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当日,山头夏色渐收,始染秋意。
祝宴卿今日一身玄色云缎对襟劲装,腰间缀了条同色金丝莲纹带,姿态清贵,令人不可亵渎。
只是刚出帐篷,就瞧见了那头同样一身劲装的祝璟安。
两厢比较一番,柳池盈默默贴近了自家宸王殿下。
说他是狐狸精,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祝璟安生得也是芝兰玉树,只不过对比祝宴卿,还是稍稍欠了几分味道。
祝鸿丞从人群中挤进来,挑衅似的扫了一眼,“哼,二哥今年竟还要学人家参与秋狩?”
柳池盈眨眨眼,掩着唇轻笑,“这狗都能披上人皮乱吠,王爷参加个秋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话说得扎心,祝鸿丞登时暴跳如雷,“你说谁是狗?!”
莲翘吐了吐舌头,谁破防就说谁喽。
没成想柳池盈后撤一步,缩回祝宴卿身后,一副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模样。
“王爷,妾好怕哦。”
祝鸿丞:“……”
她好像没在怕的。
闹剧最终以宣帝携皇后与昭贵妃入场收了尾。
原定的皇后本应留在相国寺抄经,只是有老臣上书请奏,言辞恳切劝宣帝莫要宠妾灭妻,违背伦理纲常。
宣帝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最终还是差人把皇后接来了西海围场。
有时候即便万人之上,还是身不由己。
很快,随着宣帝手持长弓引燃祭天铭鼎,秋狩便正式开始了。
此次秋狩,除了皇室子弟,许多勋贵人家的儿郎也参与其中。
由于人数众多,宣帝便提出分组狩猎的主意。
首先敲定的便是祝璟安与祝鸿丞。
莲翘撇撇嘴,暗骂这两个老壁灯,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由于祝翊知骑射还未入门,祝宴卿就只能勉强同郦修言组了队。
毕竟比起外人,郦修言起码还知根知底些。
临上马前,柳池盈娉娉袅袅上前,握着祝宴卿的手王爷长王爷短了许久。
末了,还贴在人耳边轻唤了好几声夫君。
于是谢辛眼睁睁瞧着祝宴卿迷失在这一声声的夫君当中,脚步虚浮着跃身上了马。
嘶,他家王爷的恋爱脑症结好像又严重了些。
打马入了林,周遭气温骤降,祝宴卿收紧了袖口,扬鞭往更深处行去。
既要寻找猎物,又是以身做饵。
“病秧子,我劝你趁早打马回府,不然这猎场刀剑无眼,可有你好受的!”
不用回身,祝宴卿都知道这是他那个便宜弟弟说的话。
勒马调了个头,祝宴卿睨他一眼,“既是刀剑无眼,三弟若缺胳膊少腿,也莫要有怨言,”
“你!”
祝鸿丞气得额角直抽,终是一反常态地熄了火,策马而去。
祝宴卿懒得与他多计较,余光中恰好瞥见一只猞猁。
于是搭弓射箭,转瞬间,利箭就将猞猁双目捅了个对穿。
“宸王殿下好身手。”
郦修言单手持着缰绳,手中还提着只野兔。
猞猁平素喜好扑杀兔鼠羊鹿,身形极快,能单箭刺穿它双目的,全大岳都找不出几个。
祝宴卿将长弓收回身后,示意谢辛去捡猞猁,“郦副统领谬赞。”
其实他擅长用剑,并不擅弓。
只不过那日瞧见温想箭术惊人,生怕他在柳池盈面前嘚瑟,便趁着在不良司中苦练箭术。
说到底,还是男儿家一些幼稚的开屏心思作祟罢了。
郦修言将兔子抛至身后随从手中麻袋当中,“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比试比试。”
祝宴卿耸肩,“本王对内讧不感兴趣。”
“若宸王殿下赢了,臣便答应殿下一个要求,反之亦如此。”
拉紧缰绳的手骤然又松了下去,祝宴卿挑眉,“当真?”
“自然。”
“好,”祝宴卿打马疾驰而出,“郦副统领说到做到。”
行至天池附近时,祝宴卿身后如鬼魅般出现了几道身影。
他视若无睹地开弓射箭,将一只鹧鸪收入囊中。
旋即又走了两步,一支箭矢贴着他的发丝掠过。
“谁?!”
谢辛顿时警觉起来。
只见祝璟安骑着马悠悠踱步而来,面色如常,“原来是宸王殿下,我还以为是猎物呢。”
“太子眼神若是不好,便请太医去看看,省得届时瞎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璟安觉得眼前的宸王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说话带了刀锋不说,就连周身的气质都变得凌冽起来。
莫非这不良司里头怨气太重,把他给夺舍了?
自讨了个没趣,祝璟安轻哼一声。
回身准备离去时,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紧贴着他的发冠擦过。
赤金打造的发冠断成几节,旋即一道慵懒清润的声音遥遥响起。
“抱歉,手滑了。”
只一箭,祝璟安便意识到自己已然输了三成。
他太小看祝宴卿了!
即便知道祝宴卿有心藏锋,却是万万没料到他的底牌竟如此丰厚。
仅凭这一箭,便足以杀进大岳弓手的演武榜前十。
他仍是有些不死心,再望去时,见郦修言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他的身后。
蓦地,祝璟安心中仍有几分希冀。
兴许方才那一箭,是郦修言射的。
他也不过多追究,一甩缰绳匆匆而去。
郦修言蹙眉上前,凝视着那道狼狈的背影,“他想杀你?”
“他与祝鸿丞准备联手杀我。”
眸子凝滞一瞬,郦修言有些不可置信,“陛下亲临,他们竟如此大胆?”
“疯狗是拴不住的。”
祝宴卿掉转马头,“郦副统领不必替我忧心,还是以赌约为先吧。”
说着便又是一箭,射中了一只正欲躲藏的野兔。
郦修言忽然觉得眼前的祝宴卿十分陌生。
他平日里都是以温润清隽的面孔示人,如今与祝璟安对上,周身竟萦起淡淡杀气。
夜色渐浓,层云如山般将天幕笼罩,仅有的一丝月光透过云层,却又被呼啸的秋风吹得四散。
西海围场中生起了如火龙一般的篝火,禁军分队而列,整齐肃穆。
各家勋贵子弟身后随行的小厮囊中都装着沉甸甸的猎物,皆是满载而归。
祝宴卿与郦修言两人行在队伍末,郦修言随从的麻袋中鼓鼓囊囊,显然是收获颇丰。
可宸王殿下身后却不见任何猎物。
甚至连谢辛也不知去向。
有人嘁嘁喳喳议论起来,暗骂祝宴卿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废物。
侯公公亲自带着小内侍清点各组战绩,点完祝璟安与祝鸿丞一组时,面露惊讶。
“哎呦,太子殿下与三殿下猎了足足三百斤的猎物!”
“嚯!”宣帝也惊讶。
皇后唇角轻勾,甚是欣慰,“太子苦练骑射,倒是没叫人失望。”
众人的视线又汇聚到祝宴卿与郦修言身上。
这两位一个是不良司指挥使,一个是虎贲军副统领,理应身手过人才是。
只是祝宴卿天降不良司本就有争议,如今见他两手空空,这非议之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什么不良司指挥使?不过是个关系户罢了!
侯公公左等右等,迟迟等不见祝宴卿的下文,急得额头直冒汗。
末了,正准备宣布结果时,只听一声长喝——
“宸王殿下,您的猎物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