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市的天空阴沉如铅。
关天把警车停在小区外,进入小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女人叫唐茜茜,是连颖上学时的闺蜜。关天通过连颖的班主任,联系上了她。
唐茜茜大脸庞,大骨架,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身后还站着一个稍大的小女孩。
关天自报家门后,唐茜茜侧开身体,笑道:“关警官,请进。”
关天坐在沙发上,展开记事本,对着唐茜茜寒暄道:“唐小姐,你厉害啊,一人带俩孩子。”
唐茜茜给关天端来一杯热水,答道:“带一个就有经验了。关警官,你大老远的从兰市赶来,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关天轻松地笑道:“其实没那么远了,两个小时的车程。不得不说,你们银白市的大肉面那叫一个香!”
唐茜茜抱着男孩坐在了关天的右手边,笑道:“你来肯定不是为了吃面的。”
关天进入正题:“唐小姐,我听说你跟连颖关系不错。”
唐茜茜回答:“上学时,我们是好姐妹。她退学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工作。”
“退学?”关天把这个重要的线索记录在案,“为什么退学?”
“她说是家里原因,她爸说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嫁人最重要。”
“连颖什么个性?比如做事极端吗?有什么让你感到奇怪的事吗?”
唐茜茜先问道:“关警官,发生什么事了吗?”
关天回答:“连颖卷入了一桩谋杀案。”
唐茜茜看了一眼怀抱里的男孩,说道:“特别奇怪的谈不上吧。在我印象中,她干的出格的事只有一件。”
“什么?”
“早恋。”
“什么时候?”
“上学期。”唐茜茜回答,“连颖退学,可能跟这个有点关系吧。”
关天来了兴趣:“跟她早恋的男孩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
唐茜茜抬头,望着关天说:“那男孩死了。”
关天瞪大了眼睛:“死了?”
“嗯。他叫柯霖,家里很有钱,人长得也很帅,许多女孩子喜欢他。”
“他们怎么在一起的?”关天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在一起了。”
“谁追的谁?”
唐茜茜垂下了眼睛,答道:
“连颖付出的可能多一些吧,变化也更大。在一起后,俩人特别恩爱。他们经常骑车去城市北边的高辽山。我感觉连颖整个人都变了,回她奶奶家的次数也少了。说实话,她能有这样纯洁的感情,我挺羡慕的。”
“羡慕?”关天皱起了眉头,“初恋男孩死了,这是一场悲剧啊。这位叫柯霖的男孩怎么死的?”
“听说是食物过敏。”唐茜茜回答,“不过,柯霖的母亲祝阿姨不认同警方的结论,好像一直在上诉,家里的生意都耽搁了。祝阿姨本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关天思索了好大一会。当他端起水杯喝水时,赫然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关天问道:“这位祝阿姨认为谁害死了她儿子?”
“不清楚。”唐茜茜回答。
关天不甘心地问道:“连颖听到柯霖死去的消息后,你记得她什么反应吗?”
唐茜茜放下奶瓶,起身给儿子换尿布。
她说:“跟我们一样惊讶。她还当着我们全班人的面哭了。之后,她越来越封闭,经常去乡下的奶奶家,也很少说话了。再之后,她就退学了。”
关天虽然点头,但打心底地怀疑连颖的行为是演戏。
关天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对了,张馨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唐茜茜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关天喝了一口水,合上了本子。表达了感谢后,关天离开了唐茜茜的家。
他驱车来到连颖父母居住的小区,敲响了房门。
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房门,脸上的笑容刚露出一半就收住了。
看到关天的警官证后,女人剩余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什么事?”中年女人问。
“关于连颖的,方便进去说说吧。”
“不方便。”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谁在外面吵,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中年女人喊了回去:“别喊,是个警察!”
那个男人穿着睡衣,从屋内走出,望着关天说:“警察?有事吗?”
“你们是连颖的父母吧?”关天友好地说,“我是兰市的警察。别担心,我来是为了了解下情况。”
连颖的父亲没有打开房门,而是问道:“什么情况?”
“连颖跟一桩谋杀案有关。”关天说,“我想了解下连颖的情况。”
“到底什么情况?”连颖的父亲冷冷地发问。
此人五十岁上下,头发既浓密又乱,像个稻草窝,脖子上和右边脸颊上有几道疤痕,锁骨处露出文身的一部分,像是青龙的龙头。
这家伙眼神残酷,很不好对付。
他不愿开门,关天只能站在门外说:“我想问下你女儿早恋的情况。”
直接问,肯定问不出什么,于是关天拿这个当突破口。
连颖的母亲梳着一个大波浪头,脸上虽然有了法令纹和抬头纹,但模样很好看,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女。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点燃了,然后抽了一口。
母亲的这个动作让关天想起了她的女儿。
连颖的妈妈说:“警官,我女儿没早恋。”
她竟然敢当着警察的面说谎话,一时间,关天想发作,但他强压住了火气:“连颖的同学——全班人都跟你持不同看法。”
连颖的爸爸说:“那全班人都错了。你还有事吗?我要睡了。”
说完,连颖的爸爸伸出胳膊,要关上外面的防盗门。
关天提前伸手阻止:“柯霖——柯霖你们有印象吗?”
连颖的爸爸顿了一下,然后说:“那个疯女人的儿子?”
连颖的妈妈转向连颖的爸爸,骂道:“胡说什么呢?再敢胡沁,信不信老娘剪下你的舌头!”
说完,连颖的妈妈义正言辞地告诉关天:
“警官,柯霖我们不认识,也没有什么疯女人。还有事吗?下次想进入我家,请拿搜查令来!”
说完,连颖的妈妈“当”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关天站在门外,气得说不出话来。
关天在小区外徘徊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到连颖的奶奶家碰碰运气。
按照唐茜茜提供的地址,关天导航来到了银白市的郊区。
他进入一个村子,打听到连颖奶奶家的位置。
他把车停在了院子外,首先来到了房屋的后院。
这里草木丛生,既有高大的树木,也有低矮的藤蔓。再往前,是一个干涸的池塘。
关天瞧觑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在一片绿色中,关天赫然发现了一抹鲜红色。
关天想迈开脚步,却发现面前是齐腰高的野草。
来回几次后,一条不易被人觉察的小道出现在脚下。
关天循着小道,踩着青苔,穿过荆棘,来到红色植被的身前。
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陡然跳入关天的视线,果实上还有被人采摘的痕迹。
关天猛然警醒,难道这就是蓖麻籽?
关天掏出手机,识别软件帮他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几十株植物正是蓖麻,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蓖麻。
关天沉思许久,进入连颖奶奶家的院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瘦老太太坐在院子正中,正在擀长面条。
关天对老太太说:“奶奶好,我是连颖的朋友。她在家吗?”
连颖奶奶眯着眼睛看关天,答道:“没有。”
“她是不是经常来看您?”关天发问。
“颖子经常来啊,每月都来。”连颖奶奶回答,“每次都给我带好吃的。”
关天望向奶奶身下的捣蒜器和纱布,陷入了沉思。
“你找她有事吗?我可以带个话。”连颖奶奶打断了关天的思绪。
“不用了。”关天笑着回答。刚要走出院子门时,他听见了“沙沙”声。他扭头一看,发现了一条黄绿色的蛇,正往墙角的洞里钻。
关天惊道:“蛇!”
连颖奶奶在关天的身后说:“小伙子,长虫在这里很常见。”
关天一边惊恐地后退,一边说:“你不赶走它们吗?”
“长虫在,老鼠就少些,屋里也阴凉些。”连颖奶奶对关天笑笑,又开始了忙活,手里的擀面杖压扁了面团。
等花蛇从视线中消失后,关天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恬菲被蛇袭击的画面。
关天站在门外,打开记事本,把自己的推测记录到本子里。
之后,关天坐上车,回到了银白市,找到了柯霖的母亲——祝阿姨。
关天进入一个小房子,看到柯霖的母亲祝大姐正在等他。
祝大姐很瘦,一头白发,从皮肤上判断,此人不过五十岁上下,但是看起来像七十岁的老人。看来,祝大姐就是连颖爸爸口中的“疯女人”。
看到关天后,祝大姐起身让座。坐下来后,关天留意到祝大姐的双手抖个不停。
“祝大姐,我来是为了——”
“——连颖,对不对?”祝大姐激动地打断了关天。
关天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说这话时,祝大姐抖得更厉害了,颤抖从双手蔓延到了太阳穴和嘴唇。
“祝大姐,连颖为什么害死你你儿子呢?”
“因为我儿子跟另外一个女孩好上了,连颖气不过,便谋害了我儿子……”祝大姐捂脸哭了起来,“这个女孩太狠毒了!怎么能这么狠呢?我儿子才十七岁……”
关天关切地说:“祝大姐,您有证据吗?我是说,任何证据都可以。”
祝大姐用手背擦掉了眼泪,摇摇头,说道:
“我找了很多年,也没找到,但我知道就是她。连颖看人的目光很怪,就不是一个高中女孩应有的样子。刚开始,我是不同意俩人交往的,但我儿子说连颖对他很好,我就勉强同意了。”
“能说说命案的具体过程吗?”
祝大姐的目光望向了窗外,陷入了回忆。
她说:“那晚十二点多,我在外面忙生意,没回家。霖霖吃了含有花生的牛筋面,人……人就没了。法医说,花生致使咽喉肿大,霖霖因此窒息死亡。”
“您的意思是说,霖霖过世当天,没有跟连颖在一起。”
“警察是这么说的。”祝大姐的声音变得疾厉,“没在一起不能说明什么。人可以提前投毒,杀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为什么怀疑是连颖投毒呢?”
“肯定是这样。”
“警察有没有检测到毒药?”
“没有。他们检测了餐具和调料瓶,然后告诉我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成分。”祝大姐嗤之以鼻地说,“他们的话,我才不信呢!”
“为什么?”
祝大姐望向关天,答道:
“连颖的父亲叫马友全,是银白市最大的混子,关系网很复杂。连颖的母亲也不是一个省油灯,她的一个亲戚就是公安系统的。这么说吧,关警官,他们就是检测出异常,也会说没有。”
关天怀疑地问道:“连颖的父亲姓马,为什么他女儿姓连呢?”
“连颖跟她妈姓,为什么,鬼知道。”祝大姐思索了一会,“可能是因为父亲得罪的人太多了吧,所以不想牵连女儿。”
祝大姐停顿片刻,补充道:
“马友全行事狠毒,没人敢惹。我有这么大的产业,在银白算得上有头有脸。碰上这号人物,我也只能绕道走。我儿子出事后,我才不得不面对他。”
说完,祝大姐掀开衣袖,露出了里面的疤痕,说道:
“我去找马友全,跟他对质,问他女儿为什么谋害我唯一的孩子。马友全没有一丝的悔意,反倒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疤痕。”
关天担忧地说:“马友全用的什么武器。”
“沙子枪。”
关天张大了嘴巴。“他有沙子枪啊?”
“他还有长枪呢,手榴弹和手枪也不少。马友全蹲过牢,罪名就是非法持有枪支罪。”
这时,关天赫然想起了杀死杨鸣的勃朗宁手枪。
关天一直搞不明白,凶手是从哪里获取的子弹。现在,关天似乎明白了。
祝大姐转向关天,目光中有渴求。
她说:“关警官,你来自兰市,肯定有了连颖害人的证据。”
关天无助地摇头,说:“很少。即便有,也很难形成证据链。”
祝大姐捉住关天的手腕,激动地建议:“那就立即逮捕连颖,审问她!我就不信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能有多强的心理承受力。”
关天在心里苦笑,想要靠突击摧毁连颖的心理防线,难!非常难!
靠在沙发后背上的关天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祝大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张馨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张馨?当然有。”
关天听见自己问:“您认识她?”
祝大姐瞥了关天一眼,轻蔑地回答:“霖霖跟连颖好时,就是这个叫张馨的狐狸精勾引了我儿子,给我儿子惹来了杀身之祸——”
三个心跳后,祝大姐咬牙切齿地续道:“——出事后,张馨一家人搬到了省外,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一家人都是懦夫!”
听到这,关天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