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祝宴卿先行带着不良司腰牌将巴城县令提了出来,羁押在大理寺刑室当中。
柳池盈带了一捆事先备好的蚕茧线,一端系在县令腕上,另一端则被她拢在掌间。
这蚕茧线取自蚕茧体内的丝浆,经过多道工序反复拉制,而后变得极其纤细坚韧。
往昔她都爱拿这玩意儿去后山钓鱼。
一切准备妥当后,祝宴卿便起身,从屏风后头绕了出去。
“你就是肖峥?”
不良司指挥使气势逼人,惹得座下之人抖得似筛糠,“正,正是小的。”
也没人告诉他这个绝嗣的宸王竟然有如此威压啊!
祝宴卿略一抬手,谢辛便替他斟满热茶,“天干气燥的,肖大人等了许久,也喝口茶润润吧。”
“谢,谢指挥使大人……”
一头雾水地接了粗瓷茶盏,肖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等着茶。
谢辛捏着茶壶,滚烫的茶水自壶口溢出,稳稳落入盏中。
只不过茶水满溢而出时,仍不见他收势。
肖峥强忍着指尖的褪了皮般的剧痛,牙尖直打颤,“大人,小的喝不完……”
“我听闻肖大人在巴城可是被人称作貔貅,偌大的肚量,连一盏茶都喝不完?”
话尾渐收,肖峥听出祝宴卿语气中的肃杀,咬紧牙关否认道:“小的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既然不知,那就再倒一些。”
鼻尖的美人痣随着人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茶喝的多了,兴许肖大人就想起来了。”
眼看着指尖已被滚水泡的发胀起皮,肖峥头皮发麻,禁不住哀嚎起来。
“大人雅量,何故无缘磋磨小的啊!”
甫一抬手,壶中倾倒的茶水终于止住,肖峥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听祝宴卿开口。
“听闻巴城饥荒,朝廷发下去的赈灾粮被你私眛六成,可有此事?”
来了!
柳池盈手中发力,绷紧蚕茧线,顺势将莹白的指腹搭了上去。
习医久了,即便是微弱如毫末的脉搏,她亦能分辨。
果不其然,蚕茧线那端传来的颤动剧烈且混乱,脉象极其不稳。
柳池盈冲站在屏风处的谢辛略一颔首,后者立即会意,旋即轻咳一声。
“小的确实拿了赈灾粮,只不过是因为城中许多灾民徙往了鼓岭县,小的忧心鼓岭亦遭饥荒,便擅自挪用了部分赈灾粮。”
谢辛又看向柳池盈。
见她摇头否定后,谢辛边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这是主仆二人事先定好的暗号。
“哦?”挑高了一侧眉毛,祝宴卿对此好似来了兴趣,“但肖大人有所不知,这鼓岭县令可不是这么说的。”
心中猛地一咯噔,肖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鼓岭县令被抓了?太子殿下不是早就差人将他送走了吗?
蚕茧线那端的脉象骤然急躁起来,柳池盈心知这是问到了关键,悄悄冲谢辛比了个大拇指。
谢辛颇为疑惑,但也学着她的手模样,朝祝宴卿伸出了大拇指。
宸王殿下扶额。
既然肖峥已经露了马脚,祝宴卿便顺着他的谎言织网。
“鼓岭县令可是口口声声称肖大人你眛下的赈灾粮,半分都没有到他们鼓岭县呢。”
“那老家伙在哪儿?我要与他对峙!”
料定了祝宴卿拿不出人来,肖峥便义正言辞,颇有几分被冤枉时的慷慨激昂。
“肖大人要是想与他对峙,就只能下去再说了。”
一柄长剑横在脖颈间,肖峥脑中繁乱,好似上了锈般。
祝宴卿是什么意思?
鼓岭县令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祝宴卿看出肖峥心中所想,单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
“我的人去抓他的时候,很不巧,正好遇上他被灭口。”
“临死前,他便指认了你。”
一道惊雷破开天幕,直劈向肖峥的天灵盖。
他顿时感觉周身血液倒流,指尖针扎似的麻。
半信半疑,他平复好心神,硬撑着开了口,“敢问指挥使大人,究竟是何人灭的口?”
他心中还是相信祝璟安的。
大岳东宫之尊,不是一个小宸王想查就查的。
“杀人者以黑布掩面,看不清面容,只不过他用的刀甚是独特。”
一张图纸落在肖峥眼前,他战战兢兢地捏了起来,只一眼就吓掉了魂。
这是祝璟安手下的死士持有的兵刃,上面血槽深陷,杀人毙命眨眼之间。
太子殿下竟然真对鼓岭县令下了杀手!
那下一个……
肖峥不敢再想了。
祝璟安豢养死士一事乃是绝密,他知晓此事还是祝璟安万不得已才透露出来。
至于祝宴卿,他实在想不到祝璟安有什么理由能将此等绝密告知与他。
于是肖峥便信了。
祝璟安这只笑面虎,人前装模作样,背地里却捅黑刀子!
“还请指挥使大人救命!”
双膝一软,肖峥的头磕的邦邦响。
见事已成,柳池盈稍稍收了心,拈着葡萄吃了起来。
才吃了两粒,就见祝宴卿带着一封画着鲜红指印的供词走了进来。
笔直修长的男子耸立如青山,他微微俯身,额边的碎发扫过柳池盈眉眼,而后唇畔传来一阵湿热。
柳池盈伸出小舌,轻轻逗弄着那颗圆润的唇珠。
却不想被人攻城掠地,转眼间剥好的葡萄酒落入了祝宴卿唇间。
餍足地舔去唇瓣上残留的黏腻果液,祝宴卿点评道:“不错。”
真是个没正形的狐狸精!
小女子脸颊涨得泛红,一副春水含波的娇嗔模样。
强忍住将人吃干抹净的冲动,祝宴卿缓缓开口,“今日劳烦姌姌了。”
柳池盈心中暗暗撇嘴,面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减,“王爷既然已得到想要的,就快些去同陛下复命吧。”
感慨于自家小女子的体贴入微,祝宴卿唤来谢辛,嘱咐他务必将柳池盈安然送回府上。
宸王殿下的贴身护卫长早已习惯了这般大材小用,板着脸应下。
谁让他家王爷是个恋爱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