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在沉睡数月之后,醒了过来。周易,季鸣,和张文轩几人在游行结束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当一行人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周言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此时已经晚上九点钟,病房里只有周言一个人。
“周老师,你醒了?”季鸣先惊讶地喊道。
“周老师,你醒过来了?天呐,天呐……”张文轩和丽丽扑到床前,她们像不认识周言似的,仔细看着周言的脸,张文轩甚至用手在周言的面前晃了晃,验证一下真假。
“好了!是的,我醒了,我是今天下午醒过来的。”周言看向站在后面的周易,“我是被你们的口号声给喊醒的。”
周易笑了,周言也笑了。
“二哥,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大家有多担心。”周易的声音有点哽咽。
周言和周易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着不言而喻的东西,劫后重生,经历过那么多惊险,都安然无恙,这场生死考验竟然是无妄之灾,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一劫吧,他身边唯一的亲人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护士已经告诉了他,他的弟弟每天都来看顾他。
“周老师,医生怎么说,咱们是回家还是继续住院?”张文轩问。
这时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对他们说:“病人刚清醒过来,还需要静养,还需要在医院里康复几天,观察一下。”
“他现在能吃东西吗?”丽丽问护士。
“现在只能吃流质的,只能少量多次吃流质的食品,然后慢慢恢复。”
“那你吃过没有?”周易问。
“我喝了一点水和粥。”
“晚一点再吃点吧,你想吃什么?”
“周易,”周言举起手中的一本杂志,那是许丽婉之前拍摄的几本时尚杂志,封面和内里都有她大幅的美照,毫不讳言,这些美照相当香艳和性感。
“为什么让她拍这些照片?”
季鸣三个人听到这里急忙说:“周老师,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给你买。”
“我想喝粥。”
“好的,走吧,我们去给周老师买粥。”季鸣张文轩和丽丽一起走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周易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垂下头说,“想知道吗?”
“当然想,如果我是她丈夫,我不会让她拍这样的照片。”
周易抬起头,看着周言,问,“为什么?”
周言不满地盯着周易,说:“为什么?这种话还来问我,你不是个大醋缸吗?让她拍这样的照片,会有多少男人……”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因为你知道了以后,可能会无法承受!”
周言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易,眼神里露出讶异的神色,他更想知道了,但又怕知道,他怯懦地问:“是,和我有关吗?”自己昏迷的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拍这些东西,是为了筹集你的医疗费。”
周言怔怔地看着周易,“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拍这样的照片是为了筹集你的医疗费。”
四目相对。周易清楚地从周言的眼睛里看出了震惊,悲伤,无措,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还有,她现在在中央饭店的西餐厅驻唱,签了一年的“卖身契”,因为她提前预支了半年的薪水,就是为了给你交住院费。”
周言怔怔地看着周易,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周易平静地说:“季鸣他们去给你买粥了,一会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接她。”周易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季鸣,张文轩和丽丽捧着给周言买的粥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周言定定地看着窗外,脸上淌着两行泪。
“周老师,你怎么了?”张文轩轻声问。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周言回过神来,他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着他们:“你们的许老师,拍杂志上这样的照片,还有去中央饭店的西餐厅驻唱,竟然都是为了给我筹集医疗费。”
季鸣,张文轩,丽丽怔怔地看着周言,然后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周言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一个大男人,竟然因为这个泪流满面。
“周老师,当时你突然摔下来,昏迷不醒,医院没钱不给治,不是没办法嘛,大家筹钱也没筹多少,也只有许老师有这个资本去赚这个钱。”
周言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望着窗外,像是对三个学生,又像是自己喃喃自语,“你们知道吗?当初我们住在中央饭店的时候,西餐厅的经理就来找她,高薪邀请她去西餐厅驻唱,当时我弟弟一口回绝,我也不赞同像你们许老师去餐厅唱歌,她那样的女人,如果去西餐厅那种地方驻唱,会有很多风险和麻烦。可是没想到,因为我……”
张文轩走过来,把买的粥放在病床前的小桌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安慰道:“周老师,刚才护士也说了,您刚醒过来,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是啊,周老师,你刚醒过来就哭,万一再昏过去,不是辜负了许老师吗?”丽丽说。
季鸣不满地瞥了丽丽一眼,“丽丽,你这不是咒周老师吗?”
张文轩说:“其实丽丽说的也对,许老师做了这么多,白天上课,晚上去餐厅演出,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能约满,都是为了让您得到更好的治疗,能早点醒过来。您真的不至于因为这个这么激动。”
周言用手抹了一把脸,长舒一口气,镇定下来,“不好意思,失态了。”
晚上,周言一个人躺在病房的床上,他枕着自己的双臂,定定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过往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他面前一一闪现。
……他第一次在上海百乐门舞厅邂逅许丽婉,他轻薄她,却被她轻而易举打倒在地……
……在回江陵的火车上,他看到了父亲身边的许丽婉……
还有之后在周公馆,以及他们每一次并肩作战的一幕幕,特别是她绑着炸药不顾周易气急败坏地阻拦,一个人把他和几个军统要犯从特务手里换出来的那一幕,都像过电影一样,在周言的脑海里清晰浮现……
白驹过隙。过往的一幕幕都深刻在他的记忆版图。在并不漫长的岁月里,这个女人已经真真正正走进了他的心里,她从来不是他的女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属于他,但他却深刻地,无望地,热烈地爱着她……
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像她那样完整地占据他的心扉,她不可能属于他,但她却在他人生每一个最关键的时刻救他于水火,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为他挺身而出……
周言把双手从脑后抽出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好像在暗夜里进行某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