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黑暗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催命符。
角落里被关了一整天的女修士已经浑浑噩噩,嗓音嘶哑连叫也不会叫了。
她的双手被勒出深深的痕迹,老鼠和生活在阴暗之地的虫子爬过她的脚背,毒蛇张开獠牙咬过她的小腿。
大小姐住的都是宽敞明亮的房屋,睡的都是高床软枕,她被娇惯着长大,连必须连续喝药的那些时光里也有人付出无限耐心哄着她。
过往二十一年,她从未受过如此苦楚。
她恨,却又更怕。
黑得没有半点光的地下室一瞬燃起了烛火,突如其来的光刺得一整天不见天日的眼睛不自觉流泪。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停在了她的跟前,一身耐脏的黑衣,面具遮住整张脸,用同情的语气啧啧叹道:“真可怜呐。”
姚黄浑身僵硬,“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对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叫我爹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有一双眼角下垂的眼睛,明明这种走向给人的是无害之感,偏偏他的眼神又叫人不寒而栗。
“我很好奇你爹会怎样不放过我。”
他按下旁边的机关,铁索从四周伸出,和捆手的不一样,这些铁链很粗。
姚黄看见他捡起沉重的铁索朝自己靠近,她已经吓得心脏跳到失常,“你要干什么?你放了我,我爹是衍门的门主,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那些链子头部带钩,黑衣人对她说的话不以为意,握着东西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比划从哪里下手。
“你放了我吧。”死亡的恐惧面前没有高低贵贱,姚黄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求求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真的。”
“真可惜啊,你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下场会怎样?姚黄就是再无知也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她吓得几乎不会呼吸了,拼命挣扎,一边求饶一边喊着救命。
“你爹没教过你祸从口出吗?也没有教过你不该惹的人别惹吧?”
“不,别过来……别过来!”
在姚黄惊恐到极致的眼神里,那黑衣人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握着锁链的手抵在她身上,而后狠狠摁下。
铁钩从前穿到后,琵琶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得骇人,尖端从后穿出,带出一串黏腻鲜红的血。
承受裂骨之痛的人发出尖锐的叫喊。
“啊——”
黑衣人沾了满手的血,但他可能已经习惯了,捡起第二条带钩的链子,眼也不眨穿穿她的另一侧琵琶骨。
姚黄止不住悲鸣。
两条粗链朝墙壁回缩,将她吊上了半空。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辈子从未受过伤,药的苦都让她不堪忍受,何谈这种穿骨之痛。
那人嘴角扬起来,上半张脸却完全不在笑,“记住,不该惹的人再见到就躲得远远的。”
下一刻,姚黄感受到了一阵森冷的寒。
不,她的丹田……
她几乎痛死过去,眼睛无神,光芒涣散,几不可闻地发出不可能被人听见的求救:“爹,救救我啊。”
黑衣人收回废了人丹田的手,甩了下手上沾染到的血。
他转身离去,烛火也随之熄灭。
密室外站着个熟面孔,阮望只看了一眼,旁若无人地摘下脸上面具,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掌和指间。
擦完了,他一把火烧了染血的帕子,阴阳怪气:“这不是祝真人么,来救你的追求者?”
祝远宵冷漠地撇清干系,“我不在乎她如何,但她要是死了就是给兰鹤招麻烦。”
“姚姑娘真可怜,她那样喜欢你,只可惜她的心上人并不在意她的死活。”
“我拒绝过,她自己不听,非亲非故,她的死活本来也与我无关,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阮望的脸色冷下来,“若不是你跟那女人说自己心悦我师兄,他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骂得如此难听?自己的追求者搞不定,却要连累我师兄。”
祝远宵不理会他的指责,更关心别的,“你杀了她?”
“没杀,只是给了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而已,你不作为只能我来动手。”
“这节骨眼我们俩有必要针锋相对?”祝远宵冷嗤,“许松风带着兰鹤不知道去找了谁,林逾静不愿意想办法帮兰鹤,他肯定会去找别人。你就真不怕兰鹤想起来?”
提到这个阮望就来气,“他如今没有记忆不认得我们,那态度也拒人千里,和之前又有什么分别?”
许兰鹤对他们几个一视同仁,祝远宵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可有察觉兰鹤跟江浮舟亲近了许多,可不要是嵇离那疯狗做尽一切到头来为他做了嫁衣。”
阮望一愣,他想起当日江浮舟怼他的那些话,隐隐有些烦躁,“说起来有一回我误会了师兄,追他到了浣花峰上,他一个劲往江浮舟身后躲,俨然将其当成了熟人。”
“何时?”
“我师兄复生以后。”
“我怀疑江浮舟也对兰鹤怀着同样的心思。”
阮望皱起眉头,“可他修的是无情道,这个人虽跟我师兄同一年入门,两人间却一向没什么交集,无情道修也不会动情。”
“那你又怎么解释他先于我们救下兰鹤,有他的消息也不愿告知我们反而瞒着害我们找了那么久?”
阮望又有些动摇,这一点的确可疑。
祝远宵最知道怎么刺激许兰鹤这个师弟,又提醒道:“可别忘了,当日在妖族王宫内我们都听到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许兰鹤是江浮舟一路抱着走回去的,去时所有人都只听见一句“我舅舅说不能双修,你快走”。
许兰鹤为何会这样说?即便是这两人之中没有越矩,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能说明他们俩不可能完全清白。
他们争来争去,结果反倒便宜了江浮舟?
“你能看着他投入他人怀抱?”祝远宵平日里端着的正人君子的皮也裂了开来,露出内里的偏执疯狂,“江浮舟究竟有没有那份心思试探试探不就知道了吗?”
阮望一点点暗下了眼神。
是啊,试探试探。
如若有……就凭现如今师兄对此人的熟稔亲近,那么他就该先被联合打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