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宰场,我喝了很多原浆烧酒,一坛子酒很快没了。
我的酒量之大,自己都感到吃惊。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隐隐地,我好像再次听到了哭声。
儿子在身旁呼唤我。我马上醒来了,强行驱赶了醉意。
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吧。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进入厨房,开火给儿子煮了一杯牛奶和两个鸡蛋,做了一张手抓饼。
儿子其实更喜欢吃烤冷面,但我太晕了,只想睡觉,所以准备明早再给他做。
我把早餐放在餐桌上。手抓饼散发着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儿子的脸庞。
儿子吃完早餐后,我穿上外套,把他送到幼儿园。
刚出单元门,冷风便冲过来,环绕我们,在我的耳边呼啸个不停。
在幼儿园的大门口,韩老师正孤独地挺立在寒风中。
每天早上这个点,韩老师都会站在这里等我。这点让我非常感动。
韩老师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一个妈妈。
她身材高大,脸上一直挂着东北女人的坚毅。
她在寒风中对我说:“放心交给我。赶紧回去吧!”
我感激地对她一笑,然后离开了幼儿园,回到了家。
听完胜男的悲惨故事后,我心怀感恩。
我感恩自己生于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感恩自己快乐地长大,更感恩自己遇到了现在的老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只是儿子为什么要杀掉家里的猫咪呢?
今天,儿子没有表现出异常。
实际上,自从老公出差后,自从紫馨小姑娘失踪后,他一直没有表现出异常,唯独杀掉了家里的狸花猫。
为什么呢?
我拨去鬓发上的雪花,脱掉外套,换上居家服,拨打老公的手机。
我和老公通话,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软件,每次通话都需要登录,但我不厌其烦,因为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私密时刻。
电话通了。我们聊了好一会,互相表达了思念之情。
之后老公笑着说:“老婆,今天你很温柔呢。”
我真想把胜男的遭遇一并吐露给老公,但我不想影响老公的好心情,于是什么也没说。
此时此刻,我分外珍惜我和老公的这份情感。
老公并不完美。在家里,他经常往沙发上一坐,什么也不做,也不管我们娘俩。如果我催得急了,他还吼我。
老公还有不少小毛病,比如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噜。不过,在老公不在的日子里,这些杂音好像变成了美妙的乐音。
我无比怀念。
再说,我也不完美。我比较情绪化,一碰上事就六神无主,有时还比较执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除了这些,我还小心眼,没有老公豁达。
作为夫妻,我们应该互相原谅,互相包容,所以老公的这些缺点啊,我都放下了。
“老公,我想你,快点回家吧!”我在电话里说。
“我也想呢,想你们娘俩。”老公笑道,“真想再抱抱你们。”
“天气预报说雪暴快来了。如果下暴雪,只怕机场和高铁都会封。”我表达担忧,“到时候,你怎么回家呢?”
“我也担心这个呢。”老公安慰我,“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担心啦。”
在遇上困难时,老公总是用平和、自信的语气安慰我,也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我非常佩服他这点。
我说出了心里的担忧:“老公,家里的狸花猫——”
老公打断了我:
“——等我回家,看看怎么回事。如果睿睿真有暴力倾向,咱们就去瞧心理医生,或者找个东西来让他发泄,来舒缓孩子的情绪。”
短短一句话,便缓解了我心中的不安。
无论碰上什么,老公从未慌乱过,而是以理性的态度来解决问题。这点也是我不擅长的。
如果老公离开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来到沙发前,眼角的余光瞥过墙上的照片。我赫然发现了一个异常,惊呆了。
老公在电话里问道:“老婆,怎么不说话了?”
我回答:“照片——”
“照片怎么了?”老公在电话里问。
“咱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我的头像被撕掉了,”我揪心地回答,“我所有的头像都被撕掉了!”
“你怀疑是睿睿撕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我失声大喊。
“老婆,别激动。”老公在电话里说,“会不会是谁干的恶作剧?”
“家里没来过其他人啊。”我回答。
“你再想想。”
“除了谷姐,没有别人了。再说,谷姐坐了一会就走了,不可能是她。天哪!睿睿这是怎么了?!先杀猫,后撕相片,每次都是冲我来的!”我对着电话大吼。
太阳穴再次跳动,恼人的头痛又来了。
我一屁股陷入沙发里,捂着头控诉:“——我这么疼爱他,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对面的老公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
我恼怒地问老公:“该你说话时,你偏偏不说了。”
“老婆,你真的没骂过睿睿,没凶过他吗?”
“没有。绝对没有。”
老公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怀疑:“也没做惹他不高兴的事?”
老公这样说,我感到非常意外。他好像话中有话,还不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我生气地质问老公。
老公回答:“别这么小气嘛。睿睿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犯了一个小错误。”
“小错误?”我被这句话刺痛了,“我这么精心照顾他,他却把我从合影中剔了出去。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记恨我?”
电话那头的老公笑道:“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打米糕,过两天你就会收到。老婆,等我回家。”
说完,不等我回复,老公强行挂断了电话。
留下了凌乱的我。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好翻腾的情绪,坐在了画板前。
我拿起画笔,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我就这样枯坐了两个多小时。这时,门铃开始震颤。
打开门后,我看到了谷姐。
我马上问她:“紫馨找到了吗?”
谷姐苦笑道:“还没有。”我帮着谷姐脱下外套,给她拿了一双棉拖鞋。
谷姐坐在沙发上,叹息道:“雪变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我递给谷姐一杯热水,坐在她的身旁,说道:
“即使下雪,也得找孩子啊。谷姐,上次你不是说找到孩子的视频了吗?”
“那个视频比对过了,孩子不是紫馨。我思来想去,始终没搞明白紫馨是怎么丢的。”谷姐摇着头说。她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厚,皮肤像皮革。
过了好一会,谷姐才说:“我快把派出所当成家了。每天早上去,晚上回。”
我问:“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谷姐喝了一口水,回答:“没有。不管是谁带走了紫馨,此人做得悄无声息。绑架者还给关警官发了一张照片,说不要白费力气了。”
“绑架者发来照片了?”我惊问。
谷姐掏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拿给我看。“就是这张。”
我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照片中,黑夜的雪还在下,紫馨走在雪地上,两侧有昏黄的路灯。
拍摄者从后面拍下了这张照片,所以只拍下了紫馨的背影。
但依我的经验判断,相片中的小女孩肯定是紫馨。
“这肯定是绑架者拍的。”我判断。
谷姐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绑架者说什么了吗?”我问
谷姐望向我,然后回答:“的确给我们留言了。绑架者说把紫馨照顾得很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真是怪事一桩。我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绑架孩子?要钱了吗?”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绑架者没要钱,也没提出任何要求。”谷姐凄惨地说,“我苦命的女儿……先是被烧过一次,现在又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着说着,谷姐哽咽出声。
我突然想起一个线索:“谷姐,能根据孩子的脚印找吗?我记得紫馨穿着一双很独特的雪地靴。”
“没错,靴面上画着一个小公主。”谷姐抹去眼泪,“我又买了一双,交给了关警官。关警官说这条线索很有用。他判断,带走孩子的嫌犯有可能去了城西。”
听到这句话后,我的偏头痛剧烈发作了,耳朵里像是有一千只夏蝉在齐声高鸣。
“你怎么了?”谷姐担忧地问我。
我用双手夹紧两侧的太阳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偏头痛一直没好。”
谷姐告诉我:“还是去医院好好瞧瞧吧。心脑科的医生治不好,就找心理科的医生。”
“不。”我拒绝了。
谷姐无奈地说:“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催催你。买家那边打过几次电话了。”
这位大买家慕名而来,预定了我的作品“猫咪的四季”。
可是这段时间我很难静下心来,所以作画的工作一再推迟。
我许诺:“谷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偏头痛消失后,我马上动手。”
谷姐对我勉强一笑,然后喝了一口水,离开了我家。
门刚关上,胜男打电话过来了。
胜男说:“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跟随我复仇,画出仇人遭受的苦难,以画易画。”
我心想,胜男是为了报仇,而我只是为了要回我的画。
跟着胜男犯罪,值吗?
但偏头痛太厉害了,足以摧毁我的作画生涯。
在剧痛中,我悲惨地意识到,丢失的四幅画才是我的病根。
我没得选择,所以我说:“好吧。”
胜男在电话里笑道:“正确的选择。”
我问她:“你准备怎么复仇?”
“先见他一面。”
“见他一面?”我惊愕地问。
“没错。这叫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