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把自己和姜悦颖关系亲密的缘故告诉了杨结实。
几年前，姜悦颖刚从英国毕业回国。
以管培生的身份进入了庐江高速集团，尽管大家都知道，不管什么渠道，能进入庐江高速的，背后都有跟脚。
但大家都是关系户，除非特别硬的关系，否则也没人拿新人的背景当回事儿，欺生欺弱的事儿也就时有发生。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愣头愣脑的管培生竟然是副省长姜一峰的女儿，那个时候姜一峰还不是省委常委。
刚刚回国的姜悦颖哪里搞得清国有企业里的那些人情世故、弯弯绕绕，经常莫名其妙的吃药踩雷、得罪人，累得精疲力尽却弄得遍体鳞伤。
可笑的是，一次合规检查，一个老员工将一个不小的过错甩给了她。
彼时适逢管培生考核转正，一旦这个罪名落实，意味着姜悦颖将面临淘汰，处室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这时，还是副职的李军主持了正义，帮助姜悦颖消除了不良记录，并在管培生正式分配时选择了谁都不要的姜悦颖，作为她的带教领导，和她结了对子。
就这样，李军给初入职场的姜悦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甚至是一种恩情。
像姜悦颖这种根正苗红的人，成长和进步只是时间问题。
短短的两三年，集团里上上下下便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厉害，奉承谄媚的人开始增多，但姜悦颖颇有乃父风范，即不拉帮结派也不特立独行，为人处事分寸感极佳，专心跟着李军干业务。
同时，她也冷眼旁观传统国企里落后腐朽的一面，骨子里厌恶集团里的团团伙伙，但即使是她，也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性格孤僻、特立独行的李军反而让她敬佩和青睐，多次在家向父亲提起单位里只有师傅正直专业。
正是有此缘故，李军在整个集团“天降炸雷”、眼看被“殃及池鱼”的关键时刻，被姜一峰在省委的办公室里亲切接见。
在秘书在场的情况下，姜一峰对李军进行了安慰和鼓励，好像随意聊天似地讲起合州市国资委恰恰缺少像李军这样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业务型干部。
自此，李军“幸免于难”，安全上岸，并且前途光明。
这正是李军自诩的“种善因、结善果”。
问起“当年为何会向万人嫌的姜悦颖施以援手？”时，李军不无得意的说：
“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那次一反常态出头露面、出手相救，可能前世结下的缘。”
然后又谦虚地说，“其实，她哪里需要别人施救，我是误打误撞，众人有眼无珠罢了。”
作为好朋友，杨结实自然替李军遇难成祥高兴。
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次合州之行他要空手而归了，因为此时的庐江高速正分崩离析，短期内不可能再投出一分钱了。
离开合州前，他又去了次庐州老饭店。
他和他的合伙人叶雪娇吃了顿饭，再次表明他合伙入股的想法是真诚有效的，而且这是生意，与李军无关。
叶雪娇自然高兴，恨不得焚香起誓，一定不负杨结实的重托和青睐，好好谋划，打造出合州高朋满座的头排饭庄。
这个许诺，杨结实是相信的。
他想如果老饭店重新装修，走高档路线，今后在李军帮衬下，一定会车水马龙、日进斗金。
坐在离开合州的飞机上，他感到十分有趣，自己跑到合州来融资，没有融到一分钱，反而投资做了饭庄老板。
飞机的目的地不是上海，而是北京。
因为他打定主意，要去会一会吕振光。
国资的门敲过了，险资的坎他也要闯一闯。
他想起昨晚给吕振光打电话时的一幕，觉得感慨万千。
他不想使用手段，考虑到晓雨的那层关系，他更不想伤害吕振光，但可悲的是如果自己在电话里不是语出威胁，可能连吕振光的人都见不到。
“吕总，我明天去北京，能和您见一面吗？”
“有什么事儿？”
“嗨米多有个合作建议，想当面和您汇报一下。”
“我很忙，没时间。”
“吕总，晓雨说我可以找您——”
“不要和我提晓雨，杨结实，我们被你连累得还不够吗？”
吕振光突然在电话里咆哮了起来。
杨结实没料到吕振光会有这么大的敌意，委屈的说：
“吕总，你这么说不大公平——”
“我还要感谢你吗？我很后悔认识你这个扫把星，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找我。”
吕振光继续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发着怒火。
杨结实也被吕振光激怒了。这个老狐狸，自己贪吃没吃到，竟迁怒于别人，看来是要教训教训他了。
想到这儿，他冷冷地说：
“是吗？没想到吕总会这样抬举我。亏了我还和蓓蓓说，吕总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要保住他，有事儿的时候，他也会帮助我们的。”
“你——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电话那头的吕振光明显感到很意外，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问道。
杨结实没理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在监狱里熬着，实在是一种折磨。有时我很替吕总担心，我真担心她哪一天熬不住，拿你去立功。”
“哼，我处在这个位子上，一年到头诽谤我、中伤我的不知道有多少，无凭无据，你立什么功啊？”吕振光语气又恢复强硬。
“是啊，吕总为人谨慎、老谋深算，就连谈个合作都要脱光了衣服，坦诚相见。
不过，我建议你看一部电影——《双面人生》，看完我们再聊。”
说完，杨结实挂了电话。
杨结实想，这个老狐狸一定会心急火燎地找到这部电影去拖进度条查看，一旦看到女间谍将监听器藏在泳衣里的镜头，他肯定会把电话打回来。
果然，二十分钟后，吕振光的电话来了。
“杨老弟，什么时候到北京？我让人来接你。”
这就是吕振光的身段，能屈能伸，但这川剧变脸的功夫也着实让人佩服。
飞机里广播响起，飞机开始下降，一阵失重让杨结实感到眩晕。
虽然出了口恶气，但杨结实心里却感到厌恶，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啊。
历数自己出狱以来，每一次“攻城拔寨”获得的胜利，他心里一阵闹腾。
钻营、行贿、恐吓。
天哪！为了达到目的，自己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吗？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机身一阵巨晃，着陆了。
飞机在地面滑行，他好像舒服了一些。
他感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由得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