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口中的“收拾”,便是让祝宴卿亲自带不良卫去抄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上的面首与沁烟楼中不同,有许多都是被强掳至此。
祝宴卿擎着油灯走进地牢时,绝大多数的面首脚腕上还挂着镣铐。
将此事禀报给宣帝后,气得人又吞了两颗救心丹药。
大手一挥,又把祝芳霭往外流放了三千里。
反正都是削发为尼,离得越远倒是越清净。
处理完了祝芳霭,便轮到了唐妍贞。
跪在祝宴卿跟前时,唐妍贞的泪珠子吧嗒吧嗒落得起劲。
滚下两滴来后便穿成了线。
不多时,衣裙上边晕成一小团水迹。
“王爷与庶妃的恩情,妾没齿难忘,”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唐妍贞低低落下泪来,“妾愿意余生归于佛堂,再不迈出半步。”
“唐姐姐这是何意?”
柳池盈俯身欲扶,却被她制止,“妾只求王爷莫要休弃妾。”
在大岳男女绝婚,以和离为上佳。
倘若女子被夫家休弃,那名声传出去,轻则母家无颜,重则整个氏族的女眷皆会受到牵连。
更有甚者,会妨害儿郎的仕途。
她可以铰了头发去做姑子,可她的父亲母亲呢,她阿兄呢?
唐妍贞今日未着粉黛,小脸苍白,似秋风中振翅的蝴蝶。
孤零而漂泊。
“你还想留在王府吗?”是祝宴卿的声音。
唐妍贞点头如捣蒜,“只要能让妾留下,即便是做个通房也是愿意的。”
她忽而又摇了摇头,“做丫鬟也是愿意的。”
柳池盈托着腮,惫懒地往祝宴卿手中的茶盏猛添热茶,“你为何不想出府?”
她分明记得唐妍贞提过离府之事。
“女子被休弃,乃是塌天大祸,我受不住。”
唐妍贞声如蚊蚋,似是已经瞧见了自己今后的惨状。
身子抖得更厉害,她挽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柳庶妃,让我去伺候你吧。”
莲翘小嘴一撅,怎么又来一个同她抢饭碗的?
灯烛蓦地迸发出一簇火花,在寂静的屋中显得分外清晰。
同祝宴卿对视一眼,柳池盈顷刻间便猜出了这小狐狸的心思。
小手托着唐妍贞的手臂,她奋力将人的身子撑起。
“倘若姐姐能与王爷和离,姐姐可愿意?”
短短一句话,唐妍贞的脑中却如同铜锈一般混沌。
良久,才悟出这话中之意。
“王爷愿意签这和离书?”
“本王纳妾愿就是母妃的意思,倒是叫你为难了。”
祝宴卿今日奔波了一天,桃花眸里盈满困顿,“你若想离开王府,明日签了这和离书便是。”
唐妍贞好似大梦一场。
她盼了这一天已经太久。
于是生怕祝宴卿反悔一般,她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直至额角泛起红晕,她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哽咽,“妾,谢过王爷成全。”
当夜,柳池盈将祝宴卿赶去了偏房,挽着唐妍贞一齐钻进了锦被当中。
她重生而来,能交心的太少太少。
唐妍贞便是其中一个。
自打知道自己要离府后,唐妍贞眼眶里便一直包着泪。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姐姐心中既有我,改日请我去喝个喜酒便好。”
柳池盈波光潋滟的眸中满是笑意,倒是让唐妍贞松快了几分,“你少拿我打趣。”
“陆公子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吧?”
此番祝芳霭插足,倒是阴差阳错间成就了一段佳缘。
唐妍贞的小脸埋在锦被中,“嗯”了一声。
“我方才差人给他递了话,他回我说,与我一起回乡登门提亲。”
“那便先行恭喜姐姐了。”
唐妍贞的手搭在柳池盈瓷白的手背上,眸中流露出忧色。
“我走了,这府上替你撑腰的就少了一个,”
如今宸王府中仍有许多牛鬼蛇神潜藏于深渊,虎视眈眈地盯着柳池盈。
她这一走,倒莫名又生出几分牵挂。
“姐姐莫要担心,我发起狠来,她们都拿我没辙的。”
唐妍贞无暇与她攀扯这些有的没的,继续叮嘱道:“尤其是这邵仪,平日里跟棉花似的,不知哪天就会露出獠牙。”
“你务必要提防她。”
天蒙蒙亮时,唐妍贞就披了条轻薄小衫,蹑手蹑脚地摸黑走了出去。
却见院中祝宴卿点了盏烛灯,正全神贯注地读着手中的医书。
肘边放着两张压了红手印的和离书。
“既然醒了,就在这和离书上签字画押吧。”
桃花眸底映着跃然的小火苗,显得温柔又矜贵。
唐妍贞捏着和离书看了又看,许久,才噬破手指,在上头落下一枚指印。
“我差梁嬷嬷将你的嫁妆收拾出来了,你清点一下。”
唐妍贞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嫁妆我带走一半便是。”
“剩下的一半,留给柳庶妃当添妆。”
唐妍贞当日的嫁妆可谓是绵延十里。
唐大人生怕自家的宝贝疙瘩在王府受委屈,硬是给她塞了十成十的嫁妆。
唐家独子亦是顾及自家妹妹,掏出半个家底替她添了妆。
那规制,比侯府嫁女还要气派。
“王爷,”签了和离书,唐妍贞脸上的笑更是生动明艳,“好好待柳庶妃,她值得。”
说罢,那抹瘦削却挺拔的背影在玲珑的搀扶下,缓缓出了王府。
柳池盈转醒后,得知唐妍贞已走时,小鹿眸中盈满了失落。
只是还来不及伤怀,庭兰便掀帘走了进来。
手中还捧着一盆盛放的蝴蝶兰,“主子,方才宫里来了旨,说是让您入宫呢。”
柳池盈有些好奇,“怎么又要入宫?”
庭兰压低声音凑上来,“奴婢听说是同您去弘川查的案子有关。”
“弘川?”
柳池盈回了神,莫非是肖义安落网了?
她“噌”地坐起身来,连忙招呼庭兰替她梳洗打扮。
黑羊首领落网,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刚进承天殿,就见一人被层层叠叠铁链缠绕捆绑,就连口中,也戴着一副黄铜制的面罩。
宣帝则是端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昭贵妃瞧见柳池盈,伸手向她一招,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与肖义安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忽而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由低到高,几近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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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工作比较忙,更新可能不规律,宝宝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