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的,散场已是黑夜。
许兰鹤支棱起来去结了账,特意多给了一笔费用,毕竟大家吃相还可以,但酒坛子遍地,酒水也洒了不少,残局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
最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南洛水扶着薛桃,两眠互搀,可怜陆小叔叔才几岁大就得照顾比他大了一百多岁的大侄子,幸而后者还没醉死过去。
夜已深,路上没有多少行人。
许兰鹤被江浮舟扶着手臂走在路上,两人龟速前进,两双令人羡慕的大长腿活像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雪人师兄,会不会觉得今天太吵?”
“不会,”江浮舟侧过头去,眉眼深邃,雪山融了一半,不见有多冷,“实际上感觉还不赖。”
“那我就放心了。”
许兰鹤突然停了下来,小鸟想摆烂,“不想走路。”
江浮舟看了他两三秒,背过身去矮身半蹲,“上来。”
“嘿嘿。”
许某人连假装客气都没了,光速趴了上去。
这一次,江浮舟的手掌托住了许兰鹤的腿。
深夜的街道人影稀疏,春过夏至,晚风煦暖。
江浮舟背着他的小混蛋一步步走在路上,心头微热,空荡了百年的荒原春暖花开。
如此平常的一天,如此平常的一个夜晚,仿佛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过了百年。
像是从未有过两次死别,从开头开满萱草花的山坡上初遇,顺顺遂遂就转到眼前。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许兰鹤曾惨死垝垣,他封心锁爱欺骗自己,他也曾散尽一身修为重伤身亡,结果让许兰鹤过了一个难捱的四年。
好似他们之间就是不能顺风顺水,非得要披荆斩棘通过那种有情人的试炼。
他觉得自己还好,却为许兰鹤心疼得要命。
江浮舟的眼底光芒黯淡,“许兰鹤,我分明希望你永远那样自由无拘。”
他的初衷是换许兰鹤新生,可他却让喜欢的人分割自己的神魂,没日没夜熬着走过了一段长路。
肩膀倏地一重,身后的许兰鹤把脑袋靠在了他肩头。
他看不见许兰鹤的表情,只听对方有些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我放弃一切是心甘情愿,而我也没有被人逼,我们都是出于本心,不是吗?”
“江浮舟,我不觉得那四年很痛苦,如果没有它,我不一定会有再见到你的机会。”
江浮舟停下脚步,“许兰鹤……”
“真的没关系。”许兰鹤用脑袋拱了拱雪人肩窝,声音又活泼起来,“再说了,区区四年也值得反复提?我们可是还有很长远的未来。”
“我希望你过的好。”
“那前提得有你。”许兰鹤的手绕过江浮舟身前,手掌按了按对方的心口,笑道:“雪人师兄,你在我的这里。”
雪人在花鸟的心上,江浮舟在许兰鹤的心上。
江浮舟眉目间的蹙起舒展开,他的目光变得柔软,“我明白了。”
“走吧,我困了,想回家。”
“好。”
江浮舟迈步往前,“困了可以先睡,我走慢些。”
“不要,”许兰鹤努力睁着打架的眼皮,嘀嘀咕咕的,“我要陪你。”
眼睫蓦然一动,雪人微微收紧手臂,被这只丹缨鸟用不经意间的爱意煨成了一滩雪水。
“嗯,”他步伐稳,双脚起落间没有颠到身后那人半分,“一起回家。”
误会也好,错过也罢,四年百年都已经是过去了,跨过两次生与死的界限,没有什么再能让他们分开。
好事多磨,这天下有情人终该要成眷属的。
夜风轻拂,天上云开,星光璀璨,风月也无边。
江浮舟背着心爱之人,踏着月色稳步走向回家的路。
—
某许姓花鸟是真的酒量惊人,昨天在场的没一个能打的,散场之时其实他醉的不算太狠。
翌日一大清早他就醒了,他还没睁开眼就先伸手往旁边摸,却只摸了一手余温,身侧位置空空荡荡。
?
那么大个雪人呢?
许兰鹤打着呵欠穿鞋,随手捞过架子上的外衣披上身,半清醒半困倦地打开房门走出去。
由春过渡向夏,天会逐渐趋于昼长夜短,天亮的越来越早,他一开门外面已是大亮。
这当口不早不晚的,他那满院子的桃树全是桃花落尽后长出的绿叶,颜色半新不老。
整个许家就数团宠许七这小子的住处风景最好,虽然是人造园景,但也是真的费尽了心思。
许兰鹤想找雪人,又是在自家院子外,衣服乱披,头发也没打理,就这么蹬着双鞋出了门。
出了门打眼一瞧,好么,对象正在凉亭里坐着。
他穿过木质栈道走过去,“你俩什么兴致,一大清早起来坐这儿喝茶?”
许兰鹤屁股往石凳一扎,自觉朝许柏雨伸手。
他二哥无语,但见怪不怪,顺手给他倒了一杯,“你懂什么,这一天到晚就数早上这会儿最让人心静。”
“你的心还能静?不是无时无刻不在躁动吗?”许兰鹤不给面子地怼了句,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咂了下嘴,“泡久了。”
许老二翻了个白眼,劈手从鸟爪下夺回那杯子,“挑得你,干脆别喝。”
许兰鹤立马变脸卖乖讨饶,“别呀二哥,我正口干。”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许兰鹤追着看过去,原是还没开过口的大雪人默不作声地给他递过来一杯。
许某人瞬间就乐得起飞,撑着下巴笑弯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雪人师兄真好。”
某些人真是皮子高冷,骨子体贴。
江浮舟伸手拽了下他肩头快要掉下去的外衣,“怎么醒这么早?”
“因为你啊。”
小混蛋那表情像是又要开台,江师兄选择不搭台阶,反正对方会自己唱下去。
果不其然,小混蛋嬉皮笑脸地说:“得病了,没有江师兄在旁边容易惊醒,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雪人淡定,把他瞎扯淡的假话变作实话,“怪不得昨夜非得扯着我一同上榻。”
旁边的狗踹翻了这碗粮,许柏雨重重地咳了一声,没好气地打断,“要调情回屋去,当我这么大个人是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