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我问,“杀手不是一个人?”
“是对双胞胎。”胜男回答,“哥俩是宁东人,年轻时就跟着秦峰。我们搞残了秦峰,秦峰肯定派他们来。”
我震惊了。
胜男又说:“哥哥李强一米七六,弟弟李胜一米六七,都剃着光头,身穿青色中山装。”
“中山装?”
“嗯。老式的那种,哥俩一年四季都这个打扮。哥哥李强能跑,弟弟李胜能说,哥俩都喜欢用弓弩射别人的脖子。俩人都带着牛耳尖刀,捉住被害者后,他们喜欢割下被害者的耳朵,喂他们的细犬。”
“你亲眼见过吗?”我失声惊问。
胜男点点头。
在我跟胜男说话时,陆一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冲胜男嚷道:“那我们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他们杀死,我还有老公和儿子呢!”
“如果你不想被他们射死,不想变成一堆骨头,就按照我说的做。”胜男回答。
起床后,我给谷姐打了个电话,让她照顾睿睿几天。
之后,我们连夜赶到了屠宰场。
进入胜男的房间后,胜男大声告诉我:“想要活下来,勇气不可或缺。很可惜,我在你身上看不到。”
我说:“我胆子本来就很小。”
胜男宣称:
“这不怪你,是这个社会把我们女人塑造成虚弱的样子。实际上,这并非我们原本的面目。你需要做的,是要打破传统的禁锢。在此之后,勇气源源不断。你会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怎么做?”
胜男的扬了扬一边的眉毛,回答:“你要睡在屠宰场的冷库里。”
我愣住了。“可是冷库里吊着死猪啊?”
胜男补充:“还很冷,冷库里零下二十度。”
我一直摇头,摇个不停,抱怨道:“那怎么睡啊?”
胜男近前,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双眼望入我的眼睛。
她厉声告诉我:“零下二十度是外面的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度是我大东北!零下二十度是你出生时的温度!你怕什么?!”
我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说:
“不行不行不行!太冷了!还有好多猪的尸体,这跟睡在冰冷的坟墓里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你还活着,你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找到了战斗到底的欲望!”
我高喊:“我做不到!”
胜男喊了回来:“为了拿回最后两幅画,为了老公和儿子,你必须做到!”
下一刻,我出现在了冷库。
高高的悬梁吊着十几排成品猪,缓缓晃动着,白光令人难以察觉地流动着,像是变成了生命体。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压缩机的运转声和气流声。
我蜷缩在靠近门的角落里,尽量保持身体的热量。
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迅速下降,接下来的过程让我永世难忘。
每次呼吸都耗费巨大的热量,我感觉特别累,特别脆弱。
我抖了几下,双腿一软,闭上了眼睛……
我梦见了陆一。
我梦见他支起了灶台,在雪地下燃起了炉火。
我梦见自己喝下了滚烫的烧酒。
是的,再也没什么像寒冷那样烫人的了。
再下来,我感觉不到冷,只感觉浑身乏力,四周异常得宁静……
直到一阵开门声惊醒了我。
模糊的陆一近前,一把扛起了我,将我带出了致命的冷库。
我没有出现精神错乱的症状,也没有昏迷,更没有死去,但我接近了死亡。
进入冷库前,我还是我;从冷库出来后,我变成了另外一人。
所以,当胜男问我感受时,我回答:“我学会了放下。”
“那你便收获了自由,还有勇气。听我说,双胞胎杀手如果倒地死亡,跟你头顶的猪没两样。”胜男这样说。
这句话给了我信心。“接下来呢?”
胜男说:“你具备了勇气,危险来临时不再慌乱。接下来,你要具备技巧。”
“什么技巧?”
“跟双胞胎周旋的技巧,还是在严寒的雪地里。”
“比如?”我好奇地问。
“比如这个。”胜男一边说,一边指向身后的木桶。
“冰水?”
胜男说:“脱掉衣服。”
我咬咬牙,豁出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陆一,胜男哈哈大笑:“都睡上了,还扭扭捏捏的?”
我脱下了所有的装束,胜男一边看,一边赞扬:“没错,就是这样,跟出生时一样!”
胜男给陆一使了个眼色。
陆一放下手里的长枪,走向木桶,舀了一大盆水。
老天爷保佑我!
我刚闭上眼睛,冰水便落在我的肩膀上。
寒意像一把把移动的尖刀,割开了我的皮肤,穿透了皮肉,渗入骨髓中。
我感觉自己消失不见了,灵魂飘入了半空。
胜男在一旁大声喊:“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伟大的时刻!”
等魂魄再次聚拢到一起时,我发现自己蹲着,像刺猬一样缩成了一团。
然后——然后另外一盆水再次袭来。
这次是兜头浇下。
我差点晕了过去。
“你不能晕!”胜男冲我大喊。
胜男像X射线机一样洞穿了我的大脑,捉住了我的每个想法,即使想法隐藏得很好。
当陆一举起第三盆夹杂着碎冰的水时,我撑不住了,连忙求饶。
胜男对我喊道:“听着,你的对手很强大!为了你的画,为了你的老公和儿子,你必须顶住!”
我顶住了。
之后,我进入木桶,让冰水淹没了自己的头。
神奇的是,折磨我的偏头痛消失了,折磨我的咳嗽也消失了。
当我问及原因时,胜男回答:“你不知道吗?冬泳能治好肺炎。”
“冬泳?”我一边问,一边从木桶中走出。
胜男对我笑道:“没错。你可以进行冬泳训练了。”
“去哪冬泳?”
“屠宰场后面的冰湖。”胜男的嘴角微微上扬,“湖底遍布鬼魂,你怕不怕?”
我望向外面晨曦的天空,正面胜男的眼睛,然后回答:“不怕!”
我们来到室外,从屠宰场的后门进入了原林。
大雪掩埋了大地,包裹了树木。
我们在膝盖高的雪地中艰难地步行。
一阵狼嗥猝然穿透了天空,盘旋在我们的头顶。
“听到了吗?”我问。
“听到了。”大块头陆一回答。
胜男告诉我:
“狼嗅觉灵敏,能嗅到你的虚弱。狼的眼睛更厉害,能看出你的恐惧。狼的耐力极好,它尾随你,让你精神紧张。等你疲惫时,它会咬住你的喉咙,给你致命一击。”
我说:“怎么杀狼?”
胜男说:“不,你要让自己变成狼,才能杀掉双胞胎。”
一个小时后,我们步履蹒跚地穿过了原林,没想到碰上一处废弃的林场房屋。
看到昔日人来人往的居住区渺无人烟,快要被大雪掩埋了,我倍感失落。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一大片平地前。
这处“平地”其实是一片深湖,只是被大雪覆盖了。
我对胜男说:“是这里吗?”
胜男说:“跟我来。”
我和陆一跟着胜男,迎着风雪,走向深湖中。
十几分钟后,我们好像来到了湖中央。
胜男示意我们停下来。
胜男指着前方,她的说话声在寒风中颤动:“千万记住,再往前一百米,那里的冰层很薄,撑不住人。”
“为什么这么薄呢?”我问。
“因为湖中央有地热,”胜男回答,“地热的气泡融化了冰。”
胜男对陆一示意。
陆一举起手持式切冰锯,一把拉响了它,插入冰层里。
“嚓嚓”声中,碎冰四溅,雪花飞扬。
陆一切冰的姿势帅呆了!不愧是我东北爷们!
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冰块被取出后,一片一米乘以一米的“泳池”出现在我身前,热气在水面上方翻涌。
转瞬间,十几尾鲤鱼和鲢鱼接连跳上了冰层,翻腾几下后,很快被冻成了冰棒。
“爷们的活干完了,该你了。”胜男点燃了一颗人参烟,抽了一口,然后静静地望向了我。
我很快脱掉了衣服,换上了泳衣。
胜男一边叼着香烟,一边按压、拉扯我的肩膀、大腿和腰部,帮我打开了各个关节。
奇怪的是,我不再感觉冰冷。
冷风吹在我身上时,我甚至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别逞能,”胜男提醒我,“先用冷水擦擦身体。”
冷水滑过我的身体时,我才感觉到了冷,触及灵魂的冷。
等稍微适应后,陆一提着我,把我缓缓放入了冰窟。
冰水像是变成了细密的刀子,齐齐扎进了我的身体。
我发出一连串“啊啊啊“的大叫,一半是哀叫,一半是兴奋。
当水流没过我的头顶时,我感受到绝望中的希望,体味到痛苦中的美好。
“就是这样!”模模糊糊的胜男在我的头顶说,烟雾和飞雪在她身前一起飘舞。
三分钟后,陆一把我提出了水面。
我还没有喘过气来,陆一再次把我没入水中。
这次时间长了些,足足五分钟。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我无法呼吸。
我喊:“我不行了!拉我上去!”
胜男说:“你想不想拿回最后两张画?”
我高喊:“想!”
陆一再次把我按入水中。
我双腿胡乱地踢打,湖底的鬼魂好像抓住了我的脚腕,嘶喊着往下扯拽。
当我要喝入冰水时,陆一把我提出了水面。
我喷出一口水,喊道:“真不行了!我快死了!”
胜男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问题!”
“拉我上去!”
“你想不想保护好你老公和儿子?”胜男说。
“想!”
“只有毁灭自己,才能挖出更强大的力量!”
陆一再次把我没入水中。
这次时间最长,一直到意识渐渐离开了我。
之后,陆一把我提出了水面,给我擦干净了身体。
我大吸几口气,才缓了过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了大大小小的衣服。
我感觉自己又活了一遍。
胜男掸落手里的烟蒂,轻松地告诉我:“你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