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郑妙然捧着一只红木托盘站在应苍院外,紧张的手心沁出汗来。
托盘上是两只纯金雕砌的酒盏,红蓝碧玺嵌在杯托外侧,精致非常。
玫瑰色的酒浆面上泛起细微的涟漪,在烛火的映衬下如同星光一般。
郑妙然的心怦怦乱跳,好似在下一刻便会自喉头蹦出,挣扎着,尖叫着往远处跑去。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白日里陶嬷嬷从箱底翻出一只瓷瓶,塞入她怀中,说是郑夫人交给她的。
郑夫人恐祝宴卿不能人事坏了气氛,便有心让郑妙然下点此物促进一下同房的情趣。
只是顾及郑妙然面皮薄,便暂交给了陶嬷嬷保管。
如今此物重现天日,郑妙然一看便羞红了脸,闭着眼往酒中加了许多。
“姑娘莫要紧张,这是女子都会经历的事。”
郑妙然谨记着陶嬷嬷的叮嘱,深深将一口气吸入肺腑。
她倾慕祝宴卿已久,如今只差这一层窗户纸,两人便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神仙眷侣。
跟着谢辛走入书房时,祝宴卿正在临摹字帖。
见是郑妙然,眉头微微蹙起,却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的赏花宴被妾办砸了,妾唯恐王爷心中不悦,便想着来看看。”
“这是妾娘家送来的女儿红,滋味醇厚,喝上一杯入夜便好安眠。”
祝宴卿挑高一侧眉毛,并未作答,只等着她的后话。
书房中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郑妙然自以为话中出了纰漏,连忙找补道:“妾事先尝过了,确实是佳酿。”
端着毛笔的手兀自一顿,祝宴卿唇瓣抿成一条线,“那多谢,先放在桌子上吧。”
“王爷……”
郑妙然还想劝酒,却被谢辛拦下。
“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看着那加了佐料的佳酿留在案上,郑妙然心道不妙。
倘若这酒脱离了她的视线,落入旁人腹中,即便她浑身生出嘴来都说不明白了。
只是这时再开口讨要,又要惹祝宴卿犯嫌。
思来想去,郑妙然心一横,“既然王爷不喝,那我……”
“怎的郑姐姐也在这里?”
莺哥儿般婉转的声音自帘外响起,一只瓷白玉手掀开碧帘,露出张挂着笑的脸。
“柳侍妾。”郑妙然皮笑肉不笑。
“奴婢想着王爷晚膳用的油了些,便煮了壶清解汤送来,到了殿外才听闻姐姐来给王爷送酒,倒也是赶巧。”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柳池盈托盘中也放了两只白玉茶盏。
琥珀色的茶汤盈在杯中,药香混着茶香扑鼻而来。
郑妙然没由得一阵心惊,自己的把戏是不是被柳池盈看穿了?
可转念一想,都是爬床,谁又比谁高贵。
况且她身为祝宴卿侧妃,本就算是夫妻,行此事亦是合乎情理。
比这个没名分还硬上弓的柳池盈不知好出多少倍!
趁郑妙然出神的功夫,柳池盈款步上前,手指轻抚过两只酒盏,“姐姐真是阔气,连装酒的杯子都这般奢华。”
说着,又拈起一盏酒细嗅,随即绽开笑颜。
“姐姐这酒真是不错,闻着竟还带一丝花香气。”
“柳侍妾若是喜欢,就喝了吧。”祝宴卿铺平新纸,提笔又写了起来。
“不可!”郑妙然立即阻止。
要真让柳池盈喝了,她岂不是为这狐媚子做了嫁衣裳?!
祝宴卿笔尖微顿,在纸面留下一大团浓墨。
这郑侧妃蠢的,可真是毫不遮掩。
就连谢辛也看出其中不对,面色渐渐凝重,“这酒有毒?”
这酒自然没毒,可郑妙然却也不会蠢到自爆底细。
“没,没有。”
眼看柳池盈的纤指伸向酒盏时,郑妙然先她一步,夺了酒盏一饮而尽。
甚至还因喝的太急,呛得不停咳嗽。
她已经想通了,自己难捱些无妨,断不能便宜了这个小贱人。
伸手欲喝另一盏时,柳池盈却先她一步,仰脖将杯中酒饮尽,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瓣,“多谢姐姐美酒了。”
“你……你……”
郑妙然气急败坏指着柳池盈,牙齿打颤,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带着泛红的眼眶,郑妙然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东风院。
陶嬷嬷见状便知计划落空,柔声安慰道:“姑娘,其实并不急于这一时的。”
“我知道的,嬷嬷,”郑妙然语气发颤,“柳池盈那狐媚子作风,是我永远学不来的。”
今晚她亲眼瞧见了祝宴卿对柳池盈的偏爱,就连她送去的佳酿,看都不看一眼便送给了柳池盈。
只为了一句,柳侍妾喜欢。
“那……那酒呢?”
好在陶嬷嬷仍保有理智,生怕郑妙然被人捏了短处去。
郑妙然拭去眼角泪痕,将攥在手中的金杯呈到陶嬷嬷眼前。
“柳池盈喝了那杯没药的,我怕便宜了她,便夺了另一杯喝下了。”
陶嬷嬷眼中满是心疼,“哎呦,姑娘你糊涂啊!”
那边木已成舟,犯得着为这一次糟蹋自己吗!
“我就是不爱看,不想称那贱人的意!”
体内的燥热如烈火,焚烧着她脆弱的神魂。
“嬷嬷,我好难受……”
陶嬷嬷暗叫不妙,立即动身往应苍院而去。
姑娘是宸王殿下的侧妃,他莫非还能见死不救?
只是刚到应苍院外,便听紧紧闭合的木门中,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轻吟。
陶嬷嬷硬着头皮,敲响了菱花门,“王爷,侧妃身子不适,还请您过去瞧瞧。”
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戛然而止,祝宴卿闷声道:“着府医去看。”
这哪是府医能解决的问题!于是她只好继续催促道:“王爷,侧妃这病只有您能治。”
梁嬷嬷不知从何处闪出身来,对着她便是一巴掌,“你个贱奴才真是不会看眼色,搅了王爷的好事,明日贵妃娘娘必让你提头来见!”
陶嬷嬷回来时,郑妙然整个人缩在浸满冷水的浴桶中,冻得瑟瑟发抖。
“我的傻姑娘啊,”陶嬷嬷泣不成声,连忙将她从桶中搀出,“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啊。”
“王爷还是不肯来,对不对?”
陶嬷嬷哽咽着,只是点了点头,“想来王爷还有政务缠身,这才不能来看姑娘。”
“政务?”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郑妙然双手压在陶嬷嬷肩头,“柳池盈那个贱人呢,她也走了?”
陶嬷嬷回避的目光坐实了郑妙然心中所想。
一双美目红的溢出血般,她尖叫着砸烂了妆案上的瓶罐。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定是柳池盈这个贱人,故作中了秘药的媚态,把祝宴卿勾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