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玉转头,看着老王妃,鄙夷地笑了:“今日你儿子若是不休了我,婆母可要说话算话,不过你们王家向来见利忘义不守信义,我倒也不指着你能守信一回。”
“你...你...”老王妃快气晕过去,身旁的婢女不停的为她顺气。
姝儿未料到娘亲竟然会恼怒至此,忙对身边的王保道:“你让人带德妃去换一身装扮,顺便将头上的金步摇给拆了。”
王保为难的看了项辰一眼,项辰也是一愣,直到顾德才轻轻在项辰耳边道:“陛下,这金步摇是皇后娘娘才可佩戴之物,虽然本朝也有先例,陛下可以恩赏嫔妃,但在这等宴席之上,德妃戴着这金步摇,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面。”
项辰这才意识到德妃今日的妆容逾矩了,也终于明白舅母为何突然雷霆大怒,连忙对王保道:“还等什么,德妃妆容逾矩,赶紧带她下去换了。”
老王妃将酒杯扔到地上,倚老卖老,也开始撒泼:“换什么换,这金步摇难道是珺儿自己打造的?既然是陛下赐的,她想什么时候佩戴就什么时候佩戴。”
赵睿这才明白妻子生气的症结所在,不解道:“不过就是一件首饰,夫人何必如此动气。”
林溪玉满腔怒火,正无处排遣,对着赵睿就是一通怒吼:“你倒是好脾气,看着旁人欺负女儿,也照样乐呵呵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为了你舍弃父兄,不但害了自己终身,还误了女儿终身。”
“谁误了你女儿了,你自己不看看你那个宝贝女儿是什么样的?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入宫三年还没有子嗣,若非辰儿念着旧情,不然早就将她给废了!”
“外祖母!”项辰怒喝一声。
姝儿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对顾德才道:“那些皇叔皇伯们喝的都有点多了,你安排人,将那些醉酒的都带去偏殿歇息吧。”
那些项氏宗亲哪里还敢在宴席里待着,各个都称自己酒醉,逃也似的离开了凤凰台。
李誉起身,对项辰道:“安乐有孕,臣不想她太过劳累,先行告退。”
项辰点点头,李誉扶着安乐,也退了出去。
后宫位份较低的妃子,也纷纷告退,最后席上只剩王家姐妹,赵德音,太妃,老王妃和赵睿夫妇。
姝儿想着今日人多,不如就把事情挑挑大,于是先发制人道:“德妃妆容逾矩,罚俸半年,回宫闭门思过。”
太妃不赞成地道:“德妃如今怀有身孕,怎么能随意责罚。”
姝儿冷冷地道:“大魏以法治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她肚子里怀的是皇子,错了就是错了,该罚还是得罚。”
老王妃面色铁青:“你身为中宫皇后,要有容人之量,若是自己不能为辰儿开枝散叶,就该善待后宫妃嫔,我赵家子嗣凋零,全因你娘善妒,连个侍妾都容不下,你可别有样学样。”
林溪玉双目通红,刚要开口,却被赵睿死死地拦着,她还来不及发怒,姝儿已然开口:“赵家子嗣凋零,是从祖父那一辈就开始的,祖母既如此贤德,怎么祖父的那些侍妾连一个平安生产的都没有,我和我娘素来最敬重祖母,所作所为,全都是依着祖母当年的风范。”
赵睿夹在妻女与亲娘之间左右为难,求救地看向项辰,项辰的脸色也是难看,但金步摇是他自己赏赐下去的,当时他被王珺瑶宁愿自尽也坚持不肯退婚的“深情”感动,觉得自己移情别恋,有愧于她,便赏赐了金步摇,以示尊荣。
好好的中秋家宴,就因为一个步摇闹得不欢而散,项辰不喜林溪玉的咄咄逼人,但也不想再惹她生气,只想息事宁人:“德妃妆容愉矩,自然是有错,但这步摇既是朕赏赐的,那此事就是朕有错在先......”
太妃截断他的话:“陛下慎言,陛下是九五至尊,废谁立谁,赏赐什么,都由着陛下高兴,何错之有。”
姝儿没想到项辰竟然将错揽到自己身上,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他此番作为,在林溪玉眼中,就是护着王珺瑶。
而王珺瑶服制逾矩,却这么多人维护她,这显得自己这个皇后在后宫是多么的委屈,妙,太妙了!
姝儿对着王珺瑶好言好语地劝:“既然陛下都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了,太妃和祖母也帮着你说话,本宫也不好罚你,但这后宫有后宫的法度,这金步摇你日后不要再戴了。”
王珺瑶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似是硬要压她一头,竟梗着脖子道:“这步摇是陛下赐给臣妾的,既是陛下所赐,臣妾自然有权佩戴。”
精彩!太精彩了!这是仗着太妃和她祖母撑腰,摆明了要与她争个高低。
“你...”林溪玉气极,若非赵睿死命拽着,只怕都要站起来打人了。
姝儿看了项辰一眼,项辰似也未料到平日里一向温柔婉顺的王珺瑶,今日怎么突然这么执拗,而这步摇又确实是自己赏赐下去的,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姝儿唇角笑意更深,她从自己发髻上取下金步摇,递给王保:“德妃所言句句在理,后宫的法度自然比不过陛下的金口玉言,你如今又有孕在身,后宫自然以你为尊,你既如此喜欢这金步摇,本宫就将自己的这支也赠与你,望你早日诞下麟儿,方不负今日太妃和祖母对你的这番维护,也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日后再戴这金步摇,能实至名归。”
王保哪里敢接,吓得跪倒在地,姝儿只能将步摇递给灵芝,灵芝气呼呼的接过步摇,正要送去给德妃,却被芷兰死死的拉住。
“够了!”项辰再不敢迟疑,对着殿里众人决断道:“德妃今日妆容逾矩,就按着皇后的意思,罚俸半年,并且收回步摇,念其身怀有孕,免去闭门思过,今日之事,朕亦有错,是朕行事太过随意,金步摇既是皇后才可佩戴之物,朕不该因皇后宽厚而随意赏赐妃嫔,朕就罚自己抄写礼记十篇,以儆效尤。”
老王妃怒斥项辰:“辰儿,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可是皇帝,哪里有皇帝认错的,更何况这步摇......”
项辰面罩寒光,冷声打断老王妃的话:“这步摇只有皇后可戴,是朕任意妄为,坏了规矩,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能认的。”
项辰颤巍巍的去握姝儿的手,向来凌厉冷傲的眼中竟夹了一丝哀求:“皇后觉得朕这个处罚可能让你消气?”
“臣妾没有生......”
项辰紧握住她的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后宫永远以皇后为尊,即便德妃诞下皇子,也不能逾越了规矩。”
好好的中秋家宴,就因为一个步摇闹得不欢而散,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德妃虽然被罚,但今日却是出尽风头,宴会散场时,她与妹妹淑妃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
姝儿忽然觉得很疲累,许多事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在乎王珺瑶拥有最好的玉石,最亮的珍珠,但她却介意那些珠宝是他赏赐给她的,若非捧在心尖上的人,如何会这般大手笔。
回到永安殿,姝儿看着梳妆台上的钗環玉镯只觉碍眼,他送了她那么多的珠宝首饰,却独独将她最喜欢的赐给了别人,若非最爱,这些东西要来何用。
姝儿一怒之下,将梳妆台上的所有首饰全都扫落地上,她从发髻上拔下金步摇,用力的将它折成两截,扔到地上。
灵芝从未见姝儿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坏了,芷兰也吓得不轻,两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项辰尾随着姝儿来了永安宫,一进殿,就见她怒气冲冲的将金步摇折了扔在地上,又见一地的珠宝首饰。
项辰心底发寒,他快步走上前,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这次派了好多好多人,很快就能找到你喜欢的玉石。”
姝儿挣不开他的手臂,只能怒气冲冲地道:“我不稀罕,你就是找来了,我也不要。”
“既然你不稀罕,那我就下令,魏国上至皇宫下至平民百姓,谁都不准佩戴此玉,更不准私藏,但凡有此玉者全都上交朝廷,统一毁掉。”
“什么意思?”姝儿停止挣扎。
项辰讨好地道:“既是你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自然也不配拥有。”
姝儿匪夷所思地看着项辰:“得不到就毁掉?我没你这般无耻。”
“那我再去找,总能找到更好的。”
“我说了我不稀罕!”
“好 ,好,你不稀罕,那你稀罕什么?我全都给你找来。”
她稀罕什么?好像除了爹娘,她已没什么稀罕的了。
“我什么都不稀罕,我什么都不想要!”姝儿恨透了项辰,她恨他移情别恋,恨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更恨他到了今时今日还痴心妄想可以左拥右抱。
“那我呢?你也不想要了吗?”
姝儿不再挣扎,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看着铜镜中发髻散乱,精疲力竭的自己与项辰,忽然觉得,这样的纠缠实在没有意思。
“除了我爹娘,我谁都不想要!”姝儿看着铜镜的项辰,冷冷一笑:“一直在我面前做小伏低不累吗?你是一国之君,这般没脸没皮的缠着我有意思吗?”
项辰想着今日宴席,她颜面全失,心里定然怨恨自己,他不敢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灵芝和芷兰见两人争吵,都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许久的沉默之后,姝儿终于恢复了理智,她这般歇斯底里的胡闹,除了能发泄心中的怨气,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
“项辰哥哥,你放开我吧,我不闹了,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姝儿的语气满是疲累。
项辰声音哽咽,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好,今晚我陪着你早些休息。”
姝儿有气无力地道:“我不需要你陪,我只想一个人,求求你,至少今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见到你。”
“我真的是无心的,我若知你也喜欢那玉石,我绝不会把它赐给德妃,在我心里,你才是最要紧的那个人。”
姝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屑地冷哼道:“最要紧的人,今日德妃步步紧逼,你在一旁冷眼旁观,除了把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让我更难堪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项辰心里自责,圈着姝儿腰间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我没想到她今日竟如此执拗。”
姝儿趁机转过身,用手将他往外推:“那不如,今晚你替我去与她好好聊一聊,求她以后不要在我爹娘面前让我难堪。”
项辰被姝儿推得步步后退:“我不需要与她说什么,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先护着你。”
“不不不,你们两人还是关起门来先好好聊一聊,千万不要因为我而伤了你们的夫妻之情,但也别太让我难堪。”
姝儿不由分说的将他往外推,直到推出寝殿,她用力的将殿门关上,然后将门栓插好,任由项辰在殿外敲门喊叫,她全当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