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辰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看着她如小鹿般惊惶的眼,恨声道:“你一个小女子,需要什么家国情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服侍夫君相夫教子才是你该做的事,边境扰攘与你有什么相干!”
姝儿眼中闪过失望,她用力的推开项辰,恼怒道:“我上有爹娘教导,下有兄长护持,你是我什么人?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
项辰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是我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了吗?为何你每次都能这般翻脸无情!”
姝儿从未见过他这般森寒冰冷的模样,心中惧意越发浓烈,她不敢直视他愤怒的眼,一咬牙,道:“我们还未成亲,你少端出一副夫君的架子,你想管我,有本事先娶了我再说!”
说完,姝儿头也不回的向洞外跑去,只留下项辰落寞的身影。
大吵之后,两人谁也不愿意让着谁,项辰不再去百草园教姝儿弹琴,姝儿也不去雪花洞陪他练剑,互相冷着对方,一冷就是十多天。
姝儿无事一身轻,便每日躲在芳菲苑里排演歌舞,一次,元晔去芳菲苑找她,看见那些舞娘边唱边跳,与平日歌舞坊里看到的舞曲都不相同。
姝儿专心的听完一曲,走到台上,对其中一个舞娘道:“结尾处,你要唱的更哀婉一些,动作也要更柔一些。”
说着她当场表演了一个泫然欲泣的动作,舞娘模仿着姝儿的动作,反复的练习。
元晔问:“你从一年前就陆陆续续的买了几十个舞娘又将山庄里擅音律的人全都挑选了出来,为的就是排演这出歌舞?”
姝儿从台上跳下来:“这已经是第三出歌舞了,前面两出已经排演好送去长安了。”
元晔贼兮兮地道:“我确实听二师兄说你在长安盘下了一个戏院,跳的歌舞很是新奇,据说在长安大火,如今是一座难求,你最近是不是赚了很多银子?”
“早着呢,本钱都还没回来呢!”姝儿轻轻抚琴,嘴里跟着唱词。
元晔美滋滋地道:“你这歌舞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们在洛阳也开一家?两面开花,如何?”
姝儿摇头:“这戏院只能开在京城,并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元晔不解:“为何只能一家,洛阳和长安离得那么远,又互相抢不了生意,更何况你歌舞都排演好了,就多买几个舞娘,让她们多练练也花不了你多少精力?”
“若是洛阳也有,那这个歌舞坊就不稀奇了,一个不稀奇的歌舞坊还怎么吸引那些朝廷显贵的夫人小姐去听戏?”
“你这歌舞坊是专为达官显贵的女眷开的?”
“也不完全是,只是我之前排演的几出戏,女眷会更喜欢一些,她们对新鲜事物传播的速度更快一些,而且女眷更爱攀比,我只要稍稍设卡,提高她们入戏院的门槛,让她们以能入戏院看戏为荣,票价就能卖的更贵,吸引的贵族也会越来越多。”
元晔瞬间明白了:“一个只为权贵而开的歌舞坊,你是为了探听消息?但女人之间能传什么有用的消息。”
姝儿瞪了元晔一眼:“女人能传递的消息多了去了,更何况我编撰的这些曲子也不全是给女子看的,男子也是能看的。”
元晔叹了口气,轻轻的揉了揉姝儿的头发:“你为他真是耗费心力。”
姝儿嘴硬道:“也不全是为了他,赵家在京城多一条耳目也是好的。”
“对了,师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你祖母就要回来了。”
“她怎么又要回来了?不是还没到除夕吗?爹也还没出发去太原。”
“这次是王安亲自送她回来的。”
“长姐娘亲去世时,他不是发誓,此生再不踏入浮戏山庄一步的吗?怎么这两年不停的踏入,这人说话能不能算话呀?”
“你猜,王安这次来山庄是为了什么?”元晔神神秘秘的问。
姝儿假作无奈:“还能为什么?不外乎就是姐姐的婚事。”
“你可知道你姐姐最近婚事不顺吗?”元晔问姝儿。
“没听爹娘说啊。”她最近哪里有心思管她婚事顺不顺,她觉得自己的婚事就快不顺了。
“说是王家给她找了好门亲事,但是对方都不太愿意,用各种理由婉拒了,弄得你姐姐还挺难堪的。”
大婚当夜,卢焕之自尽,赵德音克夫之名已经传遍朝野,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敢再求娶,王安和她祖母再豁出脸面,到处说媒,都没有用。
“姐姐的婚事,也是一件烦心事?”姝儿虽然与赵德音不亲厚,但想着她还未入洞房便守了寡,也够可怜的。
“兜兜转转了一圈,你们家那位老祖宗实在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了,于是又想起项辰来了,这几日不停的给师父写信,想要他说服项辰,娶你姐姐。”元晔又一副有好戏可看的模样。
姝儿冷哼一声:“王安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得知太子与项辰哥哥亲厚,觉得太子应该能顺利登基,便想压一个砝码在项辰哥哥身上。”
“既是联姻,为何他不选王珺瑶?”
“你傻呀,王珺瑶是他亲生女儿,项辰哥哥若是有什么事,他们王氏满门也要跟着遭殃,我姐姐不过是他外甥女,就算有什么事,也是我赵家的事,与他们王家没有关系。”
“这老头子,真是贼精贼精的。”
姝儿想了想,道:“劳烦师兄告诉我爹娘一声,近日天气转冷,我好像又感染了风寒,需要闭门养病,免得祖母回来了,我将病气过给祖母。”
说完,她还像模似样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拢着大氅,快速的跑回百草园,元晔瞧着她的小碎步,还挺利索。
元晔也装模作样的对着姝儿消失的方向喊了声:“小师妹,你好好养病,过两日我去看你。”
姝儿回到百草园之后,便装病躺上了床,她极畏寒,睡觉又不老实,夜里常踢被子,所以每年冬天都会感染风寒,赵睿和林溪玉早已习惯,知道她医术极高,自己便能照顾好自己。
她虽闭门谢客,但秦非嫣和元晔还是悄悄的来她院子,陪她说话解闷,也会将外边的风吹草动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王安陪着老王妃来了浮戏山庄之后,两人又和赵睿大闹的一场,说来说去说就那么点事,不是王家当年对赵家的恩德,就是王安妹妹如何抑郁而终,赵德音从小便孤苦伶仃,若是连她的婚事都安排不好,那他王安百年之后没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妹妹。
“我爹说什么?”姝儿端起茶杯,浅浅的尝了一口。
“师父说他并非二皇子的父族,没有权利代二皇子决定婚约之事。”秦非嫣笑道。
“然后呢?我祖母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姝儿问。
“上吊倒是没有,不过哭闹了好几场,差点把师父的素瓷花瓶给砸了。”
姝儿唏嘘的摇摇头,摊上这么个一心只顾王家的娘亲,爹的童年约莫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老王妃见师父不为所动,便去找二皇子哭诉,二皇子不胜烦扰之后,干脆就闭门不出。”
情理之中,项辰如今对祖母十分失望,对姐姐更是没有半点情义可言。
“不过昨晚二皇子突然找了老王妃和王安,对王安说...”秦非嫣瞧着姝儿的脸色,欲言又止。
姝儿见秦非嫣脸色发虚,眉头微蹙:“项辰哥哥对王安说了什么?总不会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吧?”
秦非嫣忙摇头:“亲事倒是没有应下,但他说...他说...娶妻是不可能的,若是王家定要将赵德音许嫁于他,那便只能做妾。”
姝儿呛了一口茶水,一连咳嗽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用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秦非嫣:“纳妾?他要纳姐姐为妾?”
“是这么说的。”秦非嫣佩服道:“你别说,二皇子这个人倒是挺敢作敢当的,对什么事似乎都是无惧无畏的,纳你姐姐为妾,这种侮辱性极强的话,他说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姝儿无奈地笑笑:“我祖母不得气死?王安怎么说?”
秦非嫣道:“王安答应了!”
“你说什么?”姝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秦非嫣又说了一遍:“王安答应了,老王妃虽然不满,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姝儿脑子一片空白:“那项辰哥哥他...他怎么说?”
秦非嫣道:“他说既然王家肯让步,那他也不好再推拒,找个黄道吉日,让你姐姐过门。王安怕夜长梦多,说十日后就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正巧皇帝近日身体不好,二皇子此时纳妾,正好为陛下冲喜。”
姝儿仿佛听到轰隆一声,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碎渣幻化成一个个尖锐的利刃,刺入她的骨髓,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姝儿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秦非嫣见她一声不吭,面色惨白,忙握住她的手宽慰道:“王家这般低声下气,二皇子若再拒绝,那便是与他们为敌了,你姐姐是再嫁之身,想要攀附皇子,那必然就得委身为妾,即便日后你越过她成为二皇子的正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姝儿看着秦非嫣,疲惫地道:“师姐,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秦非嫣看窗外红霞满天,伸手摸了摸姝儿的额头:“这才刚刚到用晚膳的时间,你现在睡,夜里就睡不踏实了。”
姝儿笑笑:“我昨晚没睡好,现在乏得很,我就眯一会儿。”
秦非嫣见她无精打采的,只能叮嘱灵芝别让她睡太久,一定要让她用晚膳。
秦非嫣走后,姝儿躺回床上,脑子里都是那日他们吵架的场景,那日她是说了重话,可他说话也不好听,原以为过段日子,待他气消了,他便会来她院子找她。
他在此时纳姐姐为妾,是想断了和她的盟约?
姝儿觉得有些冷,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还是觉得冷,就让灵芝给她加了一床厚厚的棉被。
也不知是被子太重,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还是她潜意识里在逃避项辰纳妾这件事,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待醒来时屋子已经黑透,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想着灵芝既然没有叫醒她,应该不会太晚,她口渴,又畏冷,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就想让灵芝将榻几拿到床上来,她吃饱喝足之后好继续睡觉。
她唤了两声灵芝,外间都没有回应,恍惚间,她看见有个人影在房间里闪动,屋子太黑了,她只看见了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她以为是灵芝,便问:“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点灯?”
屋子可怕的安静着,她又唤了两声灵芝,依旧没有人搭理她。
她心头一慌,伸手从床头的木架子上随手拿下一件袄子披在身上,走下床,抹黑走到桌前。
今夜乌云密布,月亮被遮住了,外面漆黑一片,屋子里也没有一丝光亮,她越发觉得不对劲,平日里即便她屋子里不点灯,灵芝也会在外间点上一盏油灯,就是怕她夜晚起床看不清。
她一边在桌上找火折子,一边大声唤灵芝,可无论她如何唤,灵芝都不搭理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浮戏山庄戒备森严,刺客闯入的难度太大,即便有刺客闯入,也不可能就这么巧的躲到她的屋子里来。
若是有什么兵变,山庄里早就有兵戈之声,不可能如此安静。
既不是兵变也不是刺客,那就是灵芝自己睡熟了,或是窗没关严实,不小心透出几丝风来,将外面的油灯给吹灭了。
这样想着,她心定了不少,她胡乱的摸了一通,终于摸到火折子,她连忙打开,房间里有了微弱的光芒,她就着这微弱的光芒,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亮了起来,她转身想去门外看看灵芝,却发现卧室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若非扶着桌子,早就摔倒在地,而卧室的门大开着,灵芝躺在外间,正睡得酣熟。
姝儿看着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面色冷凝的项辰,壮着胆子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灵芝!灵芝!”姝儿大声唤灵芝,可她依旧熟睡,毫无反应。
姝儿觉得不对劲,对着院外唤:“来人,来人!”
院外的护卫也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