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刚过8点,上海各区保甲长就带着大批报纸闯入居民家中,喊道:“今天《中华日报》上有国民政府的训示,上头规定各家都要买一张,然后去参加游行集会,不服从者后果自负……”
「中华日报」是汪精卫办的汉奸报纸,平时没什么人看,今天被迫买了一份的人们扫了一眼之后都惊呆了:在大生赌台包登的广告栏里,赫然印着“打倒汪精卫卖国贼”的粗黑醒目铅字。
汉奸报纸上出现要打倒汉奸头子的标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海市的大小汉奸都乱了套,不消一个钟头,整个上海滩都陷入混乱之中,警备车、摩托车、军用卡车呼啸着奔驰于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收回当日的《中华日报」,真是闹剧一场。
原来,伪上海市长陈公博想制造一点升平气氛,他别出心裁地要市民们庆祝伪政府所谓“还都”南京三周年,择定日子举行大规模游行集会,所以,才让特务们挨家挨户上门逼迫人们购买一份“中华日报”,让大家到时候人手一份,拿着「中华日报」参加游行集会。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份由汪精卫在1932年担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时,挪用铁道部的20万元公款而创办起来的报纸,在上海沦陷初期停刊,1939年汪精卫准备粉墨登场,在他搞傀儡政权之际复刊,成为汪伪国民党“中央机关报”。这份报纸完全是日本侵略者的传声筒,平时根本没人看。现在,保甲长强行推销,竟然在报纸的广告栏里赫然出现了“打倒汪精卫卖国贼”的字样,而且是粗黑放大字体,非常醒目。
这下可炸了锅。汉奸们忙活了一天,报纸虽然很快收回来了,但谁写的?伪上海警察局局长是个草包,他上任期间,下发了无数通缉令,但都无疾而终,谁也没抓到。最后,调查这件事的任务落到了76号周奇的头上。
上海北河南路59号天妃宫桥堍的《中华日报》社大楼,被荷枪实弹的76号特务们团团包围了。
周奇带领亲信径直往排字房闯去。他把排字工人全部集中到一起,逐个加以审问,最后发现大生赌台广告纸型是工人赵立功制的,但此人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赵立功已经坐在开往苏北的渔船上。是周易给他安排的逃跑路线。赵立功在1937年南京大屠杀以后来到上海,他的家人、亲戚和无数市民都在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中榷难。他先在上海的码头做苦力,几年后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周易。这时候周易在上海做地下交通员,周易还是通过周奇把赵立功介绍到“中华日报”做排字工的。一开始,赵立功不愿意去汉奸报纸打工,但周易说服了他,告诉他,只有插到汉奸机关的喉咙里去,才能有机会报仇。
伪上海市长陈公博想搞“还都”三周年游行集会的消息,也是周奇回家说出来的,周易得知后,便找到了赵立功,对他说:“汪伪国民政府正准备庆祝‘还都’三周年,看来汉奸政权想喧闹一番。机会来了,你设法在《中华日报》上捅一下。”
《中华日报》社的工人工作繁重,早就窝了一肚子气,当赵立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几个知心工友时,大家十分赞成,并作了商量。鉴于报纸正文审查极严,赵立功决定在广告上动脑筋。工友们建议在大生赌台包的广告栏做手脚,因为大生赌台的老板阿黑哥是个大流氓,坑害过不少人,如大生赌台的广告出现问题,这家伙也会跟着倒霉。赵立功故意找茬让大生赌台派人到排字房来校字,然后在工友们的掩护下,他悄悄将大生赌台广告中间“重金聘请越剧皇后”的句子抽掉,换上“打倒汪精卫卖国贼”8个铅字。由于是重登广告,见报时不再校对、审查,便顺利地压了纸型,当晚这一副纸型上机开印。次日就出了大家看到的一幕。
天色渐渐黑了,渔船驶到了南京龙潭江面,北岸沙窝子就是淮南根据地边缘。赵立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此时他耳边响起周易的话:“做完这件事以后,你就算是立了一功,共产党会收留你的,以后你就跟着共产党走就行了!”
赵立功同船老大握了握手,就跳下舢板,奋力往北岸划去。
当晚,周奇回到家里,周易和周言都在。
周奇一边脱外套一边黑着脸对周易说:“你做事有没有考虑后果?!你让我把赵立功介绍去了“中华日报”当排字工,现在出了事,赵立功不见了!但人是我介绍进去的,你还能做得明显一点嘛?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怀疑我吗!”
“你抓到他,再处死他,不就洗清你自己了吗?”周易满不在乎地说,他手里翻着一本“电影生活”期刊,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奇气冲冲地走过来:“你告诉我,我去哪里抓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早就离开上海了吧?”
“人是已经走了,但你可以找一个替死鬼啊。你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周奇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周易,周易躺在沙发上,慵懒至极。
“以后别给我惹麻烦!刊登那么一行字,除了恶心人,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周奇气得也往对面的沙发上一躺。
“就是为了恶心人!能恶心人就够了!”周易懒洋洋地说。
“今天晚上你做饭!去给我买瓶酒!”
周言嬉皮笑脸地厨房伸出头来,手上举着一瓶红酒:“早就准备好了!”
许丽婉从房间走出来:“你只要负责善后就行了!”
周奇黑着脸:“这主意是你出的?”
许丽婉瞟了他一眼,走进了厨房。
周奇:“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胳膊肘净外拐!你……”
周易眼睛瞪过来,周奇立马噤声,小声咕哝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请了三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