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松风怎么也没有想到,比他藏不住爱意叫人看出来更先到来的会是许兰鹤的死讯。
他闻讯赶去时他的小七已经没了,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肉身七零八落东一点西一点。
小七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那么漂亮的小七怎么会变成这副粉身碎骨的凄惨模样?
许松风跪在地上一块块地捡着弟弟的尸骨,内心空茫一片。
阮望那些人好像也来了,但全部被他赶走。
“滚,不要碰我弟弟。”
“全都滚!”
他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躯壳,不会思考也没有理智,他没哭,也没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只是颤抖着去找碎块。
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像是怕惊扰了谁。
许松风游魂般回到家,面无血色,他手里抱着一个长盒,用灵力温养着。
他低下头,脸贴上去,轻声呢喃着:“小七,我带你回家了,哥哥带你回来了,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别怕。”
许家人好像说了些什么,嘴巴张张合合的,脸上的表情那么悲伤,他不悦地想着,小七都回来了怎么都哭丧着脸,小七会不喜欢的。
他们又似乎要从他手里抢走小七,他眼里尽是红血丝,困兽般嘶吼:“滚!别碰他!”
于是人群中便有了泣音,晦气的很。
他吼退了那些人,大家都围着他没有退开,他不想任何人抢走弟弟,紧紧地抱着长盒。
双方僵持不下,一直从天亮熬到日落又熬到夜幕降临,状态极度糟糕的许松风才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见他昏倒前抱着那长盒动了动嘴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串滚烫的泪从通红的眼睛里涌出掉落。
从不流泪的许松风哭了。
十六岁那年,他送了一个小孩去北境的玉清派。
十三年后,他从遥远的垝垣抱回了一堆零碎的骨肉。
他那自由的小七死在了他乡,漂亮的躯壳碎成了一块块残渣。
小七才堪堪二十岁,本还有那么远的未来。
许松风后知后觉感到了痛,痛得压制不住忍受不能,很想很想去陪他的小七。
他失去了弟弟,也失去了爱的人。
—
如今失而复得,许松风仍然只能当许兰鹤的哥哥。
舟中唯有他们兄弟二人,许兰鹤干脆躺了下来,侧着脑袋看外面的雨。
“大哥,我困了,想睡会儿,你是先上去还是留下?”
“我在这里坐一坐,过几个时辰就得走。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不能留下来陪你。”
许少主很忙,杂事多,修炼也不能落下,他们这种当继承人的都是把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去用。
“我又不是几岁孩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梦姐姐还要试毒,等我记忆恢复自会回去找你。”
“对了。”许兰鹤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白色的东西塞过去,“我不喜欢狐狸,给你玩。”
许松风低头瞧了几眼,手心的白狐狸挂件是玉石雕成,绳上还挂着精致小巧的铃铛。
“你不喜欢的东西就塞给我?”
“怎么能这么说呢?”许某人总有一堆话术,“这可是我初到妖界买的第一样东西,当时就选了两个,我都舍得给你一半,大哥都不觉得感动吗?”
他哥一脸冷酷,“不感动。”
许兰鹤觑他一下,故作生气,“不要是吧?不要还给我。”
果然许松风一下攥紧收起,“送出去的东西还想要回来?”
就知道非得损两句,花鸟咸咸地翻了个身,没拆穿他大哥的嘴硬。
“你说买了两个,另一个自己留着了?”
“没有。”许兰鹤已经闭上眼睛了,他随口答:“那个五彩鸟给了雪人。”
许少主重重一踩,小舟晃得不行,把许兰鹤给晃开了眼。
看样子许松风更想把弟弟摁进水里去,“还说你没惦记江浮舟。”
“……冤枉,那是赔礼,赔礼!”
“呵。”你猜我信不信?
—
事务缠身的许少主当日就回去了,而被坑得吃错药动了欲又靠泡冷水泡冷静的花鸟在小舟里睡了一觉,再睁眼他大哥已经离开。
梦云乡整个就在水上没有陆地,许兰鹤用灵力操控小船自己行走,闲来无事逛了逛才回去继续他的小白鼠生涯。
这地方的主人梦三生有半妖血统,原形是一株含有剧毒的水生植物。
修士寿命长,有些人更是动不动闭关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梦三生是在外面待腻歪了才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找人布下了层层法阵就此隐居。
据她自己所说自己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去了,她又嫌一个人冷清,于是又捡了三只小妖给自己当仆人。
当天一身翠绿那个领路的是一棵水草,而那两个貌美的少年则是两条鲤鱼。
丹缨鸟属火,许兰鹤自打觉醒了妖族血脉以后就变得抵触水,要不然这种微风细雨的天他都不会躲船舱里,肯定直接坐船头钓鱼。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云吸一顿猫薄荷,他直接给江浮舟发了传音。
“又在修炼?”
意料之外的,江浮舟给了否定的回答。
“那你在干什么?”
“打人。”
“?”
可能江浮舟已经打完了,气息没乱,“和阮望起了些冲突,打了一架。”
谁输谁赢都不用问,花鸟盘起了腿,兴趣立马就来了,“你们俩为什么动手?”
“他犯病犯到了我跟前。”
“犯病?”
“疯病,他想杀我。”
“你们两个能有什么矛盾,逗我玩儿啊。”
“原因是你。”
“跟我有什么关……”许兰鹤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他脑子可能真的不正常,等我回去解决。”
“嗯。你走前说是要想办法恢复记忆,可有进展?”
“快别提了,下午刚泡了场冷水澡,别问啊,我不会说的。”
他已经把话堵死,江浮舟顿了下果然没追问。
“许兰鹤,若你来日想起了过往,知道我们从前关系生疏而你有许多更为亲近的朋友,你是否还会再像如今这样跟我相处?”
花鸟欠了吧唧地故意逗雪人,“江师兄难道还舍不得我不成?你嫌我闹腾,我去闹别人不来打扰你不该正合你意?”
江浮舟哪听不出他是有意揶揄,手中一下下擦拭着霜凛,无师自通似的把语气凹成深情如许,“你想听什么?‘我对你是真心相待,见了你便心生欢喜,巴不得你日日都来闹我’,这样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