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来安慰受挫的准新娘。
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若彤,请不要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因为我要变成别人的老公了。
请放下吧,放下我,放下我们的爱情,让回忆随风散去。
我们虽然开心过,但也受到了伤害。
若彤会放下吗?我拷问自己,结果不得而知。
我万万没想到,我的爱情变成了一场棋局。
我需要卖力地拼杀,才不至于被吞噬。
夏日将尽,家里有股奇特的气味。
我从冰箱里取出残存的冰酒,刚好凑满了一杯。
我加入了冰块,两口便灌入了腹中,让冰酒中和心里的燥热。
我脱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步入静音舱。
肩膀抵着小提琴的底部,这让我无比得放松。
一周没有触碰琴弦了,左手上的茧子变得柔软。
手指轻动,手腕柔软地转动,弓子拉动琴弦,声音撞破了空气,却被玻璃无情地阻挡了,一股脑地浸入我的耳朵。
我闭上眼睛,感受琴音,也感受自己的心……
就这样,我让琴音淹没了自己。
演奏到一半时,力量诡异地离开了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顺着玻璃墙滑下,黑暗埋没了我……
我梦见了婚礼。
它没有发生在亦庄的别墅,也不是在某个城市,而是在一处雪地上。
天和地都是雪一般的白,宾客也穿着白色的礼服。
很远的地方有一处黑色的树林,上方冒着一股热气,像尖锐的圆锥体耸入了天空。
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脖子上缠绕着一抹红色的丝带。
她向我跑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围过来,圈子越来越小。
宾客们像是被冻僵了,面无表情,迷离的眼神下是一颗颗游荡的灵魂,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新娘离我越来越近。她光着脚跑,脚步越来越沉重,直到双脚与冰面融为一体。
冰雪肆无忌惮地往上蔓延,覆盖了她的小腿、大腿和腹部。
新娘哭喊我的名字。
我跑过去,掀开新娘的面纱,却发现她是若彤。
若彤对我说出恶毒的咒语。很快,她的面容凝固了,声音凝结在双唇。
我的目光往下,发现她脖子上的红色丝带不是丝带,而是一指宽的伤口。
冷凝的鲜血融化了,喷了我一身……
我从黑暗中醒来。我一定是在地狱。
我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
当我移动身体时,皮肤和绳子摩擦,蹭出了鲜血。
痛感让我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
我像出生时一样,浑身赤裸,皮肤上沾满了血。
我嘶喊,声音被黑暗无情地吞噬殆尽。
是谁绑架了我?
脚步声飘忽而至。
别过来,我绝望地祈祷。
三个心跳后,绑架者站在我的身前。
“别杀我!”我像受伤的猎物一样扭动着。
“我不杀你,”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只想拯救你。”
这是曾经让我沉醉其中的悦耳嗓音。
我惊问道:“是你?”
她扯掉我嘴里的布团,扯掉了头套。
光明下,蓝若彤站在我的身前。
我还在静音舱。我急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我怎么就睡着了?”
“你没换过家里的钥匙。”蓝若彤轻轻地说,“我在你的酒里放了些东西。一报还一报,用在你的身上很合适。”
“若彤,我要马上动身,去二环接新娘。”
“如果你是新郎,那我呢?”蓝若彤弯腰,亲吻我的额头,“我就是新娘……”
我分辨道:“若彤,我爱你,无条件地爱着你,但你接受不了我的爱。”
“我接受不了你的爱,”蓝若彤的眼中溢出了泪水,“我离开了你,但我离不开你的心。晖,我止不住地爱你。”
我的肩膀松垮下来,停止了挣扎。我说: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我要结婚了,我很纠结。”
蓝若彤抹去眼角的泪水,说:“纠结没能阻止你结婚。”
蓝若彤拿起我的琴,抱在怀里,像抱自己的孩子。她说:
“晖,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离不开你,又不能忍受你的罪行,对我的罪行,对别人的罪行。”
“若彤,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
“不!你这样做,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的心是黑暗的,你需要这些东西来填充。”若彤放下小提琴,“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想回答,但是嘴唇像被缝上了一样。
蓝若彤望向我的眼神很决绝,说:“你必须对陆鸥吐露实情。”
我摇摇头,说:“若彤——”
“——她已经在路上了。”蓝若彤昂起头,“一会就到。辛晖,为了弥补你心中的缺失,坦白吧,释放你心中的黑暗,才能得到彻底的安宁——”
门外响起敲门声。
来人果然是陆鸥。
看到我赤身裸体,陆鸥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陆小姐,感谢你能过来。如果关警官也阻止不了你,我只能自己来。”蓝若彤低低地说,“我破坏了你的婚礼,我很抱歉。但你要知道,你嫁错了人。”
蓝若彤转向我,说:
“辛晖,如果你一直拒绝面对自己,你会永远不得安宁。向你爱的人坦白吧。”
我闭上眼睛,摇摇头。
对母亲的爱,对父亲的恨,对若彤的爱,对小师妹的悔恨,对陆鸥的复杂情感,各种情绪像恶狼一样冲撞我的身体……
我体内沸腾着……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陆鸥,我——我对不起你……”
陆鸥也哭了。她哽咽着说:“别——别——别这样——你不能这样——”
一阵巨大的哽咽后,我哭嚎出声。
“对不起……陆鸥,我们不能结婚。我是凶手……是我杀死了若彤的老板佟录……是我打伤了小师妹。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啊……她把心都给了我……”
陆鸥瘫坐在地,眼泪流得像断线的珠子,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杀人呢?”
“自从第一次见到蓝若彤,我就喜欢上了她。”我一股脑地坦白。
果真如若彤所说,倾诉让我得到彻底的释放。
我继续倾诉道:
“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不仅爱她的身体,也爱她的灵魂,我爱她的一切,也甘愿做任何事情。”
陆鸥像第一次见我一样看着我,很长时间没说话。
最后,陆鸥转向蓝若彤,说:“谢谢你……我没想到。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陆鸥挣扎着直起身,从包里掏出一瓶果汁喝了几口,又掏出另外一瓶,递给了若彤。
陆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啊,与我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凶手。”
蓝若彤对陆鸥坚定地点头。她打开瓶子,喝了一大口,说:
“陆小姐,你不能跟这样的人结婚。”
陆鸥像鬼魂一样飘近我,问道:“辛晖,你做事为什么这么极端呢?”
“为了爱。”我停止了哭泣,停止了软弱,静静地诉说,“陆鸥,我配不上你。我心中缺爱。如果有值得付出的爱,我会不顾一切。”
“杀人也算吗?”
“算。我什么都会做。我喜欢上了若彤,我跟踪她,去了她家,翻看了她的衣物和电脑,知道了她的秘密。我监控了她的电话,偷走了她的内衣。我知道她的领导在性侵她,于是我去了酒吧做调酒师,然后趁人不注意,我加入了药剂,想给他一个教训,结果要了他的命。我爱的人不能受到欺负。我会用一切手段来维护这份爱。我知道,这是病态的、极端的。陆鸥,对不起。你走吧。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不能做你的新郎,我有罪。”
“你肯定有黑暗的经历。”陆鸥摇着头说,“否则干不出这事来。”
我的心第一次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我一边傻笑,一边说了出来:“因为我误杀了父亲。”
“什么?!”陆鸥惊诧地问。
蓝若彤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
一滴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落。我缓缓地吐出最黑暗的秘密:
“父亲每天逼我练琴。只要有一个音符出错了,他就会关我一天。我是我父亲的奴隶……十二岁那年,我离家出走,被他捉了回来。他把我关了十天,我妈要放我出来……父亲第一次殴打了她,还当着我的面抽了好几个巴掌。晚上,父亲打开门,给我送吃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袭击了他……我只想报复一下,却砸在了太阳穴……”
“死了吗?”
陆鸥的脸上除了惊诧,还有同情。
我任由泪水流下。我回答:
“没有马上死。我什么都不懂,而母亲失去了分寸,耽误了抢救的时机。我年龄太小,免于了刑事责任。摆脱了父亲,我以为会好受些,但我错了。我失去了快乐,失去了光明,得到了负罪感。最讨厌的静音舱成为我最喜爱的地方。最后,我还失去了我妈。她疼爱我,又厌恶我。她的爱是有毒的爱,带着尖刺的爱……在深夜,她绕着茶几走来走去,她对着炒糊的锅喃喃自语,直到最后离开了我……”
陆鸥哭得像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呢?今天,我是新娘啊……”
“陆鸥,刚遇见你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现在我知道了。爱不是热火,也不是仇恨、践踏和要挟,更多是包容,还有对黑暗的宽恕。陆鸥,我不知道我会爱上两个人。相比若彤,我更爱你的理解和担当。你吸引着我,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即便是黑洞,我也愿意扑向你。也离不开你了。”
陆鸥的嘴唇颤抖着。她的手放在静音舱的玻璃上,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她问我:“辛晖,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爱我吗?”
我凝视她,答道:“我爱得想杀死你。”
“你为蓝若彤付出了很多。为了我,你愿意付出一样多吗?”
陆鸥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我惊讶地看着她,轻轻地说:“我愿意。”
陆鸥脸上的期待转为巨大的喜悦。
她嘴唇张开,眼睛微闭,她**时就是这种表情。
“辛晖,我的爱人……你终于表白了……”
我皱紧了眉头,问道:“表白?”
蓝若彤的表情跟我一样。此刻,我们俩像一个豆荚里的豆子。
若彤咳嗽了一下,随后是一阵咳嗽。她惊问道:“什么表白?”
我接着诉说:“若彤有我的秘密。有个铁盒子藏着杀人的证据——”
蓝若彤捂着胸口,单膝跪在了地上,脸上扭曲着。
她不停地问道:“陆鸥,什么表白——你在说什么呢?”
“我让爱人表白,但他一直不肯。刚才的话就是最真情的表白。”陆鸥转向我,细长的眼睛闪闪发光,“亲爱的,我很感动。”
“你疯了吗?”蓝若彤的咳嗽更剧烈了,“他杀了人!”
“为了爱而杀人,”陆鸥打开静音舱的门,走向我,光线在她的脸上跳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甜蜜了。”
蓝若彤的脸庞越涨越红,一个心跳后,变成了青紫色。
蓝若彤瘫倒于地,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咽喉深处发出的声音细得吓人,像蛇在“嘶嘶”吐信子。
最后,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了死寂。
我极力挣扎着,绳索勒入我的血肉,但我感觉不到疼。
“若彤!你怎么了?!”我嘶喊道,“醒醒!”
陆鸥冷冷地目睹这一切。
我朝陆鸥大喊:“你给她喝的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
“做我应该做的——不顾一切维护我们的爱情,”陆鸥走进我,亲吻我的额头,“维护你,我的老公,我一辈子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