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凌晨,躺在床上的我被手机铃声惊醒了。
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消散了。我打开手机一看,是胜男打来的。
我摁下了接听,问道:“怎么了?”
“起床,打辆车,来学府路东边的嘉华酒店。”胜男告诉我。
“干吗?”
“有好戏看。”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零五分。“太晚了。”
“今晚如果顺利,明天你就能换回你的画。”胜男用画做陷阱,“还有,带上你作画的家伙。”
我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马上到。”
我穿戴整齐,带上了画板、画纸和油笔。我叫了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我来到嘉华大酒店的门口。
在喷泉前,我看到了胜男。陆一也在,他静静地站在胜男的身后,影子比喷泉里的雕塑还高。
能看到陆一,我感觉很意外。我跟他打招呼,但陆一只是微微点头,没说话。
胜男告诉我:“跟我来,复仇大戏正式上演了!”
借助路灯的光线,我们三人冒雪来到一辆车前。
这是一辆豪华商务车,顶部被积雪覆盖了,挡风玻璃在风雪中荡来荡去。
陆一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司机打开车窗,问道:“干什么?”
陆一探出胳膊,伸入车内,打开了车门,动作快得像闪电,司机根本没时间阻止。
当司机刚反应过来时,陆一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手里的攮子抵住了司机的脖子。
我吓得尖叫出声。
胜男按住我的肩膀,说:“戏刚开演,别他妈的叫得像个娘们!”
胜男的大声斥责喊醒了我。
我强压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了情绪。
陆一夺走了司机的手机。
胜男站在车门前,对里面的司机说:
“两个问题,有一个字的错误,攮子会插到你脖子里。我警告你,想好了再回答。攮子拔出来后会喷血,像酒店的喷泉,你用手可按不住,两只手也不行。”
司机的脸比外面的雪还白,跟死人脸有一拼。
“你带的人是谁?”胜男问。
司机后仰,后背紧紧靠在车座上。“秦太太。”
“秦太太在几号房间?”胜男问出第二个问题。
司机只是迟疑了片刻,攮子便插入脖子半寸,鲜血跟着溢了出来。
“405!”司机喊。
一股尿骚味扑面袭来,司机失禁了。
当我们离开时,司机像个婴儿一样哭泣。
胜男一边指着身后的司机,一边对我冷笑道:
“看见没?这才是男人真正的样子,懦弱、无能,看着挺勇敢,心里怕成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精神振奋,可能是因为胜男揭露了男人的真面目吧,也可能是因为惊心动魄的复仇历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胜男虽是宁东人,但对哈州的一切都很熟悉,高档的酒店也不例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定是因为睡眠,我心想,胜男的家里虽然有床,但我从未见胜男睡过觉。
她只是偶尔打盹而已。
胜男拉上兜帽,遮盖了面容。
在夜色的掩护下,胜男带我们潜入嘉华大酒店的后院,来到一扇窄小的后门前。
胜男从腰间掏出一只铁丝,只是来回拨动了几下,门便打开了。
胜男会接断骨,会开车,会制作有毒的食品,也会开锁。在我眼中,胜男无所不能。
胜男对我笑道:“刺激吧?”
“刺激!”我承认。
我和胜男个头不一样,长相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说我是不敢逾越半分红线的乖乖女,那胜男就是花木兰在世。
即便如此,我们却变得像真正的姐妹,甚至是孪生的姐妹。
穿过安全门后,我们爬到了四楼。
胜男找到405房间。这次,她掏出一张房卡,刷开了房门。
我们三人闪身进入房间。
一场激情的大戏正在上演:秦太太跟一个陌生男人……
我看傻了眼,下巴和眼珠子几乎坠落在地。
当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时,胜男已经拿出手机录上了。
床上的姘头们连忙分开,望向了我们,目光中带着恐惧、震惊。
女人转过身来后,我认出了头发凌乱的秦太太。
胜男转向我,嘿嘿笑道:“瞧见没?这就是你嘴里的恩爱。”
说完,胜男对两人说:“好精彩!请继续!”
盛气凌人的秦太太不再盛气凌人。
她拿被单遮蔽了自己的前胸,然后轻声说:“求求你们。”
“求我们做什么?”胜男指了指我,“请继续啊。我的好姐妹要把你们画到画里去呢。”
“我没想过这样……”秦太太哭了,神色看上去很无辜。
胜男告诉我:“你可以作画了。”
胜男安排,我听从。
我展开画架,放上画纸,拿起油笔,坐在了圆凳上。
神奇的是,我丢失的注意力全部回归了。
不仅如此,我的观察力异常敏锐,像正在捕猎的雄鹰。
我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下笔如有神。
在我作画时,身前的胜男说:“既然你们不愿意继续,那就说说你们的故事。”
秦太太用惊悚的语气说:“什么故事?”
“你们相识相爱的过程。”胜男回答。
秦太太默不作声。
胜男掏出另外一个手机,在手里摇了摇,说:“你想让我叫来秦先生吗?”
秦太太的目光里有了怒火。
“快把怒火发泄出来!”胜男大声怂恿,“发泄在我身上!”
秦太太退缩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胜男回答:“说出你们相识的过程,我就不给你老公打电话,我会平静地离开。”
秦太太低下头,勉强说:“我——我跟他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他是调酒师,调的酒不错。一来二往,我们——我们就好上了。”
“索然无味的爱情,淡得像白开水。”胜男转向床上的男人,“该你了。”
“操你妈的!”秦太太的姘头这样回复。
胜男一脸无辜地望向陆一。
陆一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薅住姘头的头发,将他从床上直接提起,将他提到了半空。
那男人龇牙咧嘴地嚎叫。
胜男转向我:“不出十秒钟,这个男人就会屈服。信不信?”
我一边作画,一边回答:“不信。”
“不信你给我数着。”
“一、二、三——”我开始数数。
果然,数到第五秒时,姘头男高喊:“我说。”
身高一米九十多的陆一松手,姘头男跌落在地。
陆一嫌恶地扔掉指间的乱发,站在了胜男的身后。
胜男看上去很满意。
她拿起手机,对准了姘头南,笑道:“请对着镜头里的秦先生坦白。哦对了,秦太太有没有说过她老公的身份?”
姘头男慌忙摇头。“没有。”
“可惜了。”胜男告诉他,“秦先生是峰江实业的董事长,哈州商业大厦整栋楼都是他的。不过这都是表面文章,他实际上是哈州最大的黑帮头子。”
姘头男俊俏的脸瞬间凝固了。
“——所以嘛,”胜男建议,“你最好说些贴心话。”
姘头男说话很急切,像是要摆脱后背上的火:“秦先生,秦太太说过,你受过伤,那方面有点问题——”
秦太太怒不可遏:“闭嘴!”
姘头男分开薄薄的嘴唇,露出了所有的牙齿。他嚷道:“——秦太太还笑着说,这是帮忙。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如果我知道您的身份,打死我也不敢!”
“可惜你犯下了。”胜男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说吧,说说你玩过多少女人。”
姘头男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在撒谎,连我都看出来了。
胜男说:“你叫雷亭,住在清河湾小区。每天下午四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中间喜欢去云博饭馆吃饺子。雷亭,我跟你几天了。想活命,最好告诉我实情。”
雷亭屈服了:“十几个吧,都是玩玩而已。她们都乐意跟我玩,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女人缘。万人迷。”胜男赞叹。
胜男停止了录制,来到我的身前,问道:“画得怎么样了?”
我画的是两人在床上激战的一幕。
我很好地捕捉到了男人和女人的神情,把两人的淫欲表现得恰到好处。
虽然作品画不出叫声,但是我把秦太太的呻吟声画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画的魅力之处:此处无声胜有声,于无声处听惊雷。
浅白来说,就是震碎了人的脑瓜子。
胜男大笑,熟悉的笑声让我很宽慰。
胜男非常满意。她指了指水床的旁边,建议道:“把秦峰画在这里。对,就是这。”
“神情呢?愤怒地观望?”我问。
胜男思索片刻,回答:“不能是单纯的愤怒,拧巴更多一些。”
我问道:“为什么拧巴呢?”
胜男大笑着回答:
“因为秦先生性无能呀!所以啊,这事不能全怪人家秦太太。只要是个女人,无论怎么压抑,还是有需求的嘛。既然老公不能满足,老婆只能出去偷情喽。”
我在心中暗笑,并产生一股诡异的爽感。
果然,女人要是恶毒起来,十个男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我开始描摹秦峰。上次的会面起了作用,秦峰肥硕的体态和幽怨的眼神我记得一清二楚。
手里的笔在画纸上欢快地游弋着。
很快,这幅画作大功告成了,完美展现了夫妻间的忠诚和背叛、克制和欲望、恩爱和仇恨。
谈不上巧夺天工,但浑然天成。
谈不上出神入化,但惟妙惟肖。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部作品是我职业生涯中画得最好的一幅。
我甚至阴暗地想,如果拿到市场上卖,它肯定能卖上高价。
正如胜男所说,人正是需要这股“寸劲”。
我感谢胜男给了我这股“寸劲”!
“能放过我们吗?”床上的秦太太问。
“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坦白了,”胜男回答,“我不会把视频发给秦先生,至少不是现在。”
离开房间前,胜男回头,对着两人咯咯笑道:“请继续。”
进入五菱面包车后,我问胜男:“接下来呢?”
副驾驶座上的胜男回答:“把画送给仇人。”
我说:“对于秦峰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侮辱,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你说过的,秦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帮老大。”
胜男直视我的眼睛,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够久了!”
说完,胜男对我浅笑:“你画出了第一幅画,我将兑现诺言,把你的画还给你。”
我流下欣喜的泪水。
“不过,你要告诉我画背后的故事。”胜男点燃一根烟,喷出一口烟雾在我的脸上。
热腾腾的,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