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倩对宝丰控制权的放手并没有让杨结实感到轻松,相反,他觉得这是由邹涛的不省人事换来的。
陶文倩心灰意冷的神情让他感到很难受。
另一方面,他始终对邹涛自寻短见心存疑问。
邹涛为什么突然失去信心?
为什么会出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陶文倩走后,晓雨每天到医院照看邹涛。
给他擦拭身体,清洁卫生,
给他一遍遍讲他们过去的事情,也会讲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变化,
有时讲着讲着自己笑了起来,有时又哭了。
一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杨结实没想到柔弱的晓雨竟会如此坚强。
吕振光和孟晓苏来医院探望过一次,看着病床上的邹涛和拖着笨重身体忙碌的晓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他们想说什么,但看到女儿倔强的眼神都忍住了。
杨结实知道他们心疼女儿,便出言安慰,结果遭到吕振光的白眼。
吕振光八成是因为施蓓蓓害女婿入狱而迁怒杨结实。
他气呼呼地拉着红眼圈的孟晓苏走了。
“杨哥,你别生气啊!他是心疼我命苦。”
晓雨替爸爸向杨结实赔不是。
“不会,我理解的。
晓雨,有件事儿我一直都想问你。”
杨结实想利用这个机会问个明白。
“什么?”
“你……你怨过邹涛吗?”
“怨过。
有段时间我恨死他了,我觉得他骗了我,有那么不堪的过去,还在我面前装得那么痴情。”
杨结实注意到晓雨讲得非常认真。
“所以我逃了婚,
我一度非常绝望,
甚至我想去投海,一了百了,
在海边,
我回想了和邹涛相处相爱的点点滴滴,
冰冷的心又一点点回暖了。
我又想起了爸爸妈妈,
他们的感情和遭遇,
也不是一帆风顺,
但谁能说他们不是真爱呢?
后来,
我回到了上海。
听了庭审,
我更加明白了,
邹涛以前有不堪的历史不假,
但对我是真心的,
我想通了,
我爱的应该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过去。
我决定要原谅他。”
“庭审的时候,你在现场?”
杨结实吃惊地问。
“嗯,我在。但我没等审判就离开了,我怕我的哭声惊到别人。
唉,现在看来,我留在现场就好了。”晓雨懊悔地说。
“可是,离婚协议又是怎么回事?”
“离婚协议?”
看到晓雨一头雾水的样子,杨结实更加相信晓雨没有移情别恋。
他把随身携带的那份“遗书”和“离婚协议”拿给了晓雨。
晓雨先是疑惑地看了“离婚协议”,对杨结实说:
“这是哪里来的,这不是我签的。”
又看了邹涛写给他的信,慢慢地,晓雨泣不成声。
杨结实一直不敢给晓雨看这封信,怕她受刺激,今天终于下了决心,还好有惊无险。
良久,晓雨收了哭声,拿着信半伏在邹涛身上,喃喃自语道:
“你真傻,
我怎么会爱上别人。
都怪我,
让你失望了。
这些天,
我对你讲了几百遍‘我爱你’,
你一定听见了,
对不对?
我爱你!
从来没变过!
……”
看到这一幕,杨结实的眼睛里也噙满了热泪,心里憋屈得难受。
晓雨转过身对杨结实说:
“杨哥,离婚协议是假的,是有人在使坏。”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找到这个坏人。”
杨结实恨恨地说道。
其实,杨结实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他决定报复。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求证和准备。
他去见了蓓蓓,他把邹涛的遭遇和他的想法告诉了蓓蓓。
蓓蓓有些吃惊几个月来狱外的变化,但同意杨结实的打算,并给他提了些补充建议。
随后,他约了樱井翔和林宛茹在居酒屋见面。
“杨桑,我要给你的勇气点赞,现在很多中国人都不敢吃日料了。”
樱井翔称赞杨结实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结实意有所指、一语双关。
“这次,应该给我带来好消息了吧,我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
林宛茹有些急不可耐。
“那就再多等一些时间吧。我们先喝酒,再谈正事。”
杨结实仍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杨结实酒量不错,频频与樱井翔和林宛茹碰杯。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都有了酒意。
林宛茹心存警惕,看到樱井翔已经喝醉,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就不肯多饮。
杨结实看出了林宛茹的心思,醉眼微睁,面带讥笑,说道:
“‘古人云,惟女子小人难养也’,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说什么合作共赢,喝酒都扭扭捏捏,还哪有真诚可言呢。”
林宛茹面带不屑,刚想争辩,樱井翔拦过话头,大着舌头说道:
“杨桑这句话引用得不好。
《论语》里完整的话是:
‘惟女子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翻译成白话就是‘批评女人或小人难以教养的品性,与之亲近就蹬鼻子上脸,与之疏远就心生怨恨’。
宛茹不肯多饮,是不想失态,不逊不怨,乃是女人中的典范。
应该用《论语》另外一句形容才好,那就是‘克己复礼’。
哈哈!”
杨结实心里惊讶樱井翔对中国国学的熟稔,嘴上却说:
“好一个‘克己复礼’,那我们就‘克制’地谈谈私欲。”
“怎么说?”
“成了!”
“邹家答应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宛茹兴奋又急迫地问。
杨结实看出她的急迫,有意吊足她的胃口,就话题一转,不谈宝丰,反而拉着樱井翔聊起了光刻胶。
樱井翔酒已到位,碰到自己熟悉的话题自然滔滔不绝。
从市场谈到趋势,从技术谈到专利保护。
最后,他很有信心的告诉杨结实,他要转让的光刻胶技术在中国一定会大放光彩。
林宛茹终于找到话空儿,插言进来说:
“杨结实,别忘了,樱井转让技术的前提是我拿回宝丰。”
杨结实盯着林宛茹看了一会儿,说:
“庸人多疑。我不是说‘成了’吗?”
“我需要细节!”林宛茹并不退让。
“蓓蓓那里我已经说好。
邹涛已经成为植物人,他的法定监护人——也就是苏晓雨,会签授权委托书给我。”
“真的?”
林宛茹有些不大相信,但眼里已露出欣喜。
“你可以去证实。”杨结实信心满满。
“转让价格?”
“你自己去和蓓蓓谈,晓雨那边儿不低于蓓蓓的价格就行。”
林宛茹开始用日语和樱井翔交谈,看情形是在商量判断杨结实言语的真实性。
商量了一会儿,林宛茹昂起头,向杨结实说:
“我自会去验证你说的情况。”
“随便你!”
樱井翔显得很兴奋,拉着俩人碰杯。
又喝了几杯,樱井翔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着了。
得胜的林宛茹很有姿态的端起酒杯,柔声说道:
“结实,这件事儿真是谢谢你了!”
杨结实并没有举杯,不急不慢地说道:
“但这个方案有个明显的BUG。”
“什么?”林宛茹疑问道。
“据我所知,陶文倩手里有一份苏晓雨和邹涛的离婚协议书,如果她拿这个来反对,晓雨就无法授权给我。或者说即使签了授权书也是无效的。”
听完杨结实的话,林宛茹松了口气,笑着说:
“你说得是这个啊,不用担心,那是假的。”
“假的?你怎么知道?”
杨结实表现出不相信的神情。
“哼,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是我签的。”林宛茹自信的说。
“什么?”
这次轮到杨结实疑问。
“庭审的时候,我发现了邹涛的软肋,就是苏晓雨。
过了段时间,我以律师的口吻给邹涛写了封信,并附上了离婚协议书。
原本就是想出口恶气,
没想到这个傻瓜,竟玩什么殉情。
真不敢相信他是陶文倩的亲儿子,
还玩过那么多女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
你也要谢谢我吧,我替施蓓蓓报了仇!”
看着杨结实愣愣地发呆,林宛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
“这下,你没问题了吧!”
“嗯,没问题了!”
杨结实面无表情地说。
林宛茹不知道的是,杨结实心里已然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