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北京的时候已是深夜。
北方十二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的路上的每个人都直打颤。
邹郁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
她此时还需要搭乘一段从北京开往烟台的高铁才算真正到达目的地。
候车站载客的师傅一边热情地帮她提着行李,一边用带有浓重北京味的口音问道:“姑娘,一个人出门玩啊?”
邹郁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整张脸陷在围巾后面,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自己这么晚出来,家里人能放心吗?”
“都不在了。”邹郁的声音带了很重的鼻音,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被风吹的还是沾染上了哭腔。
司机师傅闻言有些讪讪,便也不好再开口,一路沉默着将她送到了车站,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她路上多注意安全。
…
当邹郁进到车站时,发现可能是夜间的缘故,里面的人很少,稀稀疏疏,或仰或躺地坐在候车区里。
她找了处四周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犹豫很久,终于还是在上车之前拨通了陈希的电话。
“我现在到国内了,大约还有六个小时到烟台…嗯,找到了…不过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跟我父亲的失踪有关,我想你还是亲自过来看一下好…好,那见面说…”
邹郁放下了电话,又把钥匙上贴的那串地址给陈希发了过去。
随着检票口上方提示牌的信息从红色的候车变为绿色的检票,她起身向着入口走去,。
相隔了这么多年,邹郁终是踏上了这归家的最后一段旅程。
…
陈希刚刚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准备睡觉时,却意外地接到了邹郁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自己现在正在国内,除了找到了周叔失踪后寄给她的那封信外,还发现了一些新的有关于周叔失踪的线索。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低低的,像是感冒了一样。
陈希当即便想立刻飞过去。
但是查了一下航班,明日去往烟台的机票已经全部售罄,最早也要两天后才能有票。
他查了一下两地的距离和开车所需时间,一咬牙就准备连夜开车过去。
当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时,陈屿却刚好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出来。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这么晚了,你准备去哪?”陈屿站在楼上问他,逆光之下,陈希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个朋友刚回国,去见一面。”
“是什么朋友能让我们家的小少爷这么晚了连觉都不睡,着急出门见面的?”陈屿打趣道,口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陈希有些无奈,“我先出去了,林皓留在这边,有什么事你先找他。”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陈屿没再说什么,冲他挥了挥手,便径直回自己房间了。
陈希看着他转身回房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陈屿最信任的秘书不知道被派出去做些什么,一直不见踪影,连他平日里的一些工作,此刻也都是陈希帮着在做。
因此,对于眼下自己要留下有病在身的陈屿,去找邹郁,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
邹郁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已是凌晨六点,此刻的天刚蒙蒙亮,这座城市也悠悠转醒,路边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开始推着小车叫卖早点,以此来维持一天的生计。
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家摊位,要了一根玉米,想了想之后,又拿起了一杯豆浆。
卖早点的阿姨一边麻利地把玉米用塑料袋装好,递给邹郁,一边又随口问她拎着行李这么早是要去哪。
邹郁随便应付了两句。
十几年未曾听过的乡音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时光回到了十多年前,父亲母亲牵着她的手往家走去,一路上都是烤红薯和爆米花的香味。
她拎着东西,按照手机上的导航,终于找到了钥匙标签上的地址。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了的小区。
小区门口是老旧掉漆的大门,上面用红色的塑料牌写着“幸福家园”四个大字,只不过时间久远,原本的红色早已被雨打风吹退成了灰色。
门口有几辆汽车,横七竖八地停着,挤占了行人本来就不宽裕的道路。
沿街的楼房可能是因为疏于管理,外墙有些剥落,露出一片片光秃秃的灰,就像小区里面树叶落尽。看不出品种的植物一样,了无生机。
邹郁对这里其实是有些印象的。
只不过记忆里的这里还是郁郁葱葱,大人们在夏天吃过晚饭之后会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
儿时的她总喜欢捡起落在地上的叶子,然后远远地举在眼前,就好像她藏起了太阳。
邹郁在小区的门口站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踏入其中。
门口的保安亭看起来似乎已经空置许久,因此自然也就没有人来询问她的身份。
走了很久终于还是来到了记忆中的家。
这是小区最里面的一栋小楼,七层高,楼下停了满满一排的电动车。
期间有几人从楼里推门而出,皆用略带着些好奇的眼神看她。
甚至有些走出好远,还不忘回头再次打量她,然后转过身去,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似乎是跟这里格格不入的。
邹郁没有在意,她完全陷入到了那零散的、破碎的回忆当中了。
在这些破碎成片的记忆里,她们一家三口应当是过的很幸福,每个人脸上都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其间偶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出现,看不清面容,但大抵也是笑着的吧。
邹郁推测,这或许就是陈希和他哥哥吧。
直到天色大亮,人们出门准备上班或上学,小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嘈杂。
邹郁才被骤然间拉回到现实。
她不再多想,趁着刚刚有人从楼中进出,门还未关严之际,迈步进入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