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看了看房间,说:“没看到你的家人啊。”
“他们不住这。”陆鸥回答,“这是我家。”
我推开她的头,起床,进入了洗手间。
她家的洗手间比我家的客厅还大,落地窗下摆着一个大浴缸,浴缸旁放着一张扇形的小桌子,上面竖着未燃烧的红蜡烛,还有一瓶威士忌和一个水晶杯。
盥洗台很长,下面铺满了整齐的干毛巾和各种洗漱用具。
马桶嵌入了墙内,外表镶着着红蓝宝石。我摸了下,宝石应该是真的,不是装饰品。
拉屎时,宝石在屁股下发光,这种感觉很诡异。
我匆匆冲了下身子,系了件毛巾。来到寝房时,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
我三两下穿上了衣服。
“就这样走了?”陆鸥的一条长腿裸露在外,另外一条藏在雪白的蚕丝被下,中间的缝隙忽闪忽现。
“也不亲我一下?”
不想。我说:“我累了。”
陆鸥还在后面喊我时,我已经下了楼,出了别墅。
我离开小区,在高速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家中。
我在干什么啊?
陆鸥对待我的态度跟上次不一样。在疗养院,陆鸥心里不安,好像对丢失的日记本挺害怕。这次,她很轻松。
难道日记本被她拿走了?
我努力地回忆着。那天晚上,当我看到日记本消失后,我失去了理智,将小师妹锁入了静音舱。
之后,我不记得做过了什么。
我好像梦到了若彤,对对对,我也梦到了陆鸥。
如果陆鸥不是幻象怎么办?
想拿就就拿走吧!反正我已经支离破碎了,不怕你们再来一刀。
在大剧院的工作让我煎熬。
一周后,我刚走出大门,一个穿着西装的瘦男人找到了我。
大热的天,这厮还穿着厚实的西裤和亮闪闪的皮鞋。
陆鸥,我马上想到了她。
瘦男人说明了来意,我委婉地拒绝了。
此人将情商演绎到了极致,他的几句话给了我一种感觉,如果不顺从,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为所动。
瘦男人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我的手机马上响了,屏幕上显示出陆鸥的号码。
“干吗?”我接了,没好气地问。
“接你为什么不来?”她在电话中询问。我听出了话语里的怒意。
“我他妈是人,可以做选择。”
“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了?”陆鸥在电话里面喊,“还真他妈的把我当婊子,操完就甩是吗?”
我努力解释道:“陆鸥,我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再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陆鸥冷酷地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辛晖,我告诉你,你能进大剧院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你欠我的人情,马上还我。现在,跟着那个傻逼,进入那个傻逼车,马上到我这儿来。听到了吗?!”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操!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机扔到了天空。
“噗通”一声,手机落入喷泉里。
然后,我对着瘦男子点点头。
我真心不想开启下一段感情。
陆鸥说她了解我,实际上,她根本不了解我。
没错,性爱会解决一些情侣间的问题,但不能解决本质的问题。
我的心大部分枯萎至死,根本没有重生的可能。我不想让她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眼下,一切好像失去了控制。
自从我追求蓝若彤以来,我自认为掌控了一切。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在大步地迈向混乱、无序和暴动。
车在高速上飞驰,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这辆宽敞的凯迪拉克车把我拉到了亦庄的停机坪。
在那儿,我上了一架带着飞行甲板的直升机。
这是我第一次乘坐直升机。我拿下耳机时,螺旋桨的声音差点震聋了耳朵。
我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手指和耳朵是我最重要的部位,我可不想让它们受到伤害。
白云越来越近,土地越来越远,脚下的建筑和草地渐变成一块块方格和圆圈。
一个小时后,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我下了直升机,气流把我推到一辆奥迪车上。
顺着乡间小道行驶了半个小时,我进入一片别墅区。
扔掉了手机,我不禁后悔了,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
在这个看似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有一处很大的庭院。
车开入大门,两侧是绿油油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从和奇怪的树木,像是一处中式庄园。
车停在一处大门前。我下了车,穿过了一面内墙,一块青石照壁挡住了院子里的景色。
我踏着金砖做成的地板,从右侧进入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的音乐喷泉。
陆鸥正在喷泉下等我,戴着那顶宽檐帽。
她脱下帽子,交给了仆人。
她上来挽住我的胳膊,亲了亲我的脸颊,说:“讨厌鬼,还得请你,你才出现。”
陆鸥带我穿过了两道游廊,进入一间更大的院子,四周是雕梁画栋的房子,看上去古色古香。
院子中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些食物。
二十多个人在三三两两地谈话,四五个服务员端着酒盘,在人群中穿梭。
陆鸥一现身,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陆鸥挎着我的胳膊,带着我走向他们。我耐着性子,一一打招呼。
“你来这儿干什么?”一个粗鲁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转身,赫然看到了“鸡冠头”陆封。
他拿着一杯香槟酒,右手边立着一位穿着并不出奇的女生。
这个女生很安静,有一张普通的圆脸,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看到陆封后,我突然想起绘本上的小男孩,他的手中拿着带血的尖刀。
“参加家宴啊。”陆鸥回答。
陆封脸色大变,这副表情像极了绘本中的男孩。
这小子的眼睛挤在一起,说:“我他妈的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陆鸥没好气地回复。
“陆鸥,下次你换男友之前,告诉我一声。”
“我不是她男友——”没等我说完,陆封带着安静的女生离开了。
等陆封离开后,他的姐姐颇感兴趣地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怎么,我配不上你?”
我尴尬地笑道:
“是我配不上你。陆鸥,强扭的瓜不甜。我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但咱们——咱们太不一样。”
“相信我,咱们一样。”陆鸥诡谲地说,“辛晖,你必须对我表白。”
“不可能的。”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再爱了。”
“别他妈的这么肯定。”陆鸥哼笑。
我们踏着阶梯,推开隔扇门,进入一间休息室。
陆封的态度表明,他对我和陆鸥的关系一无所知。
看来,在北戴河事件后,这小子没有对其他人吐露我们的秘密。
陆鸥进入里间的洗手间,半个小时才出来,脸上的妆没了。
有个衣着整齐的服务员步入房间,从托盘上拿下一杯青瓷碗,递给了陆鸥。
陆鸥坐在红木椅子上,用银勺子喝了半碗,然后把剩下的半碗当成了面膜,敷在了脸上。
“待会吃饭见我父母,”陆鸥把头靠在椅背的顶端,手指压碎燕窝,均匀地抹在脸上,“表现得好点。”
“太扯淡了。”我皱着眉头说,“陆鸥,我不——”
“——你不爱我吗?”她的脸上沾满了燕窝,以至于嗓音都变粗了。
我看了看空洞洞的天花板,忍着没说话。
过了今晚,我明天就动身,回到我的洞穴,安静地过我的日子。
如果陆鸥再逼我,我就辞去大剧院的岗位,反正我也不留恋。
我们离开休息室,从洞门进入里面的院落。
这里小了一些,中间是三间正堂,两侧有耳房。
天暗了下来,我们进入正堂,里面灯光明亮,正中放着一张长桌。
主位上坐着一名风度翩翩的男人,五十岁左右,头发半秃。他身穿非常得体的T恤,眼睛又细又小,应该是陆鸥的父亲无疑。
在桌子的两侧,一边坐着陆封和那位安静的女生,另外一边坐着一位阿姨。
她也是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有一头染成深红色的长发,用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扎在了一起。她应该是陆鸥的母亲。
陆鸥挨着她的父亲坐下了,我只能坐在陆鸥的下首,右手边就是陆封。
我坐在姐弟俩之间,尴尬地与陆鸥的父母打招呼。
服务员上来一些饭菜,我无心吃饭,就喝了些果汁。
陆鸥给我夹了一块鱼肉,我勉强吃着。
“怪不得阁阁看上你了。所有人中,就你最帅,还有才华。”
陆鸥的母亲身材微胖,穿着浅色的连衣裙。
陆鸥的笑容像啃着小鱼干的猫咪。她说:
“妈,女儿能看错人嘛?辛晖小时候是小提琴神童,六岁时就获奖了呢。”
“阿姨,您误会了。”我连忙说,“我和陆鸥刚认识。”
“刚认识个屁。”“鸡冠头”陆封插话了,“几个月前,他还在昌平给我们弹奏小曲呢。”
“那也比你强。你那双手,只会使筷子。”陆鸥喝了一口酒。
“老爸!”陆封不甘心地转向半秃顶的男人,“你给我安排相亲,为什么不给我老姐安排一个?你就让她由着性子胡搞?!”
“我怎么胡搞了?”陆鸥不满意地回击。
陆封指着我嚷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老爸接话了:
“你姐这么开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看小伙子挺好的。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一样专心,我就放心了。”
“你不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吗?!”陆封争辩着,筷子指了指右侧的女生,“我只能专心。”
“你好像很不满意。”老爸的脸上有了怒意。
“你给我安排的,我能不满意吗?”陆封红着脸嚷道。
他旁边的女生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红酒,对中年夫妇笑了笑,说:
“叔叔,阿姨,我吃完了。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去外面逛逛呀。”
说完,她优雅地起身离席,出了正堂的门。
老爸沉默地审视他的儿子,喝道:
“这个女孩是我老战友的独生女,家业比你老爹大多了。人家女孩对你够主动的了,你还不知足?!陆封,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认为我应该干什么?”陆封不甘示弱。
陆鸥甜蜜而毒辣地补刀:“我弟弟只想逍遥快乐地生活,无拘无束的。”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老爸。老爸说:
“陆封,你已经搞垮三家公司了,别再吊儿郎当的了。赶紧结婚、生孩子!”
陆封没有退缩:“老爸,你觉得我没什么新鲜的了,想要个孙子继承你那点东西,是不是?”
他们的老妈搭话了:“都别吵了!像什么话!”
他们的老爸看了眼陆鸥和陆封,抱怨道:
“看看人家尹丽丽,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理来。再看看你们俩,一个整天闷着脸,一个天天出去找女人。”
“那是你没教育好。”他们的老妈说。
这句话惹毛了老爸:“我没教育好?我天天在外打拼,你干什么了?天天给我拖后腿。”
“不光拖后腿,”老妈马上接口,“还帮你擦屁股。你往家里拉脏东西,我要是不拖后腿,一家人早散了!”
老爸和老妈怒目而视。
过了一会,老爸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老爸离开后,陆封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老妈连忙过来,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安慰道:“别哭,有你妈呢!”
陆鸥也安慰陆封:“没事的,弟弟——”
“——啪”的一声,老妈突然给了陆鸥一巴掌,喊道:
“你乱说什么话?什么无拘无束?你从小就比你弟闹腾。你干的那点事,难道忘了吗?!”
陆鸥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住了。几个心跳后,我赶紧追了出去。
陆鸥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透过门缝,我看到她走向正在喝茶的老爸。
我在院子外等她,抬头望向满天的星星。
在我胡思乱想时,陆鸥出来了。
她张开双臂寻求安慰,我接受了。
在夜空下,我们就这样拥抱着。我感受她的无助,她感受我的力量。
等我们分开后,她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这个笑容跟原来的不一样,少了一分诡谲,多了一分真诚。
陆鸥牵着我的手,进入西侧的配房。
这个房间里放着一个一人高的鞋架,上面摆满了形状各异的鞋子,看上去眼花缭乱。
里面靠墙有一张红木小床,边上是小栅栏一样的围栏,很可爱。
陆鸥坐下后,踢掉了鞋,光着脚丫,说:“辛晖,我爸对你印象挺好的。”
这个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回到北京。
“哦?”
陆鸥搂着我的脖子,笑道:“狠劲——我老爸说,他欣赏你身上的狠劲,跟他年轻时一样。”
我皱了皱眉头,换了个话题:“你老爸和你弟好像不对付。”
陆鸥第一次对我叹气道:
“我弟不让人省心。他比我还缺乏安全感,也很负能量。最要命的是,他对人的直觉是出奇的差,总能找到一些想占他便宜、拉他下水的狐朋狗友。前段时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叫蓝若彤。这是他唯一正确的决定,最终还黄了。我真担心他。老爸也越来越失望了。”
我不想掺和他们的家事。我静静地,没有说话。
“你对我不满意啊?”陆鸥问。
“没有。”
陆鸥松开我的脖子,问道:“我家的这点破事搞得你很不爽,是不是?”
“没有的事。”
“你还真是个直男,又逃到你的洞穴里了。我接受不了!”陆鸥竟然哭了,“直男,这不正是我爱你的原因吗?!”
看到陆鸥流泪,我的心里涌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面对蓝若彤时,这种感觉最强烈,这是一种保护女人不受伤害,永远呵护她,让她永远开心的感觉。
此时此刻,它吊轨地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陆鸥,最终将她拥入怀里,摩挲她的后背。
陆鸥,你并不傲慢,你只是在用放荡不羁来掩饰你的孤独和无助;你也不强势,你一直在迫切地寻找缺失的认同和幸福。
之前,吸引我的是你的两腿之间,我们也的确享受到了最纯粹的性爱。
你的身体吸引着我,你的眼睛又让我远离。
现在,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你渴望纯真的爱情,一旦你心有所属,你会忠贞不渝。
你的爱像火一样热烈,会把所有的阻碍统统烧掉。
我帮你擦干眼角的泪水。
“辛晖,”陆鸥说,“说你爱我。”
“我不会说的。”我告诉她,“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不行,你必须说。”
“好,那我说,我爱得想杀你。”
陆鸥吻了我的嘴唇,说:“辛晖,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当晚,我们没有缠绵。
我们搂着对方,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