理买卖城的办事大臣熊挚臣,三人居上方而坐,其背后站了五个执刀护卫,一个个目似铜铃,凶神恶煞。人家鸿门宴的甲士好歹隐藏在暗处,他们则是明刀明枪地摆着,分明是在告诉你,老子今日就是要给你个下马威。

王炽等人走入里面时,那三人都站了起来,肃穆的脸上挤出抹僵化的笑意,以示欢迎。王炽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魏伯昌身上。在远乡异地再次看到这张清癯的脸时,王炽感慨万千,他们之间曾是合作伙伴,是他在重庆时最可信任之人,而重庆一别,再见面时这张脸虽依然亲切,却已然是生死敌手。

利益驱使下的角色转换令王炽一时难以接受,同时他也十分清楚,中间隔着桂老西的一条人命,他们之间定是难以善罢甘休。看着魏伯昌,他施了一礼:“魏老伯别来无恙乎?”

魏伯昌听了这句问候,强自挤出来的那一抹笑意消失了,生硬地道:“王老弟无须多礼,请入座吧!”

双方落座时,唯独李晓茹依然站着,她瞄了眼对方身后的那五个彪形大汉,“嘿嘿”笑道:“今日这是要比武呢还是吃饭,这几位是什么意思?”

刘劲升笑道:“李大小姐莫多心,买卖城人多眼杂,乱得紧,刘某为安全起见,这才安排了这五人。”

“是吗?”李晓茹俏脸铁青,冷哼道,“若是为安全起见,劳刘大掌柜大驾,让他们去门外站着,如果他们不走,那么就本大小姐走。”

刘劲升脸色一沉:“李大小姐这是在威胁刘某吗?”

李晓茹道:“本大小姐站在你的屋檐下,有威胁你的资格吗?只不过从小娇生惯养,看着下人的臭脸吃不下饭。”

刘劲升无奈,只得让那几人撤了下去。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刘劲升举杯致意。大家饮尽了杯中酒后,刘劲升又道:“来来来,今日咱们不谈生意,只管吃菜。”

王炽听他说不谈生意,也乐得个一时清静,闷不作声,只管装傻充愣吃喝。刘劲升用余光瞟了他一眼,突然举杯道:“王兄弟,刘某替重庆商界敬你一杯!”

王炽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当下依然没说话,坦然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刘劲升轻咳了一声,道:“王兄弟这一路跋山涉水,成功吸引了叶夫根尼的注意,使我等成功转运茶叶到买卖城,诚可谓是利国利民之举,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炽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道:“似在下这等小贩,除了浪迹天涯,还能做甚?”

刘劲升眉头一沉,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你随行的这一支驼队规模可不小啊,莫非要带着驼队浪迹天涯?”

王炽道:“在下本来就是行马帮为生,带着驼队走路有何不可吗?”

“自然并无不可。”刘劲升脸色一沉,“但王兄弟明目张胆地把他们带到买卖城来,未免有些过于目中无人了吧?”

“这不是目中无人。”于怀清淡淡地道,“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劲升“哦”的一声:“刘某想听听是怎么个不得已而为之。”

“我等这一路上来,可不只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还有人要置我等于死地。”于怀清道,“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叫我等永世不得翻身。此等手段,何其之毒,只怕是任何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由人宰割。”

魏伯昌一直沉默着,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在重庆时可是保证了,只拿行脚钱的。”

于怀清冷笑道:“你们在重庆时不也说了要抱团取暖吗?”

“说到底,哪个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须在此丢人现眼互相指责呢?”李晓茹突然呵呵笑道,“此番北上的目的是对付俄国人,现在茶叶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过来了,再抱团取一次暖,岂非皆大欢喜吗?”

刘劲升哈哈一笑道:“李大小姐果然是天真地如此认为,还是将我等当作了天真的傻子?”

李晓茹道:“刘大掌柜不想合作?”

刘劲升道:“刘某跟你们的合作,在你们抵达买卖城之时便已结束。”

李晓茹冷笑道:“那么接下来刘大掌柜是想将我等连人带货一起扣下了吗?”

“刘某又不是官场中人,何来这般权力。”刘劲升道,“不过刘某要提醒诸位一句,你们现在的身份可是朝廷重犯。”

李晓茹目光一扫,落在了熊挚臣身上。此人自他们进门至今,未曾说得一句话,肤色黝黑,腮帮子上带了抹高原红,神色间淡定得一如泥雕木塑的菩萨,一看便是极具城府之人。可是那些当官的越不发话,越叫人瘆得慌,而且从刘劲升的言语中也不难听出,如果今日他们不交出茶叶,那么这位大人便要公事公办,替朝廷抓捕要犯了。

于怀清则是眉头一动,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把头微微一偏,望向王炽。王炽与他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了他眼中的担忧。

于怀清和王炽眼下最担心的倒不是会被熊挚臣逮捕,而是这件事背后所透露出来的,令他们为之心惊的信息。为什么刘劲升会知道他们在北京的事?眼下圆明园被烧,宫里、军队死的人成千上万,朝廷上下焦头烂额,这种时候恐怕谁也没心思为他们这几个人的逃狱而下发追缉令,即便是贴出了追缉令,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这座边远小镇。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王炽把眼一抬,问道:“刘大掌柜如何知道我等在北京犯了事?”

刘劲升冷哼了一声:“说老实话,刘某佩服你的胆色,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必须得明白有些生意能做,有些不能做。就比如说这次的茶叶生意,不是属于你的,你就不应该掺和进来。你以为托英国人把茶叶运进来,就能瞒天过海吗?就算是天王老子的货,过关卡时也得让人查验,这一查验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而且还暴露了你在北京的事,现在你就像刘某桌前的这一口菜,刘某何时想把它吃了,就可以立马吃了它。”

魏伯昌道:“王兄弟,这件事你做得确实过火了。依老夫之见,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把货交了,该去哪儿去哪儿,不然的话,按现在这情形,你真得不了便宜去。”

王炽突地站了起来,恭身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两位前辈面前,王四乃末学后进,吃了亏未必是坏事,至少长了记性。至于交货出来,毕竟涉及几万两银子,可否让在下考虑两天?”

“无妨。”刘劲升胸有成竹地微哂道,“给你三天如何?”

王炽拱手道:“如此多谢刘大掌柜了!几位慢用,我等告辞。”

从酒店出来,王炽找了家客栈安顿下后,拿出银子打发了驼队,随即关了房门,朝大家看了一眼,道:“他们在天津输了一场,做足了准备要在买卖城报复,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如何接招?”

于怀清神色凝重地道:“这是他们事先给我们挖好的陷阱,没有退路的,不才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大家听于怀清也束手无策,不由得都有些急了。孔孝纲道:“拼拼不过人家,逃又逃不走,莫非真要死在买卖城不成?”

“逃不掉就往前冲。”李晓茹瞄了眼王炽,眼里却是不满之色。

席茂之看在眼里,情知她还在吃着许春花的干醋,故意卖关子,便道:“现在大家都束手无策,望李大小姐不吝赐教。”

李晓茹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从王炽身上瞟过,道:“有人不是在刑部大牢二进二出了吗,区区买卖城又有何难的?”

席茂之眼睛一亮:“去找洋人!”

李晓茹道:“买卖城是晋商的地盘,也就是他刘劲升的天下,且又跟官府穿了一条裤子,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我们只有与洋人合作,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于怀清道:“计是好计,不知李大小姐打算怎么与洋人合作?”

李晓茹又把目光往王炽落去:“王小贩子陪本大小姐走一趟英国办事处。”说话间,也不管王炽答不答应,把头一扭,径直往门外走。

王炽痛恨洋人,特别是亲眼在天津和北京目睹了洋人的暴行后,更觉厌恶。然国势积弱,人情淡薄,每被官员所害,都要靠洋人脱困,在这个不能以是非善恶去看待的大乱之世,若不能顺势而为,又能如何呢?想到此处,暗叹一声,跟了出去。没走两步,只听许春花叫道:“主子,路上切要小心!”李晓茹的脚步在门边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看了眼王炽,夺门而出。

及至外面,王炽小心翼翼在其身后跟着,也没敢说话。走出一段路,李晓茹突然回过头来,学着许春花的语气道:“主子,你跟在奴婢后面成何体统,快到前面来,叫奴婢跟着你吧。”

王炽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连忙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笑嘻嘻地道:“李大小姐莫要说笑了,在你面前,王四只有给你提鞋的份儿!”

李晓茹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的气消了一半,哼的一声:“王小贩子似乎懂事了不少!”

“在李大小姐面前,王四怎敢造次?”王炽笑道,“却不知咱们到了英国办事处,要如何行事?”

“诓他。”李晓茹狡黠地笑了一笑,“叫他们跟刘劲升打去。”

买卖城的街道不多,其中最繁华的是两条呈十字形贯穿全城的街道,南北向的叫北街,东西向的叫东街,英国办事处便设在靠近俄国国境的北街。

经过这两条街的十字路口时,李晓茹突然停下脚步,悄声道:“后面有尾巴随着。”王炽正要回头,又听李晓茹道,“别回头,免得引起他们的注意。”

王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得由着她继续往前走。在临近英国办事处时,李晓茹又停了下来,在王炽耳边交代表了一番。王炽惊道:“你要做什么?”

李晓茹哼的一声,道:“打狗给主人看。”

王炽闻言,这才明白过来,会心一笑,走到英国办事处的门口,掏出那张巴夏礼的介绍信,跟两个英国士兵说了几句。

那两个士兵闻言,看了眼他们身后跟来的两人,便端着枪走了过去。那两人见状,转身就要走。李晓茹早有准备,娇喝一声:“站住!”返身追了上去。追了几步见追不上,边追边回头朝两名英国士兵比画道:“开枪,打他们!”

由于街上人多,英国士兵不敢乱开枪,只朝天放了两枪,饶是如此,还是把前面那两人吓得双腿一软,不敢再逃。李晓茹追上前去,冷笑道:“有胆跟踪,怎么就没胆面对了呢?”话音未了,举手就是两个耳光子,落在那两人脸上。

那两人只觉脸上火辣辣作痛,无奈人家有端着枪的英国士兵护着,敢怒不敢言。李晓茹寒声道:“本大小姐不管你们是哪个派来的,今日放你们条狗命,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惹恼了本大小姐,定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滚!”两人闻言,撒腿就跑。

李晓茹转过身来,对两名英国士兵道:“那只是两个小喽啰,教训一下便是,咱们回去找你们的办事大臣。”

到了办事处里面,两人见了那英国人后,只觉大为头疼。英国人叫阿尔瓦,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四十开外的样子,肤色白得像抹了粉,戴着副黑边眼镜,颇具绅士风范。估计是在买卖城待久了的缘故,阿尔瓦的中文非常不好,与他交流时恨不得把脚也用上做比画。

李晓茹见了此人,不觉想起重庆的那位英国人艾布特,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面善心毒,城府颇深,因此再看到这种气质的人,她心里就有些反感,不觉皱了皱蛾眉,只是眼下生死一线,有求于人家,情知这种时候使不得性子,便强端着笑道:“阿尔瓦先生,巴夏礼先生的介绍信您也看了,还有这运货单,之前那批茶叶就是我们托巴夏礼先生运过来的,我们跟巴夏礼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交情匪浅?”阿尔瓦从那运货单和介绍信上也看出来,这两人是巴夏礼的朋友,估计是有意示好,故意卖弄了一句成语,示意我是可以跟你们交流的。

王炽笑道:“看来阿尔瓦先生的中文还是不错的!”

阿尔瓦得意地笑了一声,吞吞吐吐地用中文问道:“两位找我是要提那批茶叶吗?”

李晓茹摇头道:“这批茶叶怕是提不出去了。”

阿尔瓦眉头一皱:“为什么?”

“有人跟你们作对。”李晓茹两只手握作拳状,轻轻一碰,比画着道,“晋商想跟你们作对,说这里是他们的天下,出境的茶叶一律要从他们那边经手,就算是英国人也不行。”

“真的?”阿尔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有这种事情?”

李晓茹道:“您在这里还不了解晋商吗?我们刚进城,就被他们请了去,要我们三日之内交出茶叶,不然的话,定叫我们人货两空。”

阿尔瓦道:“刚才在街上跟踪你们来的就是晋商的人吗?”

李晓茹点头道:“对,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不知道大势已去了吗?”阿尔瓦愤然道,“我们的军队已打到了北京,天津已经开放了商埠,不久,运往欧洲的茶叶,就可以直接从海上过去,没必要再经过买卖城了。”

“这就是垂死挣扎。”李晓茹虽然看不惯洋人嚣张跋扈的样子,但不得不违心地道,“他们想在买卖城败落之前,再狠狠地捞一笔。”

阿尔瓦问道:“那么你想要怎么做?”

李晓茹故作沉吟,片晌后道:“我想先运出去试试。”

阿尔瓦又问:“要是真让他们劫去了呢?”

李晓茹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反问道:“阿尔瓦先生能容忍他们无法无天吗?”

阿尔瓦没有立即回答,沉着眉头思索起来。他虽然不太熟悉中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好糊弄,那批茶叶如果真让晋商劫了去,的确间接损了英国人的颜面,可毕竟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仅仅为了这面子问题,去跟当地的晋商大动干戈,合适吗?

李晓茹留意着他的脸色,走上两步,在其面前轻声道:“大家都是朋友,既是让您担了风险,也当利益均享,这批茶叶的利益五五分成,如何?”

王炽闻言心头一震,心想这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两嘴一张,就把一半的利润拱手予人了!阿尔瓦却是眼睛一亮,笑道:“李小姐客气了,看在巴夏礼先生的面子上,这事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李晓茹与阿尔瓦握了握手,笑道:“还有件事需要阿尔瓦先生代劳。”

阿尔瓦道:“你说吧。”

李晓茹道:“需要您介绍一个可靠的俄国商人,尽快把这批货抛出去。”

“没问题。”阿尔瓦道,“我与这一带的俄商都很熟,到时候我让我的士兵带你们过去。”

李晓茹道了谢,告辞出来,在一名英国士兵的带领下,去仓库提货。王炽道:“李大小姐好大的口气啊,一出口就把一半的利润让了出去。”

“心疼了吗?”李晓茹回头道,“这种时候只能花钱消灾。”

“这个我理会得。”王炽笑道,“只怕李大小姐不只是想花钱消灾这么简单吧?”

李晓茹得意地笑了一声,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王炽道:“你让英国人代找买家,可是要将俄国人也拉进来?”

“孺子可教也!”李晓茹两眼放着光,道,“他们挖了个坑让我们跳,我们也该挖一个叫他们跳,只要他们敢动这批茶叶,等于是得罪了英俄两国人,看他们怎么收拾。”

“好计!”王炽暗暗佩服李晓茹的智谋,心想我与刘劲升的对决开始了。

刘劲升看着面前两人脸上的掌印,只觉触目惊心,心头莫名地蹿起股怒火。

这是打狗给主人看,而且是借着英国人的势打的,着实是一次有力的回击。刘劲升眉头一沉,偏过头望向魏伯昌,道:“魏大掌柜,你我之间过去虽有些怨隙,但如今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你的得力助手死在了天津,这个仇你该不会不报吧?”

魏伯昌冷冷一笑,“刘大掌柜不必激我,你我今日之联盟,乃因有共同的利益驱使,该怎么做,我理会得。王四在买卖城孤立无援,他找英国人撑腰,是意料中的事,接下来就看我们敢不敢去动那批茶叶了。”

“我们出面去动,自然是不妥的。”刘劲升道,“叫官府去便是了。”

魏伯昌眼睛一亮,“刘大掌柜果然是高明人,假官府之手投石问路。不过熊挚臣也不是傻子,他会出面吗?”

“会的。”刘劲升微哂道,“朝廷重犯,流窜到买卖城,不抓就是他失职。”言落间,朝站在旁边的百里遥使了个眼色,百里遥会意,大步走了出去。

熊挚臣听百里遥说完后,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淡定得好像浑然没听到对方所说的事。百里遥也没任何表情,但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意,目不转睛地看着熊挚臣的反应。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晌,熊挚臣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喉咙里像卡了枚桃核一般:“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看着百里遥离开,熊挚臣的脸皮似乎动了一下,喃喃地道:“这帮狗东西,有食了争着抢,把最难啃的骨头抛给本官!”

熊挚臣嘴上骂着,心里却已决定去碰一碰那块硬骨头了。他十分清楚,晋商手眼通天,有麻雀飞过的地方,就有山西商人,如果对那帮私贩军火的逃犯不管不问,他早晚得回家种田去。

心念转动间,熊挚臣蓦地一声喝:“去关卡例行检查!”

王炽从英国办事处提了货后,会合客栈里的于怀清等人,把从张家口运过来的那批茶叶也带了出来,一并送往由阿尔瓦介绍的俄商处。

这个俄商叫阿历克赛,据说是俄国最大的茶叶经销商之一,在北街临近俄国恰克图的地方设了个门面,收购茶叶转销欧洲。

眼下正是茶叶销售的旺季,东北两条街上人来人往,挤得迈不开步子。王炽的运货队由五名洋人开路,他们端着枪,神情肃穆,路上的行商哪个都不敢去得罪,这一路过去倒是畅行无阻。

北街正北方的大门就是俄国恰克图的门户,遥遥相对,不过百余米,双方在各自的门户内都设有关卡并驻军队,建有塔楼,过往商人、马车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盘查,方可通行。

王炽等人到达这边时,只见关卡那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官兵正对货物一件一件进行检查。

于怀清见此情形,不由笑道:“你选的倒是好地方!”

李晓茹笑靥如花,此处车水马龙、鱼龙混杂,最重要的是对面不远处就是俄国国境,那头的士兵都眼巴巴地盯着这头看,正是她理想的好去处。如果真在这个地方闹起来,那这事可真就闹大了。

这就是李晓茹想要的,说白了,此行她就是来闹事的,事情闹得越大,刘劲升的腿就会越软。

熊挚臣便在这时候出现了。本来王炽的货没有出境,不过是来交割货物罢了,不需要检查,但熊挚臣没有办法,他不得不来。然熊挚臣也不是任由人摆弄的二傻子,他不针对货,只对人。

“你可是王炽吗?”熊挚臣站到五名英国士兵的前面,向王炽沉声问道。

“正是在下!”王炽拱手道,“不知熊大人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熊挚臣带有高原红的脸上一沉,“你从京城刑部大狱流窜至此,本官要按律带你回去!”

王炽不慌不忙地道:“熊大人可有证据?”

熊挚臣沉声道:“本官抓你自有抓你的道理!”

王炽冷笑道:“如果大人只是道听途说,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你要抗捕吗?”

“此事关系到在下的自由和声誉,大人若没有证据,在下自然就敢抗捕!”

熊挚臣不再跟王炽理论,转首朝一名士卒耳语了两句,那士卒得令,转身跑了出去。不出一会儿,领来一位高大的俄国人,金发碧眼,满嘴黄须,脸庞粗糙,孔武有力。俄国人向熊挚臣行了个礼,“熊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熊挚臣道:“他们是来交割货物的,你把货在此验收一下,没问题的话,银货两讫,把货拉走便是。”

这就是熊挚臣的狡猾之处,他知道这些货涉及洋人,于是就对人不对货,如此一来跟洋人就扯不上关系了。李晓茹岂容他如此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且慢!”言语间,看了眼那高大的俄国人,又道,“这位可是阿历克赛先生?”

那俄国人道:“是的。”

李晓茹道:“这批货不能在这里交割。”

阿里克赛只是一个商人,他自然不想卷入清政府的事情中来,于是看向熊挚臣,摊摊手示意他们不交货,我也没办法。熊挚臣问道:“为何不能在这里交割?”

李晓茹道:“因为这是英国使臣巴夏礼先生的货。”

熊挚臣道:“那又如何?”

李晓茹颇有些挑衅地看着他道:“如果我说这些货里面,除了茶叶还有军火,你信吗?”

熊挚臣知道她是在挑衅,要逼他当场查验,如此一来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跟英国人节外生枝。然而她已明确说了,这里面有军火,作为负责边境安全的朝廷命官,你查是不查?

李晓茹看着他铁青的脸,冷笑道:“莫非熊大人只敢欺负自己人,连怀疑洋人的勇气都没有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条街本来就挤,经此一闹,几乎水泄不通。饶是熊挚臣以稳重著称,也不觉脸上燥热,只觉成百上千双眼睛往他身上射来,一时愣怔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王炽瞅准时机,说道:“熊大人要是不查,我等便是要走了!”

这时候的熊挚臣相当于让人架到了火上烤,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他暗握着拳头,强忍着怒气,蓦然喊了一声:“撤!”悻悻然带兵就走。

熊挚臣的这个举动着实出乎李晓茹的意料,心想此人的忍耐力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熊大人!”就在熊挚臣打算撤走的时候,背后突有人叫了他一声。熊挚臣回头一看,却是那山西会馆的大总管百里遥,不由得两眼一眯,暗吸了口凉气,心头瞬间升起一个疑问,他来此处做什么?

百里遥蜡黄的脸在漠北高原的风里,泛着丝苍白,更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只见他眼里的寒光一闪,又道:“这些人私贩军火,自京城逃窜而来,又带了可疑之物进入买卖城,大人如何就放任他们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

百里遥的这番话不仅让熊挚臣大为吃惊,连李晓茹等人也是莫名其妙。所谓官商勾结,不过是因了共同利益,而且中国人讲交情,利益在交情就在,双方同进共退,患难与共。然百里遥此番话一出,相当于将熊挚臣推向李晓茹挖的火坑,完全违背了官商交情,是极其不合情理的。

熊挚臣怔了一下,寒声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查!”百里遥生硬地道,“这次若是不查,熊大人将失信于百姓,日后如何服众?”

熊挚臣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现在被百里遥如此一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他朝周围的群众看了一眼,把牙一咬,低沉地道:“开箱验货!”

就在清兵上去查货的时候,突听得几声清脆的咔嚓声响,熊挚臣回头去看时,那五名英国士兵子弹上了膛,拿枪对准了他们。熊挚臣目光一转,只见李晓茹笑吟吟地站在英国士兵旁边,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此事的微妙之处就在于,洋人听不懂中文,他们在对话的时候,旁边的洋人听得一头雾水,及至熊挚臣要动手验货,李晓茹就趁机跟英国士兵比画说,这些人要把货没收了。阿尔瓦跟李晓茹存在着利益关系,他维护英国人的面子是假,想捞些银子是真,英国士兵不明就里,他们只是奉命来保护李晓茹等人及这批货物安全的,见熊挚臣动手,就把子弹上了膛,随时准备开枪。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熊挚臣看着那黑乎乎的枪口,一股无名之火“噌”地蹿上心头。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十分复杂,既有被愚弄的气愤,又有官威受到挑衅、尊严受挫的愤怒,刹那间他从朝廷命官,变成了一只于街头杂耍的猴子,在各方面势力的交织下,似乎只有街头的这些观众,最为真诚地在期待他下一步的表演。

他想跟英国士兵去解释,可又觉得这时候的解释也是可笑的。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官”字下面两张嘴,代表的就是权威,凭着这两张嘴,黑白尚且都能颠倒,区区检查莫非还要看人脸色吗?更何况你要去解释的是不懂中文的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样手脚并用的解释方式,与耍猴也并无区别了。

一边是洋人的枪口,一边是成百上千双目光,熊挚臣的脸燥得若猪肝一般,大喊:“给老子查!”这是失去理智的命令,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几乎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响,一名英国士兵开了一枪,枪火从熊挚臣身边擦过去,吓得他周身一震,出了一身冷汗。

“熊大人,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些话在下都得跟您说。”王炽道,“京城那一桩所谓的私贩军火案,其实是朝中大员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当中的内幕在下虽然不知,但可以断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是要把你当枪靶子使。实话告诉你,这批货没有任何问题,我等也不是什么军火贩子,在下言尽于此,接下来怎么做,全凭大人定夺。”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百里遥冷冷地道,“这是刑部定的案子,铁证如山,岂是你两嘴皮一张便能说得清的?”

王炽也冷笑道:“那么按阁下的意思,今天这事该如何收场?”

百里遥道:“一帮逃狱的重犯,还敢公然到买卖城来做生意,眼里还有王法吗?按我的意思,这些人和这批货都押回衙门去,听候发落。”

熊挚臣再次把目光投向百里遥,似要把他看透一般。若是换在平时,百里遥之言并无不妥,可在这特殊的时候,百里遥还一个劲儿地把他往死路上逼,显然是不合情理的。明知道不合情理,还要往火坑里跳,其痴傻程度便无异于畜生了。熊挚臣咧了咧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道:“此事疑点重重,且本官也未接到朝廷的追缉令,待本官查清楚了再说,走!”也不管众人如何看他,急急地就撤了出来。离开那里时,熊挚臣只觉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一个结果,虽没有如李晓茹想象的那样,把场面闹大,使得刘劲升和官府洋人结仇,但看着熊挚臣知难而退,也算是赢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李晓茹暗舒了口气,向王炽微微一笑。

王炽出手了这两批茶后,依约将巴夏礼运过来的那批茶叶利润分了阿尔瓦一半。阿尔瓦什么也没做,净得五千两银子,喜得眉开眼笑。

趁着阿尔瓦高兴,王炽道:“在下有一事请教,望阿尔瓦先生不吝赐教。”

阿尔瓦道:“什么事?”

王炽问道:“我等在北京的时候,曾遭清政府官员陷害,以私贩军火罪被关入大牢,此事您可有听说过?”

阿尔瓦连连摇头道:“北京距这里那么远,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王炽朝于怀清等人看了一眼,随即告辞出来。回到客栈后,王炽道:“刘劲升在撒谎。”

席茂之道:“可能那一桩军火案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难道他们也参与了?”王炽不可思议地看着众人,“那是一起官商勾结的军火走私案?”

“难说。”于怀清手捋青须,“如果他们真的参与了,应该马上就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李晓茹眼睛一转,道:“刑部的通缉令很快就会出现在买卖城?”

“不错。”于怀清看了眼王炽,一脸的沉重,“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们在买卖城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逃吗?”王炽咬了咬牙,冷笑道,“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背着这黑锅东躲西藏吧?”

席茂之眉头一扬,道:“席某以为,我们该是跟刘劲升那些人正面较量了,不打他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漫说回重庆,便是要堂堂正正地做人都难。”

孔孝纲大声道:“大哥说得对,是到教训他们的时候了!”

王炽紧握拳头,在桌子上重重一按,道:“那就在买卖城大干他一场!”

于怀清问道:“你想怎么做?”

“先给他抛一个诱饵出去。”王炽看着于怀清道,“看他上不上钩。”

起风了。

买卖城距沙漠近,一旦起风,黄沙便容易扬过来。

这日早上,天色阴沉沉的,黄沙弥天,整个天地晦涩不明,温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

临出门时,许春花拿了件外衣上来:“主子,天冷,披件外套再出去。”

王炽依言穿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李晓茹瞟去,见她并无不高兴的样子,这才略微放心。出了客栈,席茂之、孔孝纲兄弟负责去张家口收购茶叶,其余人则跟了王炽一起去熊挚臣府上,两路人分开后,各自匆匆出发了。

熊挚臣虽对王炽没什么好感,但对刘劲升亦十分失望,所谓的利益关系,原来是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称兄道弟,在必要的时候把你推上死路的。当日百里遥一步步将他往火坑里推,若非是自己强行克制着,现在恐怕已然躺在灵堂里供人祭奠了。

当官讲一个“稳”字,若非步步为营,十顶乌纱帽也不够丢,熊挚臣觉得刘劲升那样的合作伙伴还是不要的好。因此再见到王炽时,他并没排斥,觉得此人虽非商界之名流,但胆子够大、有魄力,早晚有一天刘劲升会失去其市场。

王炽落座后,详细讲了他们在北京的遭遇,随后又道:“在下怀疑那是一起官商勾结的军火案,而且刘劲升很可能参与了。”

熊挚臣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似根本没听到王炽的话,过了会儿,方才说道:“他参与了如何,没参与又当如何?”

王炽道:“如果他参与了,不出十几天,朝廷追缉我等的文书定会到此,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熊挚臣慢慢地转过头,将目光落到王炽身上:“这与本官何干?”

“乱世为人,恰似逆水行舟,没有人可独力抵挡那惊涛骇浪。”王炽道,“在下以为,大人需要选择一个阵营,站好队。”

熊挚臣嘴角一撇,从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低沉的笑:“你的意思是,堂堂朝廷命官,需要你来庇护吗?”

“不是庇护,是依靠,彼此的依靠。”王炽微哂道,“大人试想,倘若在下跟晋商果真在买卖城斗得不可开交,您如何能置身事外?”

“年纪轻轻地把时局看得这般的透,倒也难得!”熊挚臣沙哑着声音,说了句像似赞美的话,“你要本官做什么?”

“抛一个诱饵出去。”王炽道,“看刘劲升上不上钩。”

“好计!”熊挚臣淡淡地说了一句后,叫了一名衙役进来,在其耳边说了几句。那衙役听令,跑了出去。熊挚臣回头看向王炽,道:“现在就等鱼上钩了。”

“啪”的一声脆响,杯盏落在地上,水和碎瓷溅了一地。

刘劲升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遥,低吼着道:“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你尽可不把那些当官的放在眼里,可台面上须尊重他们,你不懂吗?王四的货如果连熊挚臣都动不了,我们更加不能去动,现在你去他查货的现场一逼,岂非是把他往外推吗?”

百里遥低着头,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你马上去趟熊挚臣府上。”刘劲升命令道,“去给他道个歉。”

百里遥霍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似有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身正要往外走,突见一个衙役走进来,道:“见过刘大掌柜,熊大人托小人来,说是内务府的人到了。”

百里遥止住了脚步。刘劲升眉头一沉,问道:“是叫刘某过去吗?”

那衙役道:“熊大人没说让您过去,只说北京那边情况有变,让您小心一点儿。”

刘劲升取出锭银子,打发了那衙役,朝百里遥道:“看来你不用去了。”

百里遥回过身道:“内务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是令我不解之处。”刘劲升疑惑地道,“北京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内务府到买卖城来?”

百里遥道:“内务府那帮人是吃人不吐骨头之辈,掌柜的须小心才是。”

刘劲升两眼精光暴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正想找他们发通缉令逮捕王四呢,他们反倒是自行出现了,那就去会会吧,走!”

百里遥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刘劲升出去的背影,举步跟了上去。

走进衙门的时候,刘劲升着实吃了一惊,他看了眼熊挚臣,熊挚臣一如既往地木然,似乎根本没见到眼前的人,连眼皮都未曾抬上一抬。刘劲升目光一转,再去看王炽等几人时,猛地心里一凉,他明白自己中计了。

“好心计!”刘劲升双眼一眯,冷笑道。

“天津事败,你败得不甘心,于是要在北京置我于死地,并且还想把天津的损失弥补回来,所以你生生把一桩触犯大清死律的买卖,玩成了公开处理非法军火的合法生意,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把我等送入了死牢,一石二鸟,刘大掌柜此计诚可谓天下一绝!”王炽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往刘劲升靠近,“可临到头你却为何心急了呢,不过一个小小的诱饵竟是把你引了出来?”

“刘某看人,向来没走过眼,你的行为再次证明,刘某没有看走眼。知道魏大掌柜为何摒弃旧隙与我合作吗?他被我说服了,看到了你的存在对重庆商界是个巨大的威胁。可惜啊……”刘劲升叹息一声,“以为你此番必死,叵耐人算不如天算,北京事发,那英国使臣居然阴差阳错地跟你关在了一起,让你因祸得福,不但从刑部大狱逃了出来,还得到了英国人的一笔馈赠。”

“我早该想到是你在暗中作祟。”王炽冷冷地看着他道,“是我低估了你。”

刘劲升咧嘴一笑:“这就是生意场,千百年来都是这一套玩法,只不过是小生意人玩商品,大生意人玩时局,如此而已。”

“多谢刘大掌柜教诲!”王炽道,“有刘大掌柜这句话,也不枉我在鬼门关走一遭。敢问刘大掌柜,接下来你要怎么玩?”

刘劲升诧异地道:“莫非你还要再玩一次?”

王炽笑道:“刘大掌柜让我九死一生,如果不让刘大掌柜尝一次那种滋味,我也心有不甘。”

“年轻人果然好魄力!”刘劲升哈哈一笑,“这一路上来,我们玩了大米,也玩了军火,那么在买卖城我们就玩茶叶,看看谁能把欧亚的茶叶市场填个饱和,让重庆的叶夫根尼死无葬身之地,且还能把对方玩死。”

“又是个一石二鸟之计!”王炽沉声道,“在下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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