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盈咄咄逼人的架势,摆明了要让祝璟安给出一个交代。
今日事情闹得极大,她知道,祝璟安必定要自断一臂才能保身。
至于断的哪一臂,就要看他如何取舍了。
宣帝呼出胸口的浊气,“柳庶妃说的没错,你们既然能设局,怎会不知这锯齿刃的来历?”
祝璟安言辞恳切,“儿臣确实不知,许是有人知晓此事,便趁机利用儿臣做了他杀人的刀。”
“太子这话说得,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祝翊知冷哼一声,“刺杀皇子这么个掉脑袋的事,你们费心布局,藏匿刺客,又岂会被人轻易浑水摸鱼?”
“说到底,别是把我们当傻子吧。”
嚯!
莲翘在心里给小孩哥竖了个大拇指。
别看祝翊知平日里闷得跟只锯嘴葫芦似的,关键时刻倒也算能打。
皇后先行一步跪了出来,“陛下,都是臣妾的错。”
宣帝侧目,眸中看不出情绪,“皇后何罪之有?”
“今日刺杀之人,是臣妾拿着太子手牌调换的人选,至于巴城县赈灾银两被贪墨,亦是臣妾之过。”
祝璟安一怔。
心绪飞转,这才意识到皇后所说的贪墨,正是巴城县之事。
此事不是已然翻篇了吗?怎又会旧事重提?
宣帝的面色冷得骇人,“你莫要替太子遮掩!”
“臣妾没有!”
一行清泪顺着皇后脸颊落下,正落在裙摆的牡丹蕊上。
“臣妾嫉恨昭贵妃能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儿郎,以至于陛下都看不见我的璟儿了!”
“皇后你真是荒唐!”
昭贵妃娇艳的脸上鲜少挂了怒容,“长辈之事,何苦连累小辈!”
皇后却充耳不闻,喃喃自语。
“臣妾怨过,恨过,若不是祝宴卿,太子能与陛下父慈子孝,又怎会被罚去相国寺同臣妾一同抄经……”
“祝璟安受罚,乃是他自己造孽!”
宣帝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料到皇后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怨怼。
“他往日挨的罚,朕有哪一桩是冤枉了他?!”
怒吼出口的一瞬,这位九五之尊甚至动了废后的念头。
皇后笑得苍白,“陛下还是先问问自己的心吧。”
“陛下口口声声说的不偏不倚,是不是已经成了虚言。”
“心里头的那杆秤,是不是已经偏向了元氏!”
“够了!”
宣帝被气得直喘,“你心肠竟如此歹毒,你是算好了朕不敢废你……”
“陛下!”又是凄凄惶惶的一声呼唤,皇后双目猩红,“臣妾的父兄,还在天上看着臣妾呢!”
闻言,昭贵妃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白皙无瑕的手从繁复的衣袖间探出,与宣帝颤抖的手十指相扣。
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陛下,还不是时候。”
美人言语如同溪涧清泉,一瞬间熄灭了宣帝心头的怒火。
强打起精神,宣帝冷冷开口:“皇后心中既然牵挂父兄,那朕便如你的意!”
“将皇后幽禁至卢氏祠堂,朕与她至死不复相见!”
“还有你!”宣帝的视线落至祝鸿丞身上。
“贪慕虚荣,残害手足,歹毒至极!”
“来人,将祝鸿丞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侯公公连忙招呼人,将全身瘫软的祝鸿丞连拖带拽拉了出去。
至于祝璟安……
有了皇后替他背了这弑兄贪墨的罪名,处理起来反倒是棘手。
“太子廷杖三十,禁足毓泽宫,抄写《礼孝全经》三百遍,用以警醒。”
待群臣散去后,宣帝浑身没了力气,软在虎皮椅上直喘粗气。
今日他着实动了大气。
柳池盈福了一礼,“陛下今日气入肝肺,倘若不及时纾解,恐要损伤龙体。”
昭贵妃笑道:“这孩子就是有孝心。”
银针没入经脉时,宣帝紧绷的额角倏忽松了下来,
他倚在龙椅上,并不避讳柳池盈,与昭贵妃谈天。
“皇后母族与你的母族皆有从龙之功,若非她父兄死节殉国,朕心中过意不去,这皇后的宝座定然是你的。”
昭贵妃轻柔地替他松快着颈肩,语气轻缓,“臣妾只求陛下将臣妾摆在心尖儿上,其余的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还是你懂事啊……”
施完针,昭贵妃便提出同柳池盈一同回帐篷探望祝宴卿。
行至无人时,柳池盈忽然问道:“娘娘当真不求皇后之位?”
这话说得悖逆,昭贵妃却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是哄男人的把戏罢了,世间女子,哪有个不求正妻之位的?”
“我如此,想来你亦是如此。”
初秋寒夜起了风,轻扬起这位人间富贵花的衣袖。
“本宫方才的话,想来你也对卿儿说过类似的吧?”
柳池盈轻笑,并未否认,“妾身如浮萍,总是得依靠王爷的。”
“倘若柳庶妃愿意,依靠本宫也无妨。”
天降大腿,柳池盈抱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这是妾身的福气。”
怔怔地望着眼前美得似仙子般的柳池盈,良久,昭贵妃才替她拢起被风吹得四散的青丝。
“好孩子。”
昭贵妃只是浅浅撩开毡帘往里头扫了一眼,见祝宴卿已经熟睡便转身离去。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柳池盈对今日之事莫要有负担。
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昭贵妃的心头肉。
待柳池盈回到帐篷时,祝宴卿已然转醒,正斜倚在榻上含笑望着她。
“王爷怎的不多睡会儿?”
他脸色还有些白,显然是折了些精气神的。
“我方才一听见母妃的声音便醒了,”轻手轻脚地将小女子搂抱在怀中,“姌姌与母妃说什么了?”
柳池盈指尖轻点上鼻尖的那颗美人痣,“娘娘方才教妾驭夫之道,当真是受益匪浅呢。”
“驭……夫?”
一想到宣帝被昭贵妃治得服服帖帖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失笑。
“姌姌莫要听母妃瞎说。”
“妾倒是觉得贵妃娘娘所言十分在理。”
小女子虔诚地将双唇奉上,祝宴卿垂头笑纳。
一吻毕,小手又往祝宴卿衣襟中探去。
祝宴卿却也不做阻拦,任凭这双柔似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腰线游走。
“多亏了姌姌,祝璟安如今算是元气大伤。”
腰间的指尖蓦地一顿,柳池盈瘪了瘪小嘴,“情浓之时,王爷非要提这位丧门星吗?”
祝宴卿笑意更深,变被动为主动,重新衔住那对莹润的唇瓣。
“姌姌说得对,春宵苦短,合该及时行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