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将军到东风院时,柳池盈已经被挪到了侧院的床榻上。
身后跟着的,是一脸忧色的祝翊知。
得知柳池盈出事时,他正在陪着元老将军下棋,一老一小便火急火燎往东风院赶。
半路上,元老将军还急扭了腰。
柳池盈趁没人注意的空档悄悄勾了勾莲翘的小指,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于是“戏精”莲翘就开始了绘声绘色的表演——
“求老将军,四殿下替我家主子做主。”
隔着老远,莲翘就已经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
听完来龙去脉后,祖孙二人眉头皆是蹙成了一团。
“柳姐姐怎么样了?”
祝翊知急切询问道,话尾还带着颤音。
柳池盈对他有再生之恩,亦是祝宴卿心尖尖上的宝。
无论如何,今日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府医还在诊脉,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刚说完,就见府医背着药箱走了出来。
这是府上新来的女府医,姓郭,是昭贵妃特意指过来照顾女眷的。
郭府医甫一出来就被人团团围住,连忙挨个安抚,“柳庶妃与小皇孙都无大碍,只是身上的红痒比较蹉磨人,还需药浴敷药才是。”
临走时,郭府医又想起什么似的,特意退回来叮嘱元老将军,“您嗓门儿大,该收敛着些,莫要惊着庶妃。”
元老将军尴尬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便是秋后算账。
“取我长枪来!”
元老将军气派不减当年,踹门而入时把郑氏兄妹吓得浑身一激灵。
毕竟是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兵,郑妙然眼神躲闪,笑的十分勉强。
“外祖怎么来了,这大热天莫要动气才是。”
“我呸。”元老将军一甩长枪,枪尖不偏不倚地从郑远意面前划过,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是你小子想欺负小池盈?”
郑远意自恃有宣帝撑腰,昂首道:“我不过留她在这里同然儿说了几句话,谁知她这么无用。”
“老夫瞧你也是无用!”
长枪旋即一勾一挑,登时斩断了郑远意半截青丝。
发冠顺势落下,郑远意面上有些挂不住,“我乃陛下亲封的承宣使,岂是你能欺辱的!”
“什么狗屁承宣使,一个小散官也配在老子面前横着走?”
“我告诉你,老子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爹还在他奶母子怀里吃奶呢!”
话糙理不糙,郑远意面上一红,梗着脖子回怼:“那我也是有功绩傍身,怎么能为了一个妓子之女……”
余下的半句话,被一方砚台堵在了口中。
砚台生生磕在他额角,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鬓边落下。
祝翊知脸色涨红,怒斥他:“不得口出秽语!”
郑远意想都不用想,定然是见了红了。
可他如今也只敢耍耍嘴皮威风,眼前这两位,他都得罪不起。
末了冷哼一声,拂袖准备跑路,“既然宸王府不欢迎我,我不来了便是!”
反正前几日递给祝璟安的帖子已有了回信,待他拜入太子门下,纵使是祝宴卿也拿他没辙了。
没料到他刚走到门口,雕花大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郑远意还没看清来人,便被一股蛮横力道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谁啊,怎么这么不长眼……”
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还没看清来人,郑远意左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力度不小,把他打的眼冒金星,眩晕过后,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祝宴卿。
骄矜端方的脸上难得露出怒容,郑远意心中有些发慌,不是说祝宴卿要晚上才回府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同样慌神的还有郑妙然,“王,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祝宴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把拎起郑远意的衣襟,冷声道:“宸王府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郑远意嘴角已经见了血,纵使他对祝宴卿不上心,可对方仍是大岳的王爷,母妃还是当朝宠妃。
“臣不是故意的……”
勉强从牙缝挤出一句,郑远意被压迫的有些喘不动气。
祝宴卿手上发力,将人甩在地上,郑远意正松了一口气,脖颈上便传来一阵寒意。
是一柄闪着寒光利刃。
郑远意这才意识到,祝宴卿对他真的动了杀心。
“王爷,王爷,请您饶哥哥一命……”
郑妙然的泪珠度断了线似的滚落,她怕极了,怕她的心上人杀了她最亲的哥哥。
“臣乃陛下亲封的承宣使,王爷岂能杀我!”
脖颈上的刀刃又逼近了几分,压在皮肉上渗出了血痕。
“皇孙为重,死个郑大人,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你……”
郑远意确实不敢赌自己与小皇孙在宣帝心中的分量。
“一个瘦马货色,竟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他口中仍是不干不净地骂着,在场都得罪不起,唯独敢骂柳池盈。
只可惜,他低估了柳池盈在其余三人心中的分量。
祝宴卿横手一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落在郑远意胸前。
郑妙然哪见过这架势,身子一软,下身青蓝的衣料中晕开了一团水迹。
眼看第二刀正要落下,一队人马涌入院中,为首的正是祝璟安。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我……”
郑远意匍匐到祝璟安脚下,带过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动声色地远离两部,祝璟安缓缓开口:“这是我的门生,乍入朝堂实在有些莽撞,待我回去罚他便是。”
“二哥何故动如此大的气,身子更重要些。”
两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扭转了被动局势,顺利保下郑远意。
冷哼一声,祝宴卿反手将长剑收归谢辛剑鞘之中,“那劳烦太子管好自己的狗,别再放出来咬人。”
祝璟安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好,“二哥庶妃有孕,还未来得及恭喜呢。”
拿着锦帕擦净指尖血迹后,祝宴卿随手一丢。
今日郑远意在他府上惹事,想来定是有这位的手笔。
祝璟安一向追着盼着压他一头,在诞育小皇孙上竟也不甘为人后。
“太子今日这番话,莫非是怪我的庶妃怀上了第一位小皇孙?”
眉尾收敛,祝宴卿话中听不出情绪。
祝璟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二哥哪里的话。”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烦闷的。
原本而柳池盈与他门当户对,是世人口中的金玉良缘。
虽说哀怨她阻拦了与柳娉娉的情缘,可真见到她给别的男子生儿育女时,祝璟安心里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本是属于他的女人。
更遑论是一个美艳似天仙,能替他赚面子的美人。
“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二哥一声,下个月我要纳庶妃了。”
“恭喜。”
祝璟安侧头往偏院扫了一眼,好似在确认柳池盈听不听得到。
祝宴卿对此并不感兴趣。
偏生祝璟安还要再补一句:“是柳国公家的女儿,柳娉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