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遭了灾,幸得坛主收留,给我觅了个住处。”
闻言,小女孩面露忧色,“你可冻着了?快进来暖暖。”
她转身,带着柳池盈往一座仍冒着炊烟的砖房而去。
一掀开帘子,就蹦蹦跳跳地钻进迎面而来的怀抱中。
“娘亲,我下学了!”
妇人慈爱地替她拢起额前的碎发,有些警惕地望着柳池盈。
“这位是?”
“娘亲,她说她是逃命来的。”
“逃命?”
妇人眸中怀疑仍未消减,“娘子是从哪儿来的?”
柳池盈捏着衣角,故作局促地开口,“从荇阳东头的山里。”
妇人瞧她生得瘦弱,也不再多问,转身给她端来一碗苦荞粥。
“趁早吃,还温着呢。”
柳池盈夜宴时喝多了酒,热粥入腹时,禁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姐姐也是家里遭了灾吗?”
没由来的一句,妇人端着粗瓷碗,指节有些泛白。
她却不觉得奇怪。
毕竟寻常人家,谁会在这种地方落户呢?
“家里头都死光了,来这儿求个庇护。”
柳池盈眸子轻闪,有些心疼,“是我冒昧了。”
“无妨,”妇人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痕,“得亏圣主心善,不然我孤儿寡母的,怕是要被吞的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小女孩贴在妇人身侧,慌忙给她擦泪。
“娘亲不哭,妞妞会保护娘亲的。”
“我来的时候听说还有很多妇孺住在此处,不知姐姐可知哪一间还空着,能让我进去落个脚?”
妇人抬手往后一指,西北角那儿只住了位阿婆,你可以去问问她。
柳池盈颔首谢过,正欲推门,便听外头传来一声暴喝。
“有刺客——”
她手指一顿,血液有些倒流。
慌忙间推开木门,她踉踉跄跄顺着林边小路往祭坛深处而去。
一队兵马擎着火把,如火龙一般蜿蜒而至。
为首的神教徒敲开妞妞家的房门,“可有见到什么生面孔?”
妇人环着妞妞,摇了摇头,“除去那位刚被坛主救济来的妹妹外,并无旁人。”
“妹妹?”神教徒面色一凛,暗道不好。
“那人往何处去了?”
妇人胆战心惊地朝远处一指,面色苍白,“她是刺客吗?”
神教徒只道:“不确定。”
弘川县刚落了雨,神坛中满是泥泞。
柳池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裙摆沾满了泥点。
眼看着那条火龙渐渐逼近,她咬牙转身钻入林中。
草木掩藏的尽头,竟有一座亮着烛火的小楼。
楼中影影绰绰,隐约有人活动的迹象。
柳池盈猫着腰,从窗下悄悄溜过。
紧接着,余光便瞧见了那队四处搜查的神教徒。
她心中暗暗叫苦,正欲转身再寻个躲藏之处,却听身后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蓦地大开。
一双手从里探出,似是拎小鸡崽子般将她拎了进去。
她还未来得及呼喊出声,便被来人捂住了嘴。
那双手极大,一只手掌便掩住了她大半张脸。
“别出声。”
急促的脚步停在屋外,还未等外头的人出声询问,面前的男子便先行开口:“别来扰我清静。”
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威慑力。
窗外的神教徒听完,立即离去,并未有任何的停留。
湿漉漉的小鹿眸盯着眼前发丝还沾着水汽的男子,心跳如擂鼓。
他显然是才沐浴完毕,发梢垂落的水珠精准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不知是不是太过匆忙的缘故,衣衫大开。
露出里头沟壑纵横的胸腹肌肉。
“你……”
轻柔的声音透过指缝化作了呜咽,男子垂眸望她,视线稍落便旋即移开。
手稍松几分,便又掐上了她的脖颈。
“你是刺客?”
柳池盈蹙眉,“我若是有刺客那般身手,何须被你如此拿捏?”
“美人儿的话,最信不得的。”
柳池盈的心“咯噔”一声。
以她如今的容貌,任凭是谁,定也是唤不出“美人”二字的。
除非……
“你什么意思?”
手上的力道卸去几分,男子眸中露出笑意,“莫非你不是美人?”
他兀自说着,另一只手将垂在额前的湿发抹至后脑。
没了碍事的碎发,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下分外打眼。
此人竟还有外邦的血统。
如今笃定了他是个浪荡子,柳池盈也不欲与他过多纠缠,反手拍开他的手。
“倘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临出门前,男子忽然开口。
他的音色清亮,有几分少年的烂漫。
斜睨他一眼,柳池盈并未搭理他,脚步匆匆离去。
望着那粗布都难掩的玲珑身姿,男子摸着下巴。
碧绿色的眸子愈发深邃。
倒是有趣的美人儿。
回到住处时,祝宴卿正斜靠在榻上浅眠。
宽肩恰好挡住榻上那个假人,远远瞧去,确像两人相拥而眠。
即便是轻手轻脚,那双桃花眸也应声而睁,一片清明。
柳池盈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落入了一个沾着酒气与卢藜香气的怀抱。
这小狐狸今夜显然又被灌了不少酒,她轻搔着他的耳垂,呼出一口热气。
“夫君醉了?”
祝宴卿的头贴在她颈侧,鼻尖顺着她的颈线缓缓下滑。
“我很担心你。”
他原是想出去寻她,可今夜左护法听闻有刺客后,便亲自将他送了回来。
甚至在他掀帘的瞬间,往屋内瞥了一眼。
好在他离去不久,柳池盈便回来了。
如今神教徒满神坛搜寻刺客身影,耽误不得,柳池盈迅速卸去面上的蜜油与蜂胶。
正准备穿衣时,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
祝宴卿长臂一展,将小女子搂入怀中。
毡帘被掀开一条缝,隐隐有烛火透来。
“贤侄,可安歇了?”是左护法声音。
祝宴卿的嗓音又飘了起来,佯装醉酒的模样。
“何事?”
“神坛里头闹了刺客,信徒来禀,说有一女子形迹可疑,不知侄媳妇可在?”
话音刚落,透过毡帘的缝隙,左护法就见祝宴卿颈边环上一条藕臂。
在月色的映衬下,白的如新雪一般。
“护法大人,小女与夫君已经安歇,可要起来再让你瞧瞧?”
左护法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合上帘子。
口中念念有词地后撤两步。
打搅旁人好事,可是要长针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