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刘邦是大丈夫,而他手下还有一位更著名的大丈夫——韩信。
在为刘邦打天下的人才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流传后世的汉初三杰。张良出生于韩国贵族世家,可谓有根有底,萧何是刘邦的好朋友,很早就有交往,是刘邦打造江山的根本班底,而韩信则出身低微,他最终成为刘邦的破楚大元帅,这既是刘邦的大气魄,也是韩信的大本事。
韩信是江苏淮阴人,出身布衣,不善农耕商贾,没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经常半饱半饥,因而经常到别人家去混饭吃。在老家的时候,他曾在一位亭长家混吃,长达数月之久,亭长的妻子很讨厌他,于是每天很早就把饭弄好吃了,等韩信去的时候,大家都不吃。韩信知道这种情况,十分生气,与亭长绝交而去。
韩信曾经在淮下河边钓鱼,有时候一天还吃不上一顿饭。有一位在水中漂纱的女子看到韩信面带饥色,经常送饭给韩信吃,长达数十日。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他“乞食于漂母”。
韩信道谢说:“我将来要重重地回报您。”
漂母生气地说:“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吾哀怜你才送点饭给你吃,难道是希望你回报吗?”
现在江苏淮阴市有一座胯下桥。这座桥可以算是当年韩信在淮阴的见证。
这来源于一个近乎荒唐的故事:
淮阴街头有一个屠户,一天,有意在街头侮辱韩信。
他对韩信说:“你虽然长得身高体壮,喜欢带刀弄剑,但是只不过外强中干,胆子小得很!”
这位屠户当众又对韩信说:“你如果胆子大,就用剑把我刺死;如果怕死,就从我的胯下爬过去。”
韩信思虑再三,反复审视这位恶人,最后只得弯下身子,从这个屠户的胯下爬了过去。
所有耳闻目睹这一幕的大小人等,都认为韩信胆怯。
韩信对自己的行为,自有一番见解。
韩信后来被刘邦封为楚王,衣锦还乡的时候,专门招来那位屠户,封他为楚军中尉,并对各位将领说:“这个人也是一位勇士。他侮辱我的时候,难道我不敢杀他吗?杀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忍辱负重才有今天。”
韩信此举,备受后人称赞,因此后人特地修了一座桥作为纪念,取名“胯下桥”。
韩信虽然贫困,但是也确实读过不少书,从小就有抱负。司马迁曾说:他为撰写《淮阴侯列传》,专门去淮阴访问。淮阴人对他说,韩信小的时候虽然贫困,但是他的志向与众不同,韩信的母亲死了,穷得没法建墓,但是他仍然专门去寻找一块高敞之地,旁边可容纳万冢居住。司马迁亲自去看,与淮阴人的传说一模一样。
韩信在《史记》中虽然只有一个“列传”,但是从篇幅来看,远远超过不少“世家”。司马迁专门记叙这些逸闻趣事,似乎在昭示人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正当韩信穷困潦倒的时候,项梁反秦,拥立楚怀王,经过泗水,韩信仗剑投奔项梁。项梁不喜欢韩信的外貌,不想留用。
范增忙说:“韩信面貌清癯,中含蕴藉,既来相见,就应留用;否则,恐塞贤路,多为不便。”
因此,项梁只叫韩信当一个执戟郎中,实际上就是一位卫队首领。韩信未得重用,心中闷闷不乐。
定陶之战以前,项梁因为胜利而傲气十足,韩信曾劝项梁加强戒备,严防敌军偷营劫寨,反而遭到项梁一顿呵斥。
范增曾屡次向项羽推荐韩信,霸王总是不肯重用,只是给了个执戟郎的小官。韩信报效无门,心怀郁郁。后来由于张良的推荐,韩信决定离开项羽,投奔刘邦。
韩信在咸阳没有家小,只有门吏二人,负责在外看门;家僮二人,负责服侍韩信日常生活。韩信暗中打点行装,准备盘费,写好家书,派家僮去淮阴看视家小。
韩信密切注视项羽行动,时刻准备投奔汉中。项羽已经下令准备迁都,韩信晚上专去拜访陈平,寻求稳妥的脱身之计。
韩信早就看出陈平有心去楚归汉,用言语挑之,说:“项王迁都彭城,汉王必然出兵三秦,恐怕关中终非项王所有。”
陈平说:“近日项王所作所为,自以为天下无敌,却无长治久安之策,哪有不败之理?汉王长者,必成大事。将军雄才,在此碌碌无为,不如背楚归汉,施展宏图。”
韩信说:“我也有此心,但恐沿途关隘阻绝!”
陈平说:“我有衙门印信文书,与将军随身携带,自然畅通无阻,只说去汉中探听军机大事!”
韩信拜谢:“幸得先生此等文书,胜过千金之赐。他日如得尺寸之进,决不敢忘今日大恩大德。”
陈平说:“将军保重,他日我离楚归汉,还望将军提携。”
韩信得了陈平文书之后,次日早起,带好行装,吩咐门吏:“我去城外访友,两三日才能回来,你等小心看守,不可有失。”
韩信匹马出城,往汉中大道急行而去。
范增自从回到关中,得知刘邦已去汉中,惶恐不已,急忙派人严守各地关口,严密盘查过往行人。
韩信去了五日,门吏无奈,只得报告上去:“一月以前,有人夜访韩将军,说了一夜。其后又打发家僮回原籍看望家小。五日之前,叮嘱小人,说是出去访友,三日可回。三日未回,我等四处寻找两日,没有一些踪迹。恐怕韩将军有什么闪失,不敢不报。”
范增听到报告,顿足大惊:“我成天放心不下的就是此人。为此我曾多次劝谏项王,若留此人,必须重用;如不愿用,务必杀之。今日叫他走了,必然投奔刘邦,我心中又生一疾。如果不追回来,我等日后将昼夜不得安宁!”
范增立即报与项羽。
项羽大怒:“这个懦夫,怎么背我降汉!”
范增说:“韩信很有见识,我向大王屡次推荐,大王只是不用。今日被他走了,一定去投刘邦,必为大王后患。”
项羽说:“他没有通关批文,关上必然阻拦,他能逃到哪里去?”急令钟离昧:“速带二百轻骑,快给我擒来,将他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钟离昧驱兵追赶,可是沿路关将皆说韩信随身带有印信批文,声称公事紧急,他们不敢阻拦,韩信已过去几日。钟离昧立即飞檄三秦,着他们追赶捉拿,自己回报项羽。
项羽说:“既然已经逃远,去了也不足为患。一个胯下懦夫,能成什么大事!”
韩信出了散关,进入三秦与汉中双方共管之地,来到三岔路口,取出地图寻找进入汉中小路。刚看完,只见一个传令兵过来,吩咐游兵:“你等如果遇到匹马单骑过来,要细细查看批文名字,不是韩信,方可放行。”
游兵说:“方才正好过去一人,匹马单骑,不曾询问姓名,何不赶上,询问一声!”
传令兵马上追去查问:“将军姓甚名谁,有何公干?”
韩信说:“我姓李,去汉中探亲。”
“有批文吗?”
“有。”
那人硬要取看,韩信取出批文,假装递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用张良“卖”给他的那口宝剑,一下把那位传令兵刺死。那些游兵,一共5人,一齐追将上来,要抓韩信。韩信匹马向前,剑光闪处,5个游兵早成无头之鬼。
韩信杀死几个游兵,自然不会费去多大力气,但他不会恋战,急忙掉转马头,往西南小径狭路急进。两面高山,中间有一条小道。韩信从未见过蜀道之难,对一切都觉得十分新鲜。
小道两旁,涧水潺潺,清清水波,绝壁千仞,林木森森,真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如此险峻之地,马不能驰行,人不得纵情,韩信只得勒马缓行,小心翼翼、东张西望,但是弄不清陈仓路口到底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流传在民间的韩信杀樵夫的故事:
韩信正在犹豫之间,山坡那边突然冒出一位樵夫来。
韩信忙问:“樵哥,请问哪条路可往陈仓口去?”
樵夫放下柴担子,极为热情,指手画脚地说:“绕过小山岗,有片小松林,松林下面一块乱石滩,过座石桥,是蛾眉岭……”
韩信对照地图,樵夫所说分毫不差。韩信拜谢樵夫,策马向前走去;樵夫担起柴担,也欲下山去……
韩信心想:“章邯等人知道我杀了军士,一定会从这条路上赶来,如果樵夫说出……”
韩信调回马头,叫住了樵夫。樵夫刚一回头,韩信手起剑落,杀死了可怜的樵夫。韩信把尸体拖到山凹之下,手撮黄土掩埋起来。
韩信两眼垂泪,纳头下拜,抬头向天祷告:“不是韩信短行,实在是万不得已。他日如果有出头之日,一定重新厚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韩信挥泪继续西行,好不容易,到来了汉中首府南郑。韩信看不尽通城景致,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叫“招贤馆”的衙门。衙门旁边悬挂着招贤榜文,招揽各类人才。
韩信看完榜文,便问左右看榜之人:“请问掌管招贤的官员是何人?”
看榜人回答:“掌管招贤的人是滕公夏侯婴,汉王封他为汝阴侯。滕公为人礼贤下士,不拘小节。”
韩信听到此言,开始了自己的盘算,心想:“如果到相府拜见萧何,呈上张良荐书,必然马上富贵临门。可是因为张良推荐,我才得到显赫,显不出我的本事。不如将荐书隐藏起来,先见滕公,再去见萧何,将我平生本事表现表现,让天下之人了解,得到汉王赏识,再拿出张良荐书,方显示出我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因人成事之人。古人曾言,难进易退。如果突然之间身居高位,恐怕最终难以得到大用。”
韩信填好表格,进去拜见夏侯婴。
夏侯婴见到韩信相貌堂堂,暗中思忖:“此人之名我曾听说,他原是楚臣,如今不远千里来投,其中恐有缘故。”随口问韩信:“贤士从哪里来?曾经做过些什么事?”
韩信说:“我是楚王旧臣,因不得重用,特地离楚归汉,从咸阳赶来。”
滕公夏侯婴说:“栈道已经烧绝,道路十分崎岖,敢问贤士从哪条路来?”
韩信说:“志图报效,不怕山高路遥,攀藤揽葛,跋山涉水。忘路所在,忘却劳顿。”
滕公说:“贤士妙语。贤士已看榜文,不知有何长项,请根据自身情况,选择一种,以应对、考核。”
韩信说:“榜上十三种都能干好,只是榜上现缺一种,未曾开列。”
夏侯婴说:“请问贤士,尚有哪一种未曾开列出来?”
“才兼文武,学贯古今,出将入相,坐镇中原,威抚华夏,有百战百胜之术,取天下易如反掌,可为破楚大元帅,榜文内怎么未曾开列这一种!此种最为重要,其余十三种都只是一技之才,不足以囊括韩信之才。”
夏侯婴一听,异常吃惊,忙请韩信上坐,施大礼,说:“久闻贤士之名,一直未睹尊颜。如今不辞辛劳而来,不只是我夏侯婴一人之幸,也是汉王之幸,天下社稷之幸。希望敬听贤公高论。”
两人交谈多时,甚是投机。
夏侯婴说:“我明日拜见汉王,奏明贤公之才,必然重用。”
韩信说:“明公不必急于奏告汉王,但烦引见萧丞相。”
夏侯婴许诺,韩信告辞而出,自去店中歇息。
当日晚上,夏侯婴专到相府拜见萧何,向他报告韩信弃楚归汉,才学出众,实为天下奇士,望他向汉王鼎力推荐。
萧何说:“韩信这个名字,我也听说过。此人出身低贱,钓鱼淮下,乞食漂母,恶少污辱,甘心出于胯下,后来投奔项梁,项梁死后又追随项羽,只得到一个执戟郎的官位,范增屡次推荐,项羽轻视他的出生和经历,不肯委以重任。大概是楚国不用,特来投汉。如果汉王知道他的来历,恐怕不肯重用。”
夏侯婴说:“此人未得其主,未遇良机,如得重用,必然建功立业,绝对不会辜负推荐之人。”
萧何说:“明日请来相见,再作定论。”
第二天,夏侯婴亲到客店之中礼请韩信去见萧何。
丞相府邸,戒备森严,真是侯门深似海,伺候官先进去报告,门吏官出来询问姓名,然后再去禀告丞相,最后才出来一位官员,请韩信进去拜见丞相。
韩信进到堂下,萧何站在檐下,拉着韩信的手进入堂内,不设座位,两人站着交谈。
萧何说:“滕公盛赞贤公大才,今日幸得相见。”
韩信说:“我在项王手下,听说汉王贤明,丞相好士,思贤如渴,因此,不顾山高路远,不辞千辛万苦,不远千里而来。到此多日,方才见到滕公。昨天拜会,未见思贤气氛。今天拜见丞相,我突然觉得一场辛苦全是白费,恨不得马上回归故地。我宁可老死桑梓之乡,也不愿仰人鼻息!”
萧何说:“贤士尚未囊锥颖脱,怎么刚一见面就貌化而色变呢?”
韩信说:“不逢良机,不遇知己,未曾歃血,怎么就会囊锥颖脱?那岂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萧何说:“萧何敬听贤士高见!”
韩信说:“古代齐王喜欢听瑟,听说有一位贤士擅长鼓瑟,齐王再三派使者去请,那位贤士不得已来到齐国。齐王高坐大堂之上,叫那位贤士为他鼓瑟。贤士心中不悦,说:‘大王如果不喜欢听瑟,我也不会来到大王的高堂之上,大王如果喜欢听鼓瑟,就应该焚香赐座,我才好尽心为大王鼓瑟。现在大王高座华堂之上,而我却像一个奴仆似的站着,我如此低贱之人,怎么能让如此高贵的大王快乐呢?’鼓瑟之士尚且以立于王侧为羞,何况丞相目前处在吐哺握发之时,为国求贤之机,企盼治国大计,可是反而倨傲贤士,我怎么有心思留在这里?”萧何本想以此试探韩信,他机灵如何,品性怎样,一听韩信语出惊人,急忙礼请韩信上座,深深致歉说:“萧何无知,有失待贤之礼,还望贤公海涵。”
韩信说:“丞相为国求贤,我也倾心图报,都不是私人之事。”
萧何说:“希望贤士畅谈天下形势,阐述天下安危和治乱之机,审视天下强弱变化之势。”
韩信说:“关中之地,百二河山,披山带河,天府之国,自古以来为帝王建都之地。霸王离开关中,建都彭城,失却天下之形胜地势。汉王虽然左迁汉中一隅之地,但是正好养精蓄锐,正如虎豹在山,项王不能用其能,这是失中之得,祸兮福所倚。项王拥有九郡,势力强盛,天下无敌,但是天下诸侯表面害怕其强,内心却常怀背叛之心,祸害深藏于不测之中。外面一看似乎平安无事,内中却包藏着无穷祸水;反而不如汉王地处僻远之地,可以从容收取天下人民之心,招贤才纳良士,诸侯无力侵犯疆土,可保长久安定。项羽迁都彭城,弑杀义帝,大逆不道,天下谓之逆楚,与暴秦一般无二;荆襄湖南百姓,正在纠合民众,准备讨伐其罪,不用多久,天下必将大乱。危如累卵,项王漠然不知,反而闭目塞听,自以为强大,天下无敌,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匹夫之勇,怎么能取信天下百姓。汉王初入关中,秋毫无犯,与民约法三章,废除秦国苛法酷刑,而今虽然被迁南郑,然天下百姓正在翘首以待,盼望汉王回兵三秦。汉王一旦举兵东进,天下之人莫不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引领归依,天下之人,谁不愿为汉王之民!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率数十万兵降楚,被项王坑杀在新安城南,而三人却分王秦国大地,秦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项王用他们阻止汉兵,这无异于把关中大地拱手送给汉王。汉兵一旦东征,百姓必然人自为战,三秦大地一举可定。天下形势的安危、治乱、强弱不是一目了然吗?”
萧何说:“贤士以为,楚国可伐吗?”
“目前形势,项王东迁,天下诸侯纷纷反叛,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急思得到天下明主。三秦坐享其成,毫无准备,正是汉王举兵讨伐的大好时机。失去如此良机而不首先占领三秦大地,如果齐、魏、燕、赵等国,一旦有一位有识之士进献一言,举兵西进,占咸阳、定三秦,阻塞要道关隘,汉兵必然老死汉中也。”
萧何听韩信说到这里,忙前倾附耳低声说:“前些日子张良已经烧绝栈道,汉兵即使决心东征,亦无路可走,如之奈何?”
韩信笑着说:“丞相何故如此欺人?前日烧绝栈道,一定有人早与丞相商议停当,另有良谋妙计,汉兵才可放心放火,岂有如此自断归路之人?此举不过让项王明白,汉王绝无东征之意,令楚国不作准备而已。瞒得过项王,岂能瞒得有识之士?”
萧何听到此时,笑容满面,离坐下拜,说:“自从进入汉中以来,再也无人详谈此事了。今闻贤士妙言,真是醍醐灌顶,如醉方醒,好不痛快!”忙叫:“快备车马,载贤士回私宅少坐!”先差人前去备办盛宴为韩信接风洗尘。
萧何邀请韩信来宅府,酒完席罢,两人又开始讨论为将之道。
萧何说:“将帅乃三军之灵魂,国家的安危之所在,事关社稷大事,贤公对此有何高论,我愿细细听闻,切望不吝赐教!”
韩信说:“为将之人,必须弄清楚五才十过。五才指的是智、仁、信、勇、忠。智者遇事不乱,仁者宽厚爱人,信者恪守信用,勇者天下无敌,忠者肝胆相照。为国大将,有此五才才能率领三军。十过指的是有勇力但是冒险舍死,遇急事而情乱心迷,逢良机贪心好利,怀仁义而不厌恶邪凶,有智慧而不知退让,守信用而轻信他人,性廉洁但刻薄寡恩,腹有良谋但不当机立断,知退让但喜欢任用凶悍之人,刚毅但失之武断。国家之将有此十过,那么将难以为将。因此,善于用兵的将帅,必须具五才,去十过,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此则谋无不成,事无不就,横行四海,平定天下。”
萧何说:“贤公谈谈当今为将之人如何?”
韩信说:“当今为将之人,有的有勇无谋,有的有谋无勇,有的依仗自己的才能而目空一切,有的表面恭顺实则内心高傲,有的看重高位而轻视低职,有的稍有成就即高高在上,有的夸大自己的长处而诋毁他人的成绩,有的掩盖自己的过失而夸大他人的不足,如此等等,都是当今之人为将之弊。如今此类人很多,不善为将之人很多。”
萧何说:“如果贤士为将,有些什么举措呢?”
韩信说:“如我为大将,不敢自吹自擂,但是一般人不知耳。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马未动之时,稳如山岳之重;兵马一出,行如江河之势,变化如天地那般自然,号令像闪电雷鸣那样分明,赏罚如四季变化那样合乎规律,运筹谋划如精灵般神鬼莫测,决胜于千里之外。天上地下,无所不知,里里外外,顺乎自然。十万之师,百万之兵,分辨明晰,统筹兼顾,曲直圆扁,其妙全尽。洞察古今,精明易理。定安危之计,决胜负之机,神立用之极,藏无穷之妙。奇正相生,阴阳相配。然后容仁,立礼,裁勇,成信,守义……”
萧何听韩信的言论,犹如长江黄河,奔腾而来,呼啸而去,翻波逐浪,一泻万里,心中欣喜欲狂,决心向汉王鼎力推荐。
萧何心想:“汉王真是天生的好福气,天赐如此良将。兴汉破楚大元帅,舍韩信其谁?”
于是,萧何留韩信住在自己家中,专门分拨两位家仆精心侍候。
刘邦用出身低微的韩信,无疑是一次冒险。但这次冒险成功了,给刘邦带来了最丰厚的利益,因为他找到了真正能给自己打天下的人。
第二天早朝完毕,萧何邀约夏侯婴一起去见刘邦,启奏:“我们近日在招贤馆招到一位贤士。此人见识高远,满腹韬略,有经天纬地之才,神出鬼没之计,可为破楚元帅,请大王重用。”
刘邦说:“这位贤士是何方人士,各方面的详细情况如何,两位贤卿细细道来,我当量才录用。”
萧何说:“此人姓韩名信,淮阴人氏,曾任项王持戟郎中。多次上策项羽,项羽不肯重用,因此弃楚归汉,不惧路途艰难,千里迢迢单骑独马来到汉中。我等经过多次策对、考察,即使古代名相勇将,如伊尹、姜子牙、孙武、吴起,他也比之不差。”
刘邦说:“我在老家当亭长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此人。他乞食漂母,受辱胯下,无能自养,乡人尚且轻贱。丞相、滕公举荐如此一人为帅,必遭诸侯耻笑,三军不服。要是让项羽知道,还不说我是瞎子?”
萧何伏地顿首说:“古代大将,大多出身寒门,大王怎么能够凭门户之见去确定人才取舍呢?伊尹是草野匹夫,姜太公是渭水河边的一个钓翁,管仲是齐桓公手下的一个俘虏,但是一经重用,这些人皆创下奇功伟业。韩信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心怀大志,腹有良谋,实为当今天下奇才。大王如果抛弃不用,韩信一定投奔他国,这相当于丢弃价值连城的玉璧,打碎和氏之宝。敬请大王听从下臣之言,重用韩信,打败项羽,重取三秦,再进咸阳。如果举荐失当,我等甘受举荐不当之罪!”
刘邦实在是抹不开萧何、夏侯婴的面子,只好说:“卿等真心举荐,传韩信进来相见。”
韩信在萧何府中,听到汉王召见,心想:“汉王如此轻易呼唤我入朝,如呼小儿一般,肯定不予重用。”
韩信入朝拜见刘邦。
刘邦说:“你不远千里而来,但是未见才能,贸然大用,恐怕难以服人。如今缺乏一位管粮官,升你去做此官,试用一下,看看你的能力,你看如何!”
韩信安然接受,谢恩而退。萧何、夏侯婴内心深感不安,恐怕韩信不快。
韩信去到仓库,查点人员和存粮,只见他拿一把算子,依照米堆数量,随便一算,竟不差毫厘。
仓斗老人看到韩信此举,急忙拜伏于地,口称:“从来这里的管仓大人,没有一人能像贤公这样精明神算!”
韩信笑着说:“这不过是一个仆隶之职,有什么了不起!”
萧何差人打听,知道韩信如此精明,唯恐韩信心灰意冷,忙请来宅中,置酒相待。
萧何祝酒说:“我等推举贤公为破楚元帅,但是汉王怕你难以担当如此重任,特地叫你做这样一个小官,考察你的德、能、才、绩。贤公估算仓中米数,一算无遗,不知使用什么方法,一下子便能够知道如此大数?”
韩信说:“算法很多,有小九之数,有大九之数。如果精通算法,即使四海五洲,也可一览无余,何况仓中之粟?”
萧何赞叹不已。
韩信接着对萧何说:“仓中粮米日久变黄,应当尽快出陈易新,周济百姓,实属公私两便。这是宰相的责任,丞相可以趁机施行。”
萧何致谢说:“贤士之言,极合时宜,明日就奏报汉王,遵教施行。”
韩信告别萧何回到仓库,即令仓库人员通风、防火,加强防卫,各方面的工作都做得恰如其分。萧何、夏侯婴等人知道,心中更加欣喜。
近日刘邦不朝,萧何只得写下专条,交与门吏入报。
刘邦传言:“连日苦思东归之计,未有良谋,明日再议。”
第二天,朝拜礼毕,刘邦召萧何入内议事。
刘邦说:“近日以来,我一直思想东归之计,但是未有良谋,丞相到底有何妙计?”
萧何说:“东征之计不难,只要找到破楚大元帅,马上就可准备。”
“我想的就是谁人可为破楚元帅一事。”
“大王不用这样冥思苦索,只要重用韩信,大事不难一举而成!”
刘邦说:“韩信贫困之时,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能够担起如此重任?”
萧何将韩信近日处理仓库的各种表现向刘邦细细陈述了一通,备言韩信才能。
刘邦说:“这只不过是一技之长,怎么凭此就可做元帅呢?”
萧何说:“只看韩信一技之长,就可知道韩信的其他才干。韩信真是一个大将之才,大王千万不要当面错过。”
刘邦实在拿萧何没有办法,升韩信为治粟都尉。
韩信也不推辞,当上了治粟都尉。他兴利除害,清正廉洁,不到半月,百姓交口称赞。真是清官一到,天下安宁,百姓平静。
萧何知道这些情况,心中暗暗思忖:“韩信的确不是等闲之辈,真是小用小效,大用大效,为了国家,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举。”
萧何又去拜见刘邦。
刘邦说:“我近几天来,夜夜噩梦不断,日日思念父母,不知何日才得相见?长期郁郁居住在此,心中十分烦闷!”
萧何说:“昔人齐景公狩猎回来,对晏子说:“我每天晚上都噩梦不断,心中不快!”晏子说:‘大王做了些什么噩梦,可不可说来给我听听?’景公说:‘上山见虎,入泽见蛇,这到底预示着什么呢?’晏子说:‘猛虎居住深山,蛇虫长在泽里,怎么能说是噩梦呢?国内现在有三件不祥之事,不知道大王是不是知道?’景公说:‘我不知道。’晏子说:‘国家有贤士而大王不知道,这是一不祥;知道了不加以使用,这是第二个不祥;使用了不委以重任,这是三不祥。’大王现在夜梦凶险,是有贤士而不能用的缘故吧!我日夜害怕的是项王听从范增之计,挥师西向,重新占领关中。那时大王将怎样去对敌?我天天晚上都从梦中惊醒!”
刘邦说:“国中有贤人,我哪里有不用之理?自从我到汉中以来,哪里又有什么旷世奇才未得重用?”
萧何说:“现在有一个大贤人就在这里,但是大王不加重用,怎么还说:“‘哪里有什么旷世奇才未得重用’呢?”
“大贤在哪里?姓甚名谁?丞相说出来,我马上重用!”
萧何说:“我想举荐,又怕大王嫌人门户低微,出身贫寒,举而不用,反失贤士之心,导致四方虽有豪杰,不愿为大王尽心出力。”
刘邦说:“爱卿不要绕山转水,快把贤人尊姓大名说出来,与我听听。”
“当今天下大贤,只有淮阴韩信!”
刘邦不高兴地说:“丞相推举两次,我已加封两次,怎么能说不重用呢?”
“治粟都尉不能充分发挥韩信才能,只有拜为破楚大元帅,才能留住韩信。否则韩信最终还是留不住!”
刘邦说:“爵位不可滥加,俸禄不能轻给,韩信初来乍到,我已经加封两次。如今未有功劳,就贸然加封元帅之职,自沛、丰起事以来的将领必然会怨我赏罚不明!”
萧何也不退让:“自古圣帝明王用人之道,因能致用,随才授职。韩信是国家的栋梁雄才,大王只叫他做一个治粟都尉,这就是我屡次保举的原因。沛、丰起事以来的将士,虽然屡建功劳,但是不能跟韩信相提并论。大王这样进行比较,实在是不知轻重缓急,为臣不得不据理力争!”
刘邦知道萧何赤胆忠心,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用人模式,所以推辞说:“我相信丞相的良言,但也应让韩信稍缓几日,等到张良推荐的元帅来到,可以重用,我当重用,不负昔日相别之约,如果张良未曾保举,或者保举之人无能,那时使用韩信也不迟。还望丞相理解我的心意。”
萧何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只得回到家中,差人请来韩信相叙,不断联络感情。
萧何问:“请问贤公怎样才能攻下三秦?怎样兵出栈道?怎样兵伐楚国?怎么收服六国?”
韩信站起来正言说:“我历来认为丞相素知用兵之规,今天从这些问话来看,不要怪我直言不讳,丞相还是不知用兵。兵家打仗行军,相机而动,因时因地变化,怎么可以预先幻想和遥测?水本无形,因势而成形;战争本无规矩,因敌而制策。兵法的奥妙,在于鬼神不知其巧,父子不通其情,夫妻不说其理,随机应变,哪有什么一定之规,预先说个甲乙丙丁。丞相不必再问,下官实在无法奉告,还望丞相恕罪。”
萧何听了大喜,盛宴款待韩信。
萧何款待韩信,爱才之情溢于言表,韩信也为之感动,但是从萧何的言谈举止中,隐隐地猜到了刘邦对他的不信任。到了晚上,韩信辞别萧何回到治粟都尉公馆,打起了自己的主意。韩信想,如果不激一下萧何,恐怕刘邦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汉王旧将也恐怕不会服气,即使将张良荐书献上,也难以取信百官。
韩信心生一计……
第二天下午,韩信吩咐门吏:“给我准备快马,今夜五更要出远门。”
韩信将原先带来的行李拴束停当,五更时分,匹马单骑出东门而去。门吏见韩信有出走之意,天明立即去报告萧何。
萧何早朝刚回,听说韩信已出东门而去,大惊:“如果韩信出走,我们只好老死汉中了!”他来不及脱下朝服和报告刘邦,急到治粟都尉公馆查看。门吏带着萧何到韩信房中,只见旧物不剩一物,新物全部封存。
萧何跺脚而叹:“我屡次举荐,汉王不肯大用,今日果然让他走了。如果不及时追回,我们将终日不得安身。”
萧何立即带着五六个随从,各备两匹快马,急急忙忙向东门奔去,询问守门兵士。
兵士回答:“禀报丞相,今日五更刚开城门,只见一位将军,骑银鬃马,背一口宝剑,直出东门而去。此刻至少已经走了五十余里了!”
萧何一行数人一边追赶一边询问,沿途随便弄些吃食,拼命追去。得到的回答只是已经去远。萧何一行追到了寒溪边上。
“寒溪”在什么地方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萧何此举对于兴汉灭楚的重要意义……
萧何等人早已汗流浃背,只得下马缓缓而行,沿着河岸慢慢寻找。
遥远的地方,仿佛是一纸剪影,单人独马,沿河缓缓而行……
萧何放开喉咙:“韩将军——”一边拉着马匹,跌跌撞撞朝那个影子飞奔过去,抓住那人的马辔,声音哽咽:“韩将军!为何绝人如此之甚?相处日久,怎么不辞而别?将军于心何忍?”
韩信看见萧何殷勤恳切,极忠尽职,仰天长叹:“贤公忠心赤胆,汉王当兴。世间人臣,多是嫉贤妒能,擅大权,开私门,举枉措曲,好谀喜佞,结党营私,哪个情愿犯颜苦谏,倾力举贤,屈己下士呢?公之美名,千古流芳。有此贤相,汉室必兴。韩信虽是驽马之才,情愿倾心效命,愿为门下之客!”
韩信也不是真要逃走,否则,凭韩信之智、之谋,别人想追也没法追。况且,韩信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再去游说其他诸侯?自己拉起一个山头?再回项羽那里去?回到淮阴去垂钓?
萧何永垂不朽之处,最为明显的就是他鼎力推荐了出身低微的大将军韩信……
萧何追赶韩信,当天未赶回来,耽搁了第二天的早朝。
却说刘邦早朝,周勃等人启奏:“关东将领,思念故乡,不愿意在汉中过苦日子,已经有数十人逃亡。丞相萧何也不知何往,已经两天了!”
刘邦叹道:“有的中途相从,有的纠聚而至,而今离去,不足为怪。萧何与我,名为君臣,实为至交,怎么抛下我逃走呢?”
刘邦坐立不安,饮食俱废,方到宫中,又去便厕,内心焦躁不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如失左右手”。
正当刘邦焦躁难忍之时,萧何来拜见刘邦。
刘邦一见,又喜又怒,破口大骂:“你这家伙,跟着我这么多年,哪里离开过一天?近日诸将多有逃亡,你等也不辞而别?你说为什么?”
萧何说:“我不敢逃亡,我是去追赶逃亡之人,实为大王东征之事,力图尽快恢复关中!”
“你去追逃亡之人?去追何人?”
“韩信!”
刘邦又笑又骂:“诸将逃亡你等不追,却去追一个韩信,好没道理!”
萧何说:“诸将易得,失去不足惜,得到不足喜。至于韩信,国士无双。大王如果希望久居汉中,不想再东取关中,安定天下,韩信的去留,则无关紧要,大王也不必重用韩信。如果大王要跟项王争夺天下,除了韩信,没有人能够为你夺取天下。大王如果还不重用韩信为破楚大元帅,我等情愿送回官爵,回归故里,当一个耕田老农,以免将来成为项王俘虏!”
刘邦说:“你只听韩信一言半语,只看到他某一方面的才能,便认定他可为大将。我是吃干饭的?有大将不用?选择大将,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国家的安危,三军的存亡,完全仰仗一人,如果一时轻信,用一个纸上谈兵的人为大将,几十万大兵归他指挥,数十员将领听他约束,这是什么样的重任?我拜韩信为将,真能下三秦,破项羽,定天下,这算你举荐的功劳;如果韩信能言不能行,只会纸上谈兵,临事胆怯,逢战败退,不光我们都要当俘虏,还会招致数十万生灵无辜死亡!我之所以到现在不敢轻易重用韩信,其道理就在这里!我知道这个韩信,他母亲死了不能安埋,实在是无谋之辈;他寄食南昌亭长,乞食漂母,实在是无能之人;他甘受胯下之辱,市井之人都认为他胆小怕事,这是他没有勇气;他在楚数年,只当上一个执戟郎,实属无用之物。无谋、无能、无勇、无用之人,怎么能为大将?古人说得好:‘有之于中必形于外。’若有具体表现,方可取信于人。只听他的空口虚言,恐怕难以作为依据。丞相要三思啊!我也是为国着想,哪里单单是为了我自己。”
谁说刘邦平庸无能,他有自己用人的规矩。
萧何也是铁嘴,说:“真如大王所言,好像言之成据。但是,依我看来,恐怕未必如此!孔子在陈国、蔡国被人所困,不是他无能;孔子在匡被人所围,不是无勇;最后,他不得不去创办私学,不是他无用。韩信乞食受辱,君子生不逢时,不是无用;他事楚几年,只当上一个执戟郎,实在是未遇其主。我等与韩信深入交谈和讨论,洞见肺腑,他的确是天下奇才,绝不是纸上谈兵之辈。我等日夜不安,冒死恳请大王破格加以重用!”
刘邦并不生气,只说:“今天太晚了,你们回去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议。”
萧何回去,又对韩信说明日汉王开会,拜贤公为大将!告辞而回。
韩信独居室内,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心想:“萧何如此爱贤,为国不遗余力,可是汉王屡次不用,只不过嫌我家贫身贱……”
韩信心情久久难平!
正在此时,侍候下人来告:“丞相来见贤士。”
韩信忙整衣出迎。
两人入座,韩信问:“丞相此时尚未就寝?”
萧何说:“心中系着国家大事,哪里能高枕安卧。今有一事,还想听闻。贤士在楚,范增极能知人善任,那时必然荐举,贤公必有良策,一向未闻谈及。”
韩信说:“范增极为知己,曾经屡次推举,但霸王不听。汉王出咸阳,归汉中,烧栈道,我曾给项王上了一表,可是霸王不用吾计。”韩信接着将表文复诵一遍。
萧何听完,大惊:“假使项羽依贤公之奏,我等终身不得出汉中一步了。西楚天下,必然坚如磐石。”
韩信说:“项王不用我的计谋,但是彼时我并没有离楚归汉之意。后来听说范增被陈平赚出咸阳出使彭城,临行之时,专门奏请三件事:一是不能放汉王去汉中;二是不可离开咸阳;三是重用韩信,否则,必杀之。我知道项王决不会重用我,恐怕被范增设谋陷害,所以,决心背楚归汉,必无他意。丞相深夜来此叩问此事,必然是夜静之时,恐怕我是范增心腹,又见昨日匹马逃亡,专来汉中打听虚实,传给范增,所以丞相深夜来问。丞相昼夜为国,竭忠尽智,既然有此疑心,我有一物,献给贤公,保管汉王释去嫌疑,免去丞相苦谏之苦。”
萧何感到奇怪,忙问:“将军有何妙物,请赐一观。”
韩信从书囊之中,细心取出张良荐书,递与萧何。
萧何接书在手,于灯下细看之后,惊骇不已,拜伏于地说:“贤公到此许久,为何不肯拿出张良荐书?我终日苦谏,费尽心力!汉王见到此书决不会再有犹豫!”
韩信说:“我出身微贱,唯恐初投汉王,未有寸功,丞相恐不信任。所以暂时隐瞒子房先生荐书,待丞相竭力举荐,我也有机会表露薄才,然后才敢将荐书奉上,丞相之心才能释然。”
萧何再拜:“贤公真是天下豪杰,所作所为与寻常不同。我更觉得将军雄才,决不相舍。”
次日,萧何去见刘邦,将张良荐书献上。
刘邦接书观看,惊问:“韩信既然有张良荐书,为何不早早拿出来呢?”
萧何将一应情况详细告知。
刘邦说:“丞相屡次举荐,未敢准信,不想子房先生也有书举荐,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韩信确有雄才大略。我见事不明,久逆爱卿忠爱之意。我今日知过。今日即拜韩信为大将,略表我的歉意。”
萧何说:“我等为国荐贤,不是一己之私。今日依据张良举荐之书,大王方知我等不是滥举。但是如果拜韩信为将,恐怕最终还是留不住韩信。”
刘邦说:“拜将恐轻韩信,拜为大将,重加封赏,韩信总可留了吧!”
萧何说:“拜为大将,韩信可留,但是大王如何举行拜将之礼?”
刘邦说:“马上召来,当面加封即可,这又何必多问?”
萧何说:“大王这样不合礼数,拜人为大将,就像呼唤婴儿,大王以为封大将,赐重赏,已经足够,但是在我看来,韩信仍然不可久留。”
“丞相看怎样行?”
萧何说:“大王如果欲拜韩信为大将,必须选择良辰吉日,设坛祭告天地,斋戒三日,方显拜大将的隆重。”
刘邦准奏,命萧何具体办理。
萧何经过多日精心策划,给刘邦上奏图本,其文说:
坛高三丈,象征天地人三才;坛宽二十四丈,象征二十四节气。坛中间,排列二十五人,各穿黄衣,手持黄幡、豹尾、斧钺、金戈等器具,按中央戊己土之意,成为勾陈之像;坛东面排列二十五人,各穿青衣,手持青旗,为东方甲乙木,成青龙之状;坛西面排列二十五人,各穿白衣,手执白旗,为西方庚辛金,成白虎之状;坛南面排列二十五人,各穿红衣,手执红旗,为南方丙丁火,成朱雀之状;坛北面排列二十五人,各穿黑衣,手执黑旗,为北方壬癸水,为玄武之状。坛分三层,各层都要准备祭器、祝文。坛四周排列执杂色旗三百六十五人,排成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杂色旗之外,排立七十二人,务必高大魁梧之士,各执剑戟,按七十二候排列。坛前,自北到南,左右排列文臣武将,中间筑成黄土通道,直到坛下。四面树立四面镇静牌,每牌之下,一员牙将带领,后列二十名甲士,如有喧哗乱队之人,即时擒拿,军法从事。
刘邦看完图本大喜,派专人负责监造,限期完成。这是萧何要树立韩信的威风,专门设计了这样一个十分庄重的仪式。萧何为了韩信,真是煞费苦心。诸将听说汉王筑坛拜大将,人人揣摩自己能拜为大将,疑议不定。特别是那些跟着刘邦一直奋战的将领,更是认为非己莫属。
樊哙扬言说:“我与汉王沛、丰起兵,攻入关中,救驾鸿门,随军汉中,可谓功勋卓著,同甘共苦,今日筑坛拜将,舍我其谁?”心中喜气洋洋。
诸将议论说:“听说萧相国举荐大将,但是不知何人,如果以起事功臣来看,不过樊哙、周勃、滕公几个人而已,大概不会超出这几位。”
坛场如期修筑完毕,汉王按萧何意见,传令3日之内不判刑,不杀牲,不饮酒,不食荤,届时清宫除道,百官都要到场听令。
至期,汉王刘邦起驾,直到相府,传令韩信上车。诸将听说拜韩信为大将,“一军皆惊”。
经过萧何等人的全力维持,韩信终于登上了拜将台。韩信登台一层,都要由太史向天宣读祝文。三层台阶,三道祝文,仪式十分隆重。仪式完毕,刘邦拜韩信为破楚大将军。
韩信终于由一个饿夫,成为了三军统帅。
韩信被刘邦拜为大将,担负起了统一天下的重任,立即准备东征事宜。为了师出有名,韩信上了一表:
伏观时局变化,仰视圣德宏威;大王退居汉中,为王巴、蜀,实为明王之举。但是大王欲图天下,此地绝非久留之地,理当准备东征事宜。项羽实属暴秦之余孽,楚人之独夫:谪迁诸侯,放弑义帝,逆天篡位,建都彭城;诛子婴于轵道,坑降卒于新安,屠戮咸阳百姓,焚烧秦国宫室……项羽大失天下心,激起天怨人怒!大王乃天生圣贤之主,正该仗义正名,涤除残暴,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王师一出,百姓必将箪食壶浆,楚兵必将倒戈卸甲,三秦可以传檄而定,六国可以不战而取。此乃一统山河,万世帝业。恭请大王德民宽仁,兴神武之师,创万世基业。
下臣韩信,诚惶诚恐之至,恳请大王传令:兴仁师,发义兵,雪左迁汉中之耻,复为王关中之约……
刘邦看了韩信表章,大喜,立即封樊哙为先锋,曹参为军正,殷盖为监军,准备大驾亲征。韩信来到教场,只见队伍不严整,士卒不齐备,将佐不知阵法,不明进退;军营安排,杂乱不齐,未得向背。
韩信早有准备,按照自己的方法训练全体兵将。有的士兵不服指挥,韩信下令斩首示众,从此全军肃然,队伍面貌焕然一新。
韩信训练20余日后,决定举行一个阅兵式,上表请刘邦校场阅兵。刘邦看到阅兵表演,大吃一惊,如此短短时间,队伍发生如此变化,心中大喜过望。
阅兵完毕,队伍列队听令。
韩信全副披挂,向前上奏刘邦说:“下臣身着甲胄,不便施礼,今有章奉上,望大王下诏告示三军。”
刘邦早已看过,即命一个善读之人当众宣布,其文略云:
西楚霸王项籍上违天命,放弑义帝,下虐其民,残杀百姓,恶贯满盈,天人共愤。朕先入关中,当为关中之王,但是反而因功获罪,被贬到汉中之地,实在是忍无可忍。破楚大将军韩信,各位大小将领,各队军士,征讨逆楚,义不容辞。大将韩信,代命行诛,不用奏请,大家都要听从指挥。向前一步,英勇杀敌,立功重奖;后退半步,贪生怕死,犯过重罚……
三军将士听罢,无不心惊胆战!
韩信遂派军正曹参分发军规,各营悬挂,三军将士务必反复学习,其内容如下:
(一)闻鼓不进,鸣金不退,旗举不正,旗倒不扶,叫做悖军,犯者斩首;
(二)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到,动作乖戾,叫做慢军,犯者斩首;
(三)夜间警报,懒惰不传,更鼓违倒,号令不明,叫做懈军,犯者斩首;
(四)口出怨言,不敬主将,不听号令,蛮横不化,叫做横军,犯者斩首;
(五)哄堂狂笑,蔑视规约,突驰军门,肆无忌惮,叫做轻军,犯者斩首;
(六)弓弩断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敝,叫做欺军;犯者斩首;
(七)传播谣言,装神弄鬼,借梦放毒,相信邪说:叫做妖军,犯者斩首;
(八)尖舌利齿,搬弄是非,挑拨吏士,制造矛盾,叫做谤军,犯者斩首;
(九)殴打百姓,侵虐人民,调戏他人,奸淫妇女,叫做奸军,犯者斩首;
(十)盗窃财物,据为己有,夺人首级,据为己功,叫做盗军,犯者斩首;
(十一)私进要地,私问将领,打探机密,欲行不轨,叫做探军,犯者斩首;
(十二)将知其谋,兵知其令,漏泄外人,敌人知之,叫做背军,犯者斩首;
(十三)调用之时,闭口不答,低眉弄眼,面有难色,叫做恨军,犯者斩首;
(十四)队伍行进,插前越后,高声喧哗,不服禁训,叫做乱军,犯者斩首;
(十五)诈伤诈病,逃避征战,捏伤装死,逃避战斗,叫做诈军,犯者斩首;
(十六)主掌钱粮,徇私舞弊,任人唯亲,士卒结怨,叫做弊军,犯者斩首;
(十七)观敌不审,探贼不详,虚报军情,贻误战机,叫做误军,违者斩首。
韩信从此当上了兴汉灭楚大元帅,有了纵横驰骋的战场,有了登台亮相的舞台。他不负重托,指挥千军万马,攻必克,战必取,百战不殆,被誉为“兵家之神”,为汉王朝的建立,立下了不朽功勋。
刘邦北定三秦,威震中原。刘邦第一个以巴蜀汉中为基地北取关中,东征中原完成中国统一大业的。以蜀汉为基地统一中国大业,在中国历史上是唯一的一例。
昔日楚怀王有言在先,谁先进入关中,谁为关中之王。刘邦先取得关中,按理应为关中王,但项羽刚愎自用,自恃拥有40万大军,违背“先入关者为王”的成约,自封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又分别封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为雍王、塞王、翟王,称为三秦,统治关中,以御刘邦入秦。
这引起了刘邦的极大不满,但慑于项羽的威势,不得不隐忍不发,领兵入川,烧了出入巴、蜀的栈道,将自己封闭在其中,称为汉王。
韩信拜为大将后,操练兵马没有几日,已是军容严整,焕然一新了。
刘邦这时已有与项羽抗衡的心思,又见韩信将军容整治得如此齐整,于是召韩信前来商议。两人心意相通,于是定于汉王元年八月吉日,出师东征。
当时栈道已被烧毁,不能行军。汉王刘邦早已同张良定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这次又问韩信该如何进兵。
韩信说的与张良不谋而合。刘邦高兴地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于是,刘邦派樊哙带领人去修五百里栈道,并以军令限一月内修好。摆出要从褒斜道出兵的架势,陈仓的守将雍王章邯闻讯立即加强斜谷防御。韩信却率大军西出勉县转折北上,顺陈仓小道入秦川,渡渭河于陈仓古渡口,倒攻大散关。
章邯急忙率军赶到陈仓城,与韩信激战。此时,明修栈道的樊哙、周勃也出斜谷,与韩信会师。章邯兵败自杀,司马欣、董翳先后投降,刘邦遂定三秦。从此,关中成了刘邦打败项羽,统一天下的基地。
刘邦统一了汉中、三秦大地之后,立即开始讨论挺进中原、席卷江南大计。
韩信首先发言:“大王如今打破咸阳,占领三秦大地,但关东有魏豹、申阳二王未胜,如果项王率兵来攻,联合二王,我们势必三面受敌,这样对汉军极为不利。”
刘邦问:“这该如何是好?”
韩信说:“寻找一位心怀韬略,极善游说的人去游说项王出兵伐齐,我率兵南破平阳魏豹,东破洛阳申阳,平定关东,项王也就不足为虑了。当然,对于魏豹和申阳,也可以先礼后兵。”
刘邦便问:“哪位谋士愿为寡人去走一遭?”
中大夫陆贾说:“昔日大王西向伐秦,我在洛阳跟随大王,后来进入汉中,至今已经三年,妻子父母俱在洛阳,不知存亡。臣一方面归省父母,一方面劝说申阳归汉,再到平阳游说魏豹。估计两王归汉没有问题。”
刘邦大喜,赏给陆贾十斤黄金作为盘缠。
且说陆贾辞别刘邦,路上行程不用详说,首先回到洛阳家中,可喜父母妻子平安无事。父母告知,几年以来,申王长期供给米粮衣服,一家温饱。
陆贾谢之不尽,急忙整衣具礼去拜见申阳。
申阳听说陆贾回家,高兴异常,急忙要派人去请。人还未派,传报陆贾求见。申阳降阶迎接,喜上眉梢,满面春风。
申阳说:“自从大夫跟随汉王西行,久去未归,每每差人看管家小,终日盼望大夫回来,以表思念之情。”
陆贾说:“我自从奉命西行,汉王每每苦留。我见汉王是个长者,所以只得步步紧紧跟随,一直去了汉中。前日汉王大军收复三秦,进入咸阳,所以才有机会回家省亲。承蒙大王厚恩,父母妻子得以存活,我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申阳问:“汉王为人如何?”
陆贾答:“汉王为人宽仁大度,抚爱文臣武将。如今韩信为大将,只几个月时间,下散关,定三秦,进咸阳。郡县闻风归顺,汉王必成大事!”
申阳说:“我也闻汉王仁义,心想归附。但是西楚势力强大,不敢轻举妄动。如我归汉,项王知道,决不肯善罢甘休,唯恐此位难保!”
陆贾说:“汉王近日兵强马壮,韩信用兵如神,如果汉兵经过洛阳,你应远去迎接,免遭攻打。”
陆贾本欲游说申阳归附刘邦,但是由于申阳待他甚厚,父母亲人受其大恩,就安心居于洛阳,不想回到刘邦那里去了。
申阳十分赞同陆贾想法,从此两人朝夕不离。
刘邦在咸阳久等陆贾不回,心中正在纳闷,有人奏报说张良已经出了蓝田,将到新丰,很快就会来到咸阳。
刘邦大喜,忙差灌婴、曹参出城迎接。韩信听说张良回来,也派两员将领郊外远迎。
次日,刘邦与韩信、张良讨论魏豹、申阳之事。
张良说:“陆贾回到洛阳,父母之邦,故土难离,怎肯游说申阳归汉?魏豹名不符实,妄自尊大,陆贾也难说动。这两个地方,我得去走一遭,随机应变,鼓动其心,务使二王归附大王,韩将军方好用兵。”
韩信说:“近日一直在想,只有先生妙算,方才说得二王归附;陆贾之行,不过借此回乡而已。”
刘邦说:“先生方来相会,不忍又劳远行!”
张良笑着说:“天下纷乱,哪里容得饱食终日。”
张良离开咸阳,赶赴西魏都城平阳。
西魏王魏豹听说韩国张良来见,问左右说:“张良为何到我西魏?”
大夫周叔说:“张良是一个说客,即使是苏秦、张仪也赶不上他。这次来魏,一定是替汉王刘邦做说客,大王要细心对付!”
魏豹说:“如果张良来游说我,我这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正要用来诛杀此等狂士!”
周叔说:“张良乃当今名士,天下人所共知,即使是西楚霸王也不杀他。大王以礼相待,不轻易听信他的话就行了。”
魏豹吩咐左右请张良入内相见。
张良与魏豹施礼毕。
魏豹说:“听说先生在汉王麾下公干,今来此有何见教?”
张良说:“汉王伐秦经过韩国,借臣前往。汉王入汉中之后,我就已经告辞回到韩国。汉王近日东征入咸阳,屡次差人唤我。我已经久无功名利禄之心,但是感念汉王是一位忠厚长者,过去也曾受过他的知遇之恩,所以不去拜会他一次,有失人之常情,而今辞别准备回国。正好路过西魏,听说大王是一位有德之君,贤名响彻六国,路人称颂不已。我平生仰慕大王威德,今日到了魏国,岂有不求一见之理?”
张良的一席话,即把刘邦已经攻下三秦,忠厚长者形象描绘了一遍,也把自己不是刘邦的说客表白得清清楚楚,更重要的是把魏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吹了一通,让他飘飘然。其实张良早已对魏豹下了评语:徒有虚名,妄自尊大。
魏豹听了张良之语,心中高兴,忙吩咐设宴款待。
酒席之间,魏豹问张良:“方今又是六国纵横,楚、汉纷争,凭先生见识,哪国当兴?哪国当亡?先生深晓天下之事,定有高见!”
张良说:“从天下大势来看,汉当兴,楚当败。汉王出生之日,即有瑞兆。如今平定三秦大地,智取咸阳,天下响应,两月之内,占有地方5000里,非人力可为。天下归心,诸侯依附。我虽然是韩国人,听说汉王进入咸阳,不远千里,只求一见。各路诸侯都上表归附,齐、燕大国纳贡为臣。我夜观天象,汉王必为天下之主。楚国今日虽然强大,诸侯反叛此起彼伏,若有一天楚王锐气受挫,天下诸侯无不叛离,楚岂能长久?齐、燕之王知天命,识时务,一心归汉,期图久远富贵荣华,真为远见卓识!齐、燕尚且如此,何况其余小国呢?我看到人心如此,不用推论,也知汉当兴!”
张良言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没有一句是游说魏国归汉,但是句句都可打动魏豹这样的人。谁不归汉,谁就不知天命,谁就没有远见卓识,齐、燕那样的大国尚且归附汉王,何况一个小小的西魏?
魏豹听了张良之言,忙起身敬酒,说:“按先生的说法,汉王一定会得到天下,我也常常思考,虽然受封为王,却是孤立无援,恐难长久。先生所言,牵动了我平日忧虑之心,欲将西魏归附汉王,不知先生可否引进?”
张良说:“我因为羡慕大王贤德,到了贵国就来请求拜见。如果大王有心归汉,汉王大度容人。我若引进,汉王必定会患难相保,与大王共享富贵,大王平日之忧可免。”
周叔在屏风后面听到游说魏豹,说得天衣无缝,正在暗暗惊奇,不想一会儿魏豹就被张良说服,急忙从屏风后转出,走到魏豹前面说:“大王切切不可听信张良之言!如果项王知道,必然兴兵与魏为敌,大王如何对付?”
张良大笑不止。
周叔说:“先生何故大笑?”
张良说:“我笑大夫不知强弱之变,不识时务之机,不晓霸王为人,因此而笑。”
周叔说:“何为强弱之变?”
张良:“说秦将章邯被项王封为雍王,拥兵数十万,镇守西秦,西魏与之比较,谁强谁弱?然而,韩信兵出陈仓,智取散关,水淹废丘,章邯败亡,如秋风卷落叶之势,哪里像项王那样久战不绝,弄得师劳力竭。大夫刚才所言,可是不知强弱之变。”
周叔说:“什么又叫不识时务之机?”
张良说:“天下有一定之时,一定之势。方今天下,时与势都未有定准。项王恃强暴虐,专行杀戮,虽然曾经分封诸侯,但是未得其时。项王不在关中建都,而建都彭城,虽霸诸侯,却失去了人心,未得其势。汉王隆准龙颜,天命有归。轻入关中,兵不血刃,知人善任,民心归附。汉王得天时,审大势。大夫不准备归依汉王,所以说你不识时务之机。”
周叔又问:“霸王又是如何为人?”
“霸王记小过,忘大恩。齐、燕无过,封王未久,举兵讨伐,两国民无宁日。由此来看,西魏也难平安无事。不早做准备,而项王破齐、燕而转兵攻魏,大王能与之抗衡吗?由此可见,大夫不了解项王为人。”
魏豹见周叔被张良驳得无言可对,忙说:“张良先生之论,正合我意。快写文书,准备礼品,同子房先入关中依附汉王……”
张良一席话语,把魏豹、周叔一一说服,主动归附刘邦,完成了他的第一项任务。张良与周叔又回到咸阳,履行有关归附手续不提。
张良说服魏王豹归附刘邦,与周叔一起来到咸阳完成一应外交手续,汉、魏均大喜。接着,张良又准备亲去洛阳说服申阳。
张良与韩信密议此事。
韩信说:“陆贾一去不回,申阳恐怕不肯依附汉王,先生此去必须……”
张良大喜道:“我也是如此考虑。”
韩信令樊哙、灌婴:“你二人带领三千人马,一律听从子房先生之令,确保先生大功告成。”
张良带着二将并三千人马前往洛阳,出咸阳不远,张良密谓樊哙、灌婴如此如此,两人引兵自去。不止一日,张良来到洛阳,到王府求见申阳。
申阳正与陆贾谈论国事,闻报忙问陆贾:“张良为何而来?”
陆贾说:“张良到来,一定是替汉王做说客。大王有心归汉,就听从他的言语;如果一心向楚,可将张良押往项王处献功。亚父范增深恨张良,大王一心归楚,必然得到项王宠幸。这就是所谓害一人而成大事。”
申阳说:“我受项王之封,岂有归附汉王之理!”
陆贾说:“大王实心向楚,我暂且回避。大王与张良相见,不能让他开口,即令武士擒拿,星夜押去彭城!”
陆贾知道张良天生辩才,只要一开口,申阳必定犹豫不定,所以献此歹毒之计。
申阳连称妙计,传令门官唤张良进见。
张良许久才听到召见之声,心中早已盘算清楚:“申阳商议多时,方来唤我,定是陆贾定计擒我,岂知我也算好等你!”
张良入见申阳。
申阳在殿上见张良远远到来,早已手握剑柄,大呼:“张良是汉王说客。楚王有旨,遇到张良,立即擒拿,囚赴彭城。来人,给我拿下。”
武士不等张良开口,在殿上将张良绑缚起来。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张良一言不发,任凭擒拿,只是暗中冷叹。申阳即令一员部将带兵士百名,押着张良奔赴彭城。
陆贾见捉了张良,进言说:“一个部将去见项王,恐怕难以对答。我愿随行,顺便打听项王伐齐情况,也可与范增进一步通好。”
申阳备办礼品,打点停当,叮嘱陆贾疾去早回。陆贾告辞申阳,带着十几个从人,从洛阳大路去追赶押送张良的队伍。
申阳部将押着张良,离开洛阳五十来里,来到去彭城的必经路口。这里一片森林,平日间多有土匪出没,部将嘱咐士兵小心在意。
正当他们小心行走之时,林中突然闪出一员大将,当头大喝:“来者何人?押解何人?快快留下买路钱,否则休想过去!”
申阳部将出面说:“我是洛阳王部将,今领王命押送囚犯去彭城见项王。你等草寇小贼,须知项王强大,申王猛勇,急早退去,休得自寻死路!”
那大将大怒:“项王何强,申王何勇,在我心中,不过婴儿!”举手中方天画戟直杀过来。
部将一行人不是对手,落荒而逃,部将被刺死。追赶一二里,正逢陆贾赶来。那位大将认识陆贾,下令众军一下子把陆贾捆绑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汉王大将樊哙。他奉张良之命,在此已经等候多时。
张良在树林中坐定,众人将陆贾捆到面前。
张良责备说:“你跟着汉王几年,待你甚厚,如今却叫申阳拿我,如不是早已料定,险遭毒手,你背德忘恩,何以至此?”
陆贾辩解说:“我跟随汉王,情况与先生相同。先生念念不忘韩国,我也念念不忘申王。陆贾不敢有二心,先生难道有二志?先生决心为韩国报仇,陆贾不过为申王尽心而已!先生怎么责怪陆贾,说是背德忘恩?”
陆贾不愧是一个有名的说客,反问张良,不能说是无理!
张良说:“算你花言巧语。你难道不知汉王是忠厚长者,应该力劝申阳归汉,怎么一心事奉项王,反与汉王为敌呢?”
陆贾说:“我问申王,事汉呢,还是事楚?申王说受楚封,只事楚,所以我先擒拿先生献给项王之计,因为申王是楚之臣子。”
张良说:“汉王、项王,谁仁?谁暴?谁宽?谁残?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你怎么不劝申王弃恶扬善呢?”
樊哙说:“陆贾擒先生献给楚王,以此表示申阳忠心;我擒拿你陆贾献给汉王,也可以表示我的忠心。先生不要再与他辩论!”将陆贾押着向西而行。
拥送张良的那100军士,只剩10余人,急忙逃回洛阳,禀告申阳,告知张良被强人抢去,又抢走了陆大夫,杀死部将,他们死命逃回。
申阳一听,大怒:“哪里有如此强人,胆敢如此无理?”
申阳急点1000人马,开出洛阳,赶到大林之中,空无一人。询问附近村庄,只说早些时候有些人马,但如今四散,不知走哪路去了。申阳与左右商议一番,欲往大路去赶。只见大路上走来三五个行人,都带着各种行李。
申阳寻思强人如走大路,这些行人行李岂不被抢去?派人上前去问。
众人说:“前面路上没有军马。”
申阳调转人马,往小路拼命赶去。
小路难走,溪涧曲折,走了不过十来里路程,天色渐暗。申阳害怕强人害了陆贾性命,可是道路难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巧这时,一声炮响,灯火通明,樊哙一马当先,举起方天画戟,大喝一声:“看在陆贾面上,饶你一死!”
申阳仓皇之间,勒马回头便走。黑树林中,转出数人,绊马索齐发,绊倒申阳坐骑,众军一拥而上,将申阳捉了。樊哙下令鸣金收兵,绑缚申阳,来见张良。
张良秉烛高坐帐上,见军卒押着申阳过来,急忙下帐亲解绑缚,扶于座上,拜伏在地:“张良奉汉王之命,恭请大王合兵伐楚,为天下除暴安民。不料大王不从,捉拿张良送楚请功。幸好张良预先设下这条计策,先调陆贾,后赚大王。樊哙等人深恨大王欲害我等,意欲加害,多得陆大夫为大王再三求告,因此不敢下手。我看汉王是一个有德长者,不是项王残忍之辈,大王理当归附,永保富贵,请大王三思。”
陆贾也从帐后急出,劝谏说:“大王应该听从子房之言,归附汉王,永保富贵。如今洛阳城已被灌婴赚入,大王也无家可归。樊哙将军因大王擒拿子房先生,欲要加害,臣再三哀求,方得保全。汉王手下英雄豪杰众多,大王不可违了天命!”
申阳说:“事已至此,请张先生同到洛阳,安置眷属停当,就与陆贾往见汉王。不知子房先生可否应允?”
张良答应,与申阳、樊哙、陆贾一行,带着队伍,来到洛阳城下。只见洛阳城头,遍插汉军红旗,军士林立,四门紧闭。
灌婴立在城头大呼:“我奉张军师之命,昨晚已进城安民,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申阳看见,目瞪口呆,方信陆贾所说的灌婴赚城之语,暗称张良真乃天神。张良令开门,灌婴命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张良一行进城。城内安然如故,鸡犬不惊。
申阳说:“汉王的确知人善任,看到这些便知用兵如神。”请张良、樊哙进入朝内。
灌婴说:“子房先生、樊将军,不可入内,人心如或有变。我大营在此,请大王与军师、樊将军在营中相会。”
申阳叹息说:“汉王手下有如此人物,怎么能不统一天下呢?”折箭发誓说:“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更变!汉兵把守四门,灌将军在此扎营,洛阳已为汉地,将军不必多疑。”
正在言语,兵士报告:“大将周勃、柴武统领精兵三千,前来接应。现在城下驻扎,欲见军师。”
张良吩咐将二将请入。二将拜见张良,与申阳、陆贾一一见过。
张良问:“二位将军,缘何引兵远道而来?”
二将说:“军师离开咸阳二日,元帅放心不下,又差我二人前来接应。沿途都有探马,接应传报消息,昼夜传报六七百里,我等刚出潼关,已经知道军师智取洛阳。”
申阳听说,惊讶不已,忙邀张良与众将入内,设筵款待。
次日,张良带着众将和申阳、陆贾赶赴咸阳,汉王升殿迎接,张良等将调陆贾、赚申阳等事细说一遍。
刘邦大喜说:“不是先生妙计,哪能这样一举两得?”随即召申阳、陆贾进见。
刘邦以重礼迎接申阳,申阳终于打心眼里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