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笼罩下来,天边只留下了一抹艳色,于暗沉的天际下,留给世人一个瑰丽的梦。
而夜幕下的扬州城,则更像是一个瑰丽的梦。
运河边,人声鼎沸,夜摊已经摆出来,来往行人或坐着吃夜宵,或聊着天,又有河上的琵琶女弹着琴,吸引着五湖四海的来客。
兰茵被琵琶曲吸引,掀开了车帘,晚风带着乐曲钻进了她的心间,她觉得这曲调尤为熟悉。
习武之后,兰茵很少会有这种忐忑的情绪,师傅常说,勇往直前才能无往而不胜,所以,她很少犹豫,即便做错了,也想着事后弥补,而不会在做事之前,踌蹰不前。
可是,这次,在扬州城,她常常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她来时的地方?或许是因为这里危机四伏?
兰茵把目光投向河边的夜游船,突然,她的目光一凝,喊道:“停车。”
“怎么了?”崔元藻跟着兰茵的视线望过去,是一艘小船。
兰茵没回答,跳下马车,飞奔过去,然而夜游船上,除了琵琶女,再无旁人。
怎会如此?她明明好像看见了师兄!
“兰茵,怎么了?”崔元藻也跟了过来。
“我好像看见师兄了!”兰茵的视线在河道上逡巡着,可终究一无所获。
崔元藻的心里终究有点苦涩难言,当初因为嫉妒,他故意设计,才使得兰茵与她的师兄失之交臂,到如今都不得相见。
“如果苏陌兄还在扬州,知道你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找你的。”崔元藻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
“是啊,兰茵娘子,如今,我们还是赶紧去白府吧,时间不等人啊。”孙茂也劝道。
兰茵握紧了拳头,咬着唇,转身回到了马车上,轻声道:“走吧!”
崔元藻转头又看一眼暗沉沉的运河,河上灯火点点,仿似一头蛰伏的巨兽,睁着它半合未合的双眼,伺机而动。
崔元藻摇了摇头,晃去这种莫名的联想,跟上兰茵的脚步,重新登上了马车,握住了兰茵的手。
“别急,等这案子结了,我们慢慢找师兄,肯定找得到的。”崔元藻柔声安慰道。
兰茵靠向崔元藻的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继续在扬州城繁华的夜市里穿行,不久就到了白府门口。
与这繁华夜景不同,白府的门口,白幡拂动,冷冷清清,白日的丧事一过,这里就像散了伙一样。
灵聪上前敲门,隔了好久,才有一个老苍头来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灵聪向着老苍头抱怨道。
老苍头也认出了灵聪,知道这是白日里跟着御史来的仆从,便说道:“也是没办法,府里都散得七七八八了,明日,我也要回乡了。”
“这么快?”灵聪惊道,“不是白日里刚刚办完丧事吗?”
“哎,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族里来的人见也没什么油水了,办完事便走了。剩下的钱财,几个侍妾们分了分,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也不受族里待见,也要跟着各自的阿娘去讨生活了。仆从们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领了工钱,各自谋生路去了。”老苍头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府里可没钱赔给你们了!”
“您老想什么呢!”灵聪好气又好笑道,“是我家郎君又想到点事情,赶过来问一问,你家那个李夫子可还在?”
此时,崔元藻一行人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站在灵聪身后,向老苍头行礼。
老苍头不敢受礼,略略转过身子去,说道:“也是您来得巧,李夫子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没走。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急。”崔元藻拦下老苍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您!”
“哎呀,我就是个看门的,能知道什么呀?”
崔元藻从怀里掏出几个钱塞在老苍头手里,“就几个简单的问题。”
“好吧,您问吧。”老苍头掂量着手里的钱,喜滋滋地道。
“李夫子是什么时候到府里谋职的?”
“也就去年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家主这样喜欢他,整日里和刘娘子眉来眼去的,把我们都当瞎眼吗?”老苍头唾了一口。
“刘娘子?”
“就是家主的一个侍妾。看着谨小慎微的,但其实是个胆大的,有一次,我就见她和这李夫子私相授受。”
“你没和家主说吗?”崔元藻问道。
“说这干嘛?”老苍头苦着脸气愤道,“家主又不管事,以前还有个管家,后来老管家不知怎么就走了,换了个新管家,还不是都听那李夫子的。我可不敢随便乱说。这次要不是那李夫子昏迷了,族老怕是也拿不到好处。一窝子蛇鼠蛀虫!”
崔元藻若有所思道:“你们家主的书房平时有人打扫吗?”
“这当然应该有吧,不过反正都是李夫子安排的,我也不清楚。”老苍头迟疑道。
见再问不出什么了,崔元藻便道:“您先带我们去一下白日那个书房,然后再把李夫子帮我们叫过来,可行?”
崔元藻从怀里又掏出一贯钱塞给老苍头,笑道:“麻烦老人家了。”
“行。”老苍头开心地把钱塞进袖中,又说道:“湖边冷清,又没灯火,你们等着,我去拿几个灯笼,再添几个火把。”
不一会儿,老苍头提着几盏白纸糊的灯笼过来了,白晃晃的,甚是吓人。
“别怕,都是前几日用剩下的,库房里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了,凑合着用吧,总比乌漆麻黑要好。”
还好,这一行人里,没有胆小的,大家纷纷跟上了老苍头的步伐。
到了湖边,老苍头自去再请李夫子,不提。崔元藻则吩咐灵聪,把灯笼挂起来。
灯笼挂在湖边的树枝上,摇摇曳曳,白光落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晕染开去。
崔元藻的目光随着晕染开的水波看过去,悠悠说道:“兰茵,你来看看,从这里到湖心岛,不坐船,你能飞过去吗?”
兰茵看了看这距离,摇了摇头道:“若湖中心没有着力点,我飞不过去。”
“据你所见,白衣人可以飞过去吗?”
“虽说他可能轻功比我好一丢丢,但也……未必吧!”兰茵迟疑道。
“他能不能飞过去尚且可疑,但即使他真能飞过去,既然巳时三刻,白衣人在吴大娘子处偷窃,这里的又是谁呢?”
崔元藻看着夜色迷离的湖面,转头看向兰茵,“兰茵,你介意做一回白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