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春水楼热闹喧哗,扶蓉神色慌忙从楼下跑上楼给青鸢传话。
“小姐,有人要在咱们这里买大量珠宝香料。”
客人来买东西是好事,见扶蓉表情不对,青鸢问要多少。
“库存远远不够……是厉宸王要。”
青鸢微顿,她起身,“我去看看。”
贵客在包厢里,她推门进去时美人正在给祁司晏倒酒,看见她,美人颔首出去了。
青鸢波澜不惊入座,平静开口:“听说贵客要购买一批上好珠宝香料?”
夜间寒凉,男人穿着黑色大氅,一身衣裳衬得他尊贵显赫,幽邃的眉眼沉静如深海。
祁司晏目光落在青鸢白皙的脸上,薄唇轻启:“五车之数。”
香料按车买,阔绰得不像话。
有生意不做是傻瓜,即便库存不足青鸢也会想办法凑齐这个数。
她微弯唇,“没问题,两日之内能给贵客备齐。”
几千上万两的买卖,谁都愿意做。
近距离与她交谈,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模样祁司晏能想象一年来她是如何运转酒楼把生意做大。
西塞有名的春水楼老板娘,闻名不如见面。
他微勾唇,“不过我得先验过货。”
青鸢早就备下,一拍手,扶蓉带着几人端着托盘呈上香料珠宝。
祁司晏看了几人一眼,青鸢出声:“你们先下去吧。”
屋内只有两人,男人指尖捻起香粉轻嗅,扬了扬眉:“用次品充好的话这生意怕有点难做。”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青鸢保持专业微笑:“这些都是最好的原材料做的,纯度高不掺杂质,贵客在别处很难买到这样的品质。”
祁司晏收了视线看她,“可我看着不像品质好的。”
青鸢抿唇,皮笑肉不笑。
他这是故意挑刺找茬。
“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若贵客实在不信任商品质量,您另寻他处找卖家也不是不行。”
男人指间玩转茶杯,玉扳指奢贵亮眼,看着青鸢刻意的疏离,他唇边噙着笑。
“别生气呀,我就是提前了解了解,生意人还不让买家评价货物么?”
青鸢起身,“东西都在这儿了,贵客先自己考虑考虑,买不买与我说一声就行。”
见她要走,男人散漫的神色才稍稍收敛一些,“两日之内真能备齐?”
“可以。”
“库房里有一车半,这些你今日就可以带走,剩下的我们调货给您凑齐。”
青鸢说着,掏出一张纸铺在男人面前,“如果觉得可以,贵客就签个字付个定金吧。”
这干脆利落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有几分酒楼老板娘的架势,祁司晏看着她,眸光深深。
“毕竟这么大生意,我们大费周章调货过来,小心为好。”
签了字,男人眼神直白落在她如画眉眼上,“宋掌柜做生意一向如此么?”
她在外宣称自己姓宋,人人都喊她一句宋掌柜。
青鸢:“什么?”
“几句话就把生意敲定绝不多费口舌。”
“您是大客户,当然得尽快把这笔买卖敲定。”
祁司晏眸光静静打量她,指间杯子已经空了,“既然我是大客户……”
他目光意有所指看向空了的茶杯。
青鸢收了定金起身,“贵客慢用,我让姑娘回来陪你。”
男人拉住她的手,“刚才还说我是大客户,还不够格让宋掌柜为我倒杯茶么?”
“别的美人哪比得上宋掌柜仙姿玉色?”
他身上那股慵懒散漫的财色气暗含危险,青鸢一直都知道只是祁司晏不想,若他想,声色犬马遍京美人,权利与财势,他比谁都会玩。
他的手掌炙热,青鸢不喜欢祁司晏这副纨绔公子的模样,面色稍冷,“公子自重,我要回去看孩子了。”
手腕一紧,祁司晏眸子微眯,“孩子又不是没人带。”
他语调轻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以前有个鳏夫,死了夫人后日子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青鸢蓦地抬眼。
男人继续:“所有人都感叹这对夫妇伉俪情深,事实全然相反,他夫人不爱他,以死为筹码骗过所有人,鳏夫痛过、恨过,可他知道无论他多痛恨不甘,骗子也不会回心转意。”
“他妥协了,失去过一次,叫他看透人性,也看清了自己的心,”烛光里,男人面容立体英俊,眸底深暗,“卑微也好,不成器也罢,他就是不想这么错过她。”
“可是想把妻子接回来并不是两个人的事,朝堂内外虎视眈眈,只要被抓到一点把柄,不说他,他‘死而复生’的妻子也不会有好下场,他考虑的除了挽回妻子外,还要替她扫平一切障碍,确保她能平安回来。”
青鸢眸子怔然,她有些听不懂了。
反应片刻,男人又开口:“鳏夫花一年时间筹谋好一切,终于能去接妻子回家,一路上既喜悦又担忧,别人不理解他没事,他怕妻子也不明白他的苦心。”
祁司晏还是拉着青鸢手腕,看她的眸光灼热深情。
“再次见面,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拉着孩儿,身边还陪着别的男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生气、不甘、失落……”
“那一瞬间他突然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不是正确的,既然有没有他妻子也活得开心,不如就放手吧,反正一年又一年也这么过来了,有时候执念未必是对的。”
青鸢心腔一紧,抿着唇只向下看。
“所以他来问问她,还要坚持吗?”男人字音沉缓,眼神晦涩凝视她。
他说他累了,青鸢听得出来,男人这一刻情感流露直白且脆弱,他就这么把一切摊在她面前,等待她一个宣判。
若她说不要,他会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往后余生不再执着。
人心都是这样的,刚失去东西的时候不甘遗憾,悔不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可随着时间慢慢划走,再浓烈的不甘和执着也会被冲淡。
是个人都会累。
青鸢喉间艰涩,转眸看向男人幽深的目光。
“听说王爷要成婚了,大婚在即还念着旧人,这传出去恐怕对您名声不利吧?”
她唇红齿白,鼻梁生得实在漂亮,眉眼间却含有一丝倔强。
这样的她是陌生的,她一向温和,很少有这样不爽快的时候。
心境不平和,意味着还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