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清理的七七八八,许兰鹤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碑上刻着他爹娘的名字,他们已经逝去了很久,两人低调,也算不得什么传世大名人,两个名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知道。
“爹,娘,我来看看你们。”他想了想,觉得深沉果然不是自己的风格,于是揉了把自己的脸,表情变得阳光明媚,“你们应该也早走了,我现在这么混蛋,你们也跳不起来揍我。”
他没有见过褚璧晴和申屠瑟,连模样都无从得知,说有多深的感情显然很假,他就是听了些事,觉得有点感慨。
想来看看爹娘,真到了坟前好像又觉得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他指了指旁边沉默的男人,笑了下,“我师兄,也是我朋友,欠过很多人情还没还的那种。”
江浮舟半跪下来,认真地把碑上两个姓名记下,侧着脸看向了许兰鹤。
小混蛋似乎心情不太好。
“别看了,”许兰鹤头没回都能察觉身边这人在看自己,“我脸上没花,也没哭。”
“我知道。”小混蛋向来只流鳄鱼眼泪。
许兰鹤忽然问:“要听故事吗?”
“你说我就听。”
“你不嫌累?”许兰鹤抬了下下巴,“不嫌弃就坐着,万一我说上头了没刹住车你一直维持这姿势会腿麻。”
江浮舟从善如流。
“从哪儿说起好呢,先说说我自己的情况吧。我从梦三生那儿恢复记忆之后就回到了许家,我爹娘也回来了,我自打复生以来还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只从我大哥那里知道过这个消息。”
“我向他们打听了我生父生母的事,只是很可惜他们也不算多了解。”
他舅舅申屠磬跟他讲过他娘跟他爹在一起之前的事,而家主爹和娘又只大概清楚一点他们生命尽头的尾端,前后加起来勉强才能拼凑出个大概,中间很长的一段如今也无人知晓了。
“我生父生母的死倒也没有跟什么仇杀扯上关系,就是单纯不小心招惹到了千年的老水妖,我爹当场殒命,而我娘拥有死而复生能力,那个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这个墓地是我娘选的,我爹也是她亲手所葬,她埋了我爹以后生了我,把我托付给信得过的许家主和家主夫人后又回去绞杀水妖,她的确给我爹报了仇,但自己的寿命也所剩无几。”
“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是颗鸟蛋,我娘拖着受了重伤治不好的身体强撑着等到我破壳,用最后一点力量封印了我那一半妖族血脉后就没了。”
“我的家主爹娘依照她的遗愿把她跟我爹合葬在一起,等到我快要周岁了才带我回了许家,对所有人都说我就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家主爹娘跟我说,我娘临终前天天受着疼痛的折磨,一边高兴于很快就可以跟我爹地下团聚,一边又放心不下刚出生的我,要不是为了我她可以选择早点结束痛苦。”
“你知道她跟我家主爹娘说什么吗?她希望我这一生都不要被人发现是个人妖混血,希望我能在许家的庇护下安然长大,一辈子快乐、自由。”
许兰鹤摸了摸石碑,也许血缘真的很神奇,他跟生父生母没有培养过感情,可听到这些事依然难以抑制地觉得酸涩。
“他们很爱我,我现在也算是长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吧。”
不止是生父生母,许家的养父母也很爱他,他是在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
江浮舟注视着他,“嗯,他们爱你。”
“我爹知道我娘怀孕,他也许死前会很遗憾没有亲眼见到他的孩子出生。”
许兰鹤戳戳“褚璧晴”三个字,没大没小地说:“爹,你儿子现在又高又帅,修为上还差了点,不过托你们的福,天赋还不错,努努力能赶上去。你跟我娘呢也别担心我,该投胎投胎,争取下辈子再续个前缘什么的。”
伤感不是他的style,花鸟决定到此为止,到这儿其实就能结束了。
“走吧。”
江浮舟没动,“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许兰鹤:?
“你问问看,答不答真话我可不保证。”
“百年前你跟阮望那几个人之间定然发生过导致你跟他们翻脸的事,他们欠你的究竟是什么?”
“……”要不要这么犀利。
“你之前不是问过吗?我不想具体解释,怎么还问?”
江浮舟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睛写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许兰鹤,我想知道。”
许兰鹤仰着脑袋瞅瞅天,一脸纳闷,“这天也没下红雨更没塌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江浮舟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
他就是想知道,想要知道有关于许兰鹤的一切。
来真的?
花鸟不想搭理,挠挠头转身打算启程回去,又发觉身后这雪人根本没有跟上来。
啧,败了败了。
他搓了把脸,停下脚步,背依然对着江浮舟,声音有些低,“他们欠我一条命。”
所有人都知道许七百年前在垝垣撞上作恶的魔族少君娄晟,最后两者同归于尽。
但从没有人知道这表面事件背后还藏着什么。
比如许七此前被自己已经拒绝过表白的昔日好友下药争抢。
比如他又被觉得得不到干脆就毁掉的病娇们推到娄晟眼前送他去死。
又比如这件事中有三个主谋,还有一个是作壁上观的帮凶。
百年前许七的死直接原因是娄晟,可这其中又少不了那四个人的手笔。
许兰鹤语气里透出点讽刺的意味,“欠我一条命,百年后等我活过来又争先恐后说爱我,说那百年里他们过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你说好笑不好笑?”
“原来我许兰鹤的命就值几句‘后悔’而已,当真是又轻又贱。”
“行了,都告诉你了,走吧,我可不想到了天黑还在天上飞。”
身后终于传来了动静。
许兰鹤脚刚抬起,猝不及防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抬起来的脚又落回去,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