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涛的保外就医手续已经开始办理。
在邹家的活动下，探视陪护政策也放松了。
尽管仍有狱警在门口看守，但对进入病房的人数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续几日在医院奔走后，杨结实回家休息了两天。
打电话给蕾蕾询问医院情况，蕾蕾说：
“涛哥还是老样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不过夫人和晓雨都没事儿了，今天都可以办出院手续。”
“好，一会儿我过来办，换你回去休息休息，这些天你也累坏了。”
蕾蕾说：
“用着好几个护工，累倒不累，但估计已经浑身发臭了，我是要回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否则涛哥估计都要被我熏醒了。”
“嗯，电话里都闻着了。”杨结实开着她的玩笑。
“杨哥，今天夫人和晓雨谈了一次，好像还吵了一会儿。”
“为什么？”
“我在外面，听不太清楚，好像为争论谁来照顾涛哥的事儿。”
……
杨结实赶到医院，蕾蕾已经回去了。
他来到病房，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邹涛和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陶文倩。
尽管蕾蕾和他说起陶文倩急得头发白了，看到陶文倩，他还是大吃一惊。
以往陶文倩虽然身着海青居士服，但一头秀发打理得很好，偶尔鬓角有几根白发，都及时染掉。
看背影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把她看成个年轻的窈窕淑女。
而今天，陶文倩乌黑的长发竟然变得通体雪白，似乎已找不到一丝黑发，尽管也梳理得很好，但身形却没有往日的挺拔丰韵，仿佛是被蹉跎岁月一下子抽干了。
这也难怪，遭此变故，有几个做母亲的能不伤心欲绝呢！
杨结实顿时心生怜意，怯怯地问了声：
“夫人，您好些了吧？”
“你来了！”陶文倩回头看了一眼杨结实，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是淡淡地应道。
陶文倩又转过头，对着病榻上的儿子，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知道，你还是因为那件事儿怪我，但我也是出于无奈，
老邹都不怪我，你反而怪我，你真不是个好孩子。
老邹把你当成亲儿子对待，把你宠坏了。
你不要怨妈妈，妈妈是为了救老邹、救邹家。
再说，不是因为这件事儿，哪里会有你呢！
唉，孽缘！”
听到陶文倩讲起了隐秘的往事，杨结实觉得有些尴尬，说了声：
“夫人，我一会儿再来！”
“你留下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哦！”
“还记得在济南家中，我对你说的话吗？我托你照顾小涛。”
杨结实忆起那次去济南、去兴福寺后和陶文倩的谈话，那一次，陶文倩托他照顾邹涛，还和蓓蓓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可如今，这两个人一个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另一个身陷囹圄失去自由。
想到这儿，他不禁汗颜，说道：
“夫人，我……”
“不怪你，这是小涛自己福缘浅薄，你也救不了他罢了。”陶文倩打断了他，又说：
“我原本想着小涛和你多接触，能化解身上的戾气，结些福缘，谁知都是妄念。这孩子福报不够，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
说到这儿，陶文倩停了会儿，话锋一转：
“小涛，可能咱娘俩只有半世缘分，而今缘分尽了。你狠心离开我，我……我也只能离开你了。”
“夫人？”
“我和晓雨谈过了，她坚持要由她照顾小涛。
我本来还想争，但她问我，如果邹涛能说话，会选谁？”
陶文倩转过身，一脸的苦涩。
杨结实能感受到陶文倩的悲伤，为了安慰她，说道：
“夫人，也许晓雨只是想让孩子离爸爸近些！”
“你说什么？”陶文倩睁大了眼睛。
“晓雨怀孕了！”
“是邹涛的？”
“医生说，四个半月，推算起来，应该是他们度蜜月的时候。”
“怪不得看着她胖了。阿弥陀佛！”
陶文倩闭上了眼睛，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念珠，显得很激动，眼角似乎溢出泪珠。
良久，陶文倩睁开眼睛，疑惑地说：
“那晓雨为什么要和邹涛离婚？”
说着，她从抽屉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杨结实，说：
“这是监狱整理小涛物品时发现的。”
杨结实看到是份离婚协议书，应该是邹涛在“遗书”里提到的那份，邹涛确实签了名，可奇怪的是，上面苏晓雨也签了名。
难道邹涛签名之前，晓雨就签好了？
晓雨签好后，寄给了邹涛，邹涛也因此受了刺激？
邹涛在“遗书”上说晓雨移情别恋，至少邹涛是这么认为的。
可前几日接触晓雨的时候，晓雨还是很关心邹涛，没有表现出丝毫离婚的意思。
他越想越奇怪，但事情没弄清楚前，他不敢贸然和陶文倩说起，只是说：
“夫人，这个能先放在我这儿吗？找机会，我问问晓雨。”
陶文倩点点头说：
“好。不光这个，小涛我也再一次托付给你，还有晓雨肚子里的孩子，你别嫌我过份，我……累了。”
“夫人，你别这么说，我和邹涛是好兄弟，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他们一家三口的。”杨结实连忙说。
“嗯，你是有福缘的人，有你的照顾，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您要离开？”
“离开。我说过，小涛是我唯一割舍不下的尘缘。
如今，小涛因果已尽，我再无牵挂。”
陶文倩平静的面容下露出些许哀伤。
“您回济南吗？”
“不了，济南有太多的历史。”陶文倩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杨结实刚想离开去为她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陶文倩突然向他说道：
“宝丰的事儿，你看着办吧，我知道你之前的想法。
一部分签字权在施蓓蓓那儿，小涛现在没法签字，但如果他们不离婚，晓雨也是可以签字的。
如今尘缘已了，你不要再考虑我的意见了。”
听她这么说，杨结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陶文倩手拨佛珠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