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2月的形势,对王凤起来说,不能不有所震动。
解放军去年的秋季攻势结束后,国民党军龟缩在长春、沈阳、锦州及附近十几个城市里并利用冬季攻势未来之际,进行休息和整训部队。
陈诚不识时务,却大言不惭地在元旦发表《告东北军民书》,奢谈什么“目前国军已完成作战准备,危险时期已过”。并准备由铁岭、沈阳、新民之路出兵向解放区扫荡。不想,陈诚才一出动,解放军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冬季攻势,直打得他手足无措。公主岭一战,歼灭了国民党在东北的精锐部队之一——新编第五军,军长陈林达、师长留光天、谢代燕被俘。蒋介石急飞沈阳问罪,陈把责任推到将领不服从命令上面,请求惩办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湘和新编第六军军长李涛,结果弄得他二人大为光火,公然在蒋介石面前辩白道:新编第五军被歼于己毫无责任,因从未奉到援救陈林达的什么命令。陈听后便嚷道:“好了,新编第五军被消灭完全是我指挥无方,不怪各位将军,请总裁按国纪国法惩办我,以肃军纪。”
蒋介石无法辩明是非功过,只好说:“仗正在打着,等战争结束后再评功过。”云云。
之后,陈向各将领表态:“我陈诚决心保卫沈阳,如果共军攻歼沈阳的话,我决心同沈阳共存亡,最后以手枪自杀。”看他是何等的忠于党国。
可是,陈诚心中有数,东北的败局,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难以挽回的,于是他来了个金蝉脱壳计,在东北解放军冬季攻势未停止时,就叫他的老婆谭曼意去南京搬请宋美龄,求蒋介石将他调回南京。陈居然通过“夫人外交”打动了蒋介石的心,决定调回,而以别人去替死,蒋嘱意于卫立煌,即将卫立煌由沪召到南京。当时卫表示不去,蒋便指使张群、顾祝同等相劝。张群说道:“以私人关系,我也不赞成你去东北,以国家前途计,希望你去挽回大局。”谭曼意趁热打铁,也跑到卫家苦口求救:“俊如大哥,你救救我们吧,东北共军打得好凶啊,辞修又病得无法对付,只有你去才有办法,请你快些去接替他吧。”蒋介石要派卫立煌去东北,卫的老朋友、旧东北军官——现任第八兵团五十三军一三〇师师长王理寰听此消息后,立即飞来南京劝道,“俊如兄,东北已经不行了,你还去干什么,千万去不得。”王理寰推心置腹地说:“即使为了捞个一官半职,到华北,也不到东北。”
卫立煌很感谢老朋友在他举棋不定时前来告以忠言,便说:
“按理,我根本就不想去,明知道他是让我往火坑里跳。”卫立煌这里的“他”当然是指蒋介石了。“可不跳他就轮番让人游说、说情,实在没有办法。再说,东北丢了,华北也难保。华北军队我不熟悉,指挥不灵,不像东北的军队大多都是远征军的人,老熟人多,使用方便。”
“咳,真是的,我已陷入,你又如此。俊如兄,果真要去的话,一定要向总统要40万人,不然这仗没法打。”接着王理寰把所了解的东北形势尽说一遍。
卫立煌最后说:“国民党军队表面上看,冠冕堂皇,其实不经打。我在山西知道共产党军队最能吃苦,意志很强,上下同心,辞修想在东北露一手,真的太不自量了。”
蒋介石又把卫立煌找了去,首先给卫戴上高帽子:
“东北是比西欧大国还要大的地方,那里重工业占全国的一半以上,是我们民主复兴的生命线,得失影响国际视听和全国的人心。”
蒋介石顿了顿,察看了一下卫的反应后,接着说:
“唉,国父曾有幅对联给我。”蒋介石在此耍了个手段,他深知卫立煌在国民党军“五虎将”中是最忠于孙中山的,于是他把国父搬了出来。“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安危须仗出群才’。是的,没有得力的人东北是镇守不住的,你就是个人才嘛!过去的几十年有几次靠你挽救了危险局面,我都记得,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又到了紧要关头,我看只有你能担此重任,相信你到了东北,一定能够挽回不利的形势。”
蒋又说:“现在把东北的军政全权授于你来负责,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可优先解决。”
蒋介石见卫立煌默不作声,怕他为难,便特别申明:
“你不要有顾虑,你是有办法的,万一战局失利,责任也不能由你来负。”
卫立煌听了蒋介石这番话,略有所动,但还很犹豫,便说:
“没有军队不好打,现在东北的军队都被围困住了,得有增援。”
“这个好办!”蒋介石心中高兴了,到底答应下来,忙许诺道:
“我先给你增援5个军好不好?后勤方面,优先补给东北。”
卫立煌见如此说,也无可奈何,于是答应道:
“那么,我先去看看再说吧。”
1月17日,南京政府急忙发表卫立煌为“东北剿匪总司令”的消息,以此使卫不好更改。为了给陈诚一个面子,先派卫为东北行辕代主任,保留陈诚的职称。
卫立煌一到,陈诚便急不可待地悄然回了南京。
本来蒋介石集团内部矛盾就很激烈,各高级将领及部队长官如顾祝同、刘峙、熊式辉、汤恩伯、杜聿明对陈诚早怀不满。这回东北的失利更引起众怨沸腾,把一切过错都归咎陈诚,国民党舆论界反陈诚呼声顿时高涨,到处响起“杀陈诚以谢国人”的口号。陈诚从中央指挥官到地区指挥官,又交卸职务借病休养,这样的事实对王凤起来说,不能不是一个严重打击。他已不能重新依附陈诚,这是不言而喻的了。东北战局急转直下,就在他在哈尔滨这短短的3个月中,吉林、四平、鞍山、本溪业已相继失守。陈诚从政治舞台上的消失,引起了王凤起深切的感触: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不是也来也匆匆,身后寂寞吗?
邹大鹏、陈钟不断地说明、动员,再加上形势快速发展,王凤起的决心在潜移默化中逐渐瓦解,不得不正视现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了。
富成看到他的变化,对他说:
“这就是不可逆转的历史必然。”王凤起听了富成这句有哲理的话,又看到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再次疑惑起来,她就是那弱女子——刘二姐吗?随着事态的发展,终于到了商讨具体工作问题的时候了。
这天,王凤起夫妇来找邹大鹏、陈钟。
陈钟热情地与王凤起、富成握手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要为党工作了。”
王凤起一听又火了: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让我去当特务?不干,我堂堂正正的国防军将领、军人,怎能干这种勾当?要干,在戴笠手下早就干了。”
邹大鹏苦笑地摇摇头,然后语气很严肃地说:
“王凤起同志,请你弄清楚敌我界线这个概念。”
富成很着急,这老王啊,三句话不来就冒火,这怎么可以呢?
“老王,你是来要任务的,可是什么任务还没听清楚就发起火来,首长的话应该让他讲完,你再表态。”
王凤起也觉得自己太唐突,于是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陈钟说:“高崇民同志曾和你谈过,党正考虑让你做一件轻而易举又危险极小的事情,这就是通过你的社会关系,和富成返回沈阳城内做策反活动。这是党对你的最大爱护,决非轻视,你如能使沈阳顺利解放,这个贡献是超乎异常的。而这个任务对你来说也易于完成。”
陈钟对王凤起、富成极为郑重地说:
“你们的任务,你们的活动,将来对解放沈阳具有重大意义。”
王凤起心想,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并且声称自己是同志,就是所派遣的人员,就不要计较什么工作了。共产党人都是这样,渣滓洞里的那些人不是生命都不顾了吗!于是他表现出乐意的神情,虚心听着首长的嘱咐。
陈钟说:“王凤起同志,我们共产党人是务实派,讲求实效,每做一种事必须求得成绩,反对没有成绩的空喊。我们坚持的是事事不落空,步步不白走,所以让你做这个工作,都容易做到,易于取得成绩。”
邹大鹏接着说:
“王凤起同志,你已认清蒋介石必垮,那么蒋介石的官儿是木牌子上的事,不管多大,过些时候就要抹掉了。为了沈阳的解放,你到那里不必计较他的地位高低,更不必要考虑官衔是否堂皇,应尽一切力量争取带兵,到必要时,一位小排长胜过一位省主席。为解放大军到来时,打开一条通路,就是你们的成绩。”
陈钟反身对王凤起旁边的富平道:“好了,你的身份也不必隐瞒了,你要多多协助王凤起同志做好策反工作哟。”
王凤起的怀疑终于冰释,原来刘二姐早已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了。
陈钟交代说:
“富成,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国民党军队各军将领间进行游说。”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张联系证明信。“为了工作方便你要好好地带在身边,万一情况紧急,可以毁掉。”
但见一张印有“东北公安总处信签”的竖格纸写着:
富成同志原系我处派在沈阳作地下工作人员,请我军各部勿加干扰。
特此证明
(盖章)
×月×日
陈钟见富成看完证明信后,进一步交代说:
“注意,你只能单线联系,不要轻易露面。”
“是!首长。”
从大楼出来,王凤起半开玩笑地说:
“唉,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上去容易下来难哪!”
“哈哈哈。”
两人止不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