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柳池盈没想到的是,祝宴卿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清早,柳池盈悠悠转醒,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对面圈椅上似笑非笑的祝宴卿。
她下意识拉高了锦被,遮住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肤,“王爷怎么来了?”
祝宴卿单手支着下巴,并未急着作答,而是用指尖点了点唇角。
这什么意思?
柳池盈心中警铃大作,莫不是宸王殿下起了色心,一大早就来勾引她?
虽然这人皮相不错,但性子着实有些劣质,好似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条帕子递到她唇边,“擦擦,流口水了。”
一句话,就叫眼前的小女子丢盔卸甲。
莲翘在一旁看得直扶额,她家主子每每睡醒时脑子都不灵光,倒也不稀奇。
“王爷这么早来若是为了看奴婢的笑话,那就恕奴婢不远送。”
柳池盈一把抽过锦帕,煞有其事地擦了擦嘴。
分明是气话,配上柳池盈那双媚的如丝的眸子,却让祝宴卿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只可惜,眼前的宸王殿下十分清醒,安详似一尊弥勒佛。
“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的。”
一听有事相求几个字,柳池盈登时困意全无,露出两只浅浅的小酒窝,“王爷请讲。”
既来求她,那便是做好了欠她人情的准备,届时她便能趁机提出医治祝翊知的要求。
“能去替翊知看看腿吗?”
“什么?”柳池盈有些没听清。
“听否替祝翊知看看腿?”祝宴卿又重复一遍。
这下,柳池盈的瞌睡彻底消散殆尽。
她听莲翘说过,眼前这位宸王殿下十分宝贝自己的弟弟与妹妹,平日替他问诊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怎么这次转了性子,能信得过她了?
见到柳池盈迟疑,祝宴卿轻咳一声,“我那日将你写的方子给宫中太医看过,他们对此赞不绝口。”
“想来你医术确实不错,在府上替翊知诊治也算是方便。”
柳池盈心中忽然对祝宴卿几分好感,直言不讳,倒比宫中其他的贵人多了些磊落。
只是好感归好感,她还是将丑话说在了前头,“王爷莫要对奴婢的医术抱有太高期望,四殿下的腿伤了太久,即便说药石无医的可能都不为过。”
“我知道。”
来找柳池盈,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毕竟连令狐神医都治不好的人,怎会让一个小小的闺阁女扭转乾坤?
左不过是让祝翊知多个念想罢了。
不想祝宴卿带着柳池盈到门口时,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隔着沉重的漆木门,祝翊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哥,我不想让这个女人替我治。”
若说昨日初见时的敌意是柳池盈的猜测,然眼下他的敌意,令祝宴卿都察觉到了异样。
“翊知可是与她见过?”
“没有,”祝翊知闷声道,“哥你快让她回去。”
门外那个是坏女人,他断然不能让她踏入自己的院子。
柳池盈勾起唇角,祝翊知性子同她以前的一个小徒弟颇为相近,倔驴一般,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过,这样的倔驴腹中也会生出软肋。
“既然四殿下怕疼不肯医治,那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刻意咬重“怕疼”二字,柳池盈语气有些遗憾,“也是,毕竟是娘娘娇养出来的皇子,怕疼爱掉泪珠子也是在所难免的。”
锦鞋刚挪了半寸,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谁怕疼了?!”
柳池盈转身,就瞧见那张黑的似锅底的俊脸。
若说以前是暗戳戳的敌意,那眼下的祝翊知,便是恨不能将柳池盈生吞活剥一般了。
莲翘唇角有些难压,小孩哥果然还是个孩子脾性,真好骗啊……
祝翊知的轮椅停在柳池盈身前,气势却半分不输,“就是你想替我医治?”
柳池盈规矩一礼,“见过四殿下。”
“宫里太医和坊间神医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法子?”
柳池盈并不直接作答,“四殿下敢不敢同奴婢打个赌?”
一听到打赌,祝翊知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可面上,仍是端着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赌什么?”
“奴婢赌四殿下,怕痛。”
与祝宴卿有几分相似的眸子微微眯起,祝翊知冷哼一声,“你是指哪里?”
染着樱色的蔻丹的指尖指了指盖着银狐貂的膝盖,柳池盈声音柔的似水,“自然是殿下的腿。”
话音刚落,祝翊知更是胜券在握。
他的腿自打那次之后便再也没了知觉,他自暴自弃之际甚至用火燎过,仍是丝毫没有感觉。
就好像腰腹之下,悬着两只千斤重的麻袋,抬不起,放不下。
即便被柳池盈拿小刀剖开皮肉,剜去骨头,他定然也不会吃痛半分。
“好,我跟你赌。”
祝翊知抬头,与柳池盈四目相对,“倘若我赢了,明日你便从我哥府上出去,生死有命,不要再纠缠了。”
柳池盈目中含着笑意,“那四殿下若是输了呢?”
“我……”
祝翊知还真没想过他会输,于是便道:“你开条件吧。”
“四殿下若输了,就让奴婢给你治腿,不可耍赖。”
俊俏的臭脸崩塌了一瞬。
祝翊知上下打量着柳池盈,无论是输是赢,怎么好似都是他得利?
这女人竟然这么好心?
祝翊知将信将疑,斟酌许久才应下,想看看柳池盈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直到柳池盈掏出新定制的银针时,祝翊知还没有意识到局势不对。
不过就是银针罢了,他以前腿上可没少挨针,密密麻麻都是针眼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就这一点雕虫小技,想唬他?没门!
柳池盈一针下去,祝翊知神色如常。
第二针下去,祝翊知打了个哈欠。
第三针时,祝翊知悠哉悠哉端起一盏热茶,并且嘲讽一句,“就这水平,在太医院也不过是替人提药箱子的。”
……
直到九针落完,祝翊知仍是没有露出半分疼痛的神色。
莲翘在一旁看的手心沁出薄汗,心中焦躁不已。
要是柳池盈走了,她定然也不会好过,这几个月攒下的积蓄还不够她与柳池盈二人过活的啊。
想到往后的流浪生活,莲翘默默阖上了眸子。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四殿下,”柳池盈将一条锦帕递到祝翊知眼下,“接下来会有些痛,您咬着这条帕子,切莫把舌头咬坏了。”
“痛?”祝翊知冷汗,“我的腿已经十年不知道痛了。”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柳池盈心中默默腹诽,轻声道:“劳烦王爷按住他。”
祝宴卿上前,单手按住了祝翊知的肩膀。
“哥,她不过是在危言耸听,你何必如此顺着……”
话未说完,一阵猛烈的,好似疾风骤雨一般的疼痛从膝窝处传出,顷刻间遍及了祝翊知下半身。
一声凄厉的的惨叫顿时响彻宸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