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史迪威与亚历山大下令中英军队经过阿瓦桥撤过伊洛瓦底江的当天,中国第五军的苏式坦克、德国装甲车和美国大道奇卡车纷纷向北开去。杜聿明下令第五军经腊戍退回中国,当这些拼命北逃的战车与顽强开进的第六军四十九师相遇时,部队已经十分混乱。杜聿明的命令打乱了史迪威的撤退计划,这是缅甸作战全线崩溃的开始。
当英国军队最后炸掉伊洛瓦底江上的阿瓦大桥时,史迪威与罗卓英已经到达伊洛瓦底江西岸的士威坡,在那里建立了临时指挥部,史迪威命各部队火速向密支那挺进。第五军和六十六军的三十八师也都过了江。九十六师在师长余韶的带领下,乘列车向密支那转移。杜聿明带着二十二师在士威坡一带用3天时间抢运英国人丢下的物资。二〇〇师从棠吉撤出后,与军部失去了联系,已经留在了伊洛瓦底江东面了,只好单独行动,在日军的空隙中穿越丛林,边打边向北撤退。
史迪威与罗卓英带着十多辆装满参谋人员和卫兵的车队,飞驰着来到通往密支那公路上的温藻东站,这个小小的车站已经出现了许多难民,他看见从铁道线那边的田野中还有许多从卡萨方向奔涌而来的难民。
史迪威下令车队停下。
史迪威在逃难的人流中找到一位英国新闻记者,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3天前从卡萨逃出来的,听说日军就要到达八莫了,那里早已是一座空城了。”记者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那你说,”史迪威拍着记者的肩头问,“日本人这时是不是已经占领了八莫?”
“这是可以肯定的。”
史迪威又派人找来一位铁路工人,仔细打听铁路的情况。
铁路工人说:“从温藻到印道之间的铁路全被日机炸坏,已经无法通车了。”
史迪威对身边的罗卓英严肃地说:“现在日军肯定到达了八莫,可是我们的二十二师这时还没能赶到卡萨,而且还落在我们后边。铁路也断了,日本人肯定比我们抢先到达密支那。”
“这可如何是好哇?”罗卓英苍白着脸,惊慌地问:“后边的第五军和三十八师又怎么办?”
史迪威在吉普车前转来转去,后来干脆对罗卓英说:“我看这样吧,我们不是曾与亚历山大达成协议吗,如果防守失败,中国军队可以退人印度。”
“事已至此,也只有走这条路了。”罗卓英无可奈何地说。
史迪威带着115人的队伍扔掉了汽车,离开了公路线。他们在附近的村庄用重金雇佣了几个缅甸农民为挑夫,把一些重要文件、行李挑着、背着,向印度方向渺无人烟的丛林莽原开始了艰难的行程。这时,除了一部无线电发报机,与外界的联系全部中断。
杜聿明在艰难的溃败途中,接到了史迪威和罗卓英命令他们撤往印度的电报。
在杜聿明看来,史迪威要把第五军拉到印度去,无非是想把一支中国军队抓在自己手里,作为他的政治资本,作为他在缅印战区表现自己的工具,以此而邀功。杜聿明宁可向北去闯野人山,也不愿意到印度去受史迪威的支配。
他心想,正好史迪威和罗卓英丢开大部队,独自入丛莽去印度,五军得到解脱。或许在密支那与九十六师一起把日本鬼子挡住,或者打他个不大不小的漂亮仗,那时史迪威可就丢脸了。
想到这儿,杜聿明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对参谋长罗又伦下命令:“马上与三十八师孙立人联络,让他随同我们一直向北去密支那;命令二〇〇师、二十二师立即火速向密支那前进!”
孰不知,杜军长已贻误战机了。
孙立人先接到史迪威命令,这时,部队正在缅北前进,他立即命部队停止前进。其实他正在犹豫中,缅甸气候马上转入雨季,再往北走,就要进入克钦人居住的野人山,要走出来非20多天不可,在山上赶上雨季不堪设想。恰在这时,接到史迪威命令,正中下怀,连忙命令部队返回原路去走通往印度的那条简易公路。
正在行进中,突然又接到杜聿明让他向密支那集中的命令,他将那份电报看了一眼,便揣进口袋里,心想,让我把这么好的部队开进野人山,去密支那送死,没门儿!决不走那条险路,再说,听史迪威和罗卓英长官的总不会有错吧。于是,他站在汽车踏板上,用手一挥,命全师继续向印度前进。
孙立人率领新三十八师入缅后,曾取得一次解救英军大捷。
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将英军步兵第一师及装甲第七旅包围在仁安羌北一带地区。英军被围困,弹缺粮尽,水源断绝,危急万分。
在此关头,孙立人奉史迪威之命,调派唯一的装甲兵团第一一三团,由副师长齐学启和团长孙继光率领,星夜赶往英军被围前线,自己也亲临现场,指挥作战。经两天激烈苦战,收复仁安羌,歼灭日军第三十三师团主力1200多人,残敌狼狈溃逃。解救了包括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上将在内的7000多名英军之围和解救出被日军俘虏的英国军人、美国传教士及新闻记者500多人,并把日军夺去的英方100多辆辎重汽车和1000多匹战马,交还英军。
仁安羌大捷,孙部竟以不满千人的兵力,击退数倍于己的敌人,救出近10倍于己的友军,轰动全球,受到中外人士的赞许和敬佩。后来,英美军方面颁发孙立人、第一一三团团长孙继光等人勋章。
对于孙立人听命于史迪威,并获得殊荣,杜聿明是耿耿于怀的。
这次,孙立人没有执行杜的命令,而按史迪威和司令长官罗卓英指定的路线,掩护英军,由孟拱一直向西经过英普哈尔进入印度。在撤退中,他的一师人马,装备不但没有损失,而且还收容了一部分散兵和难民,一同退人印度。孙立人这一做法,史迪威连呼“OK”,赞叹不已;然而,却惹怒了杜聿明,对孙立人极端不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杜聿明率领新二十二师,没有按照史迪威的要求退往印度,而是拼命向北赶,企图与九十六师在密支那会合,当部队向孟拱方向挣扎的时候,日军已抢先占了密支那,九十六师被迫仓皇退向身后的莽莽山林。杜聿明只好命令部队扔掉捡来的英军物资装备,向野人山方向前进。
进入山林不久,缅甸的雨季来临了!
黑压压的乌云令人喘不过气,暴雨携着闪电雷鸣劈头盖脸倾泻而来,山洪爆发,泥石流漫进山林,狂风吹断树干,所有的道路被淹没,第五军陷于泥沼里。路面泥泞,不断有人摔倒,人们踉跄,脚陷在泥里,弯着腰,每走一步得花很大力气,满身雨水、汗水,喘着粗气。
杜聿明浑身湿透,简直快要绝望,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电台连同密码都被大水冲跑,与总部已完全无法联系。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士兵的衣服没有干的时候,杜聿明这时已是精疲力竭,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倒下了。
戴安澜率领二〇〇师598团殿后,与杜聿明失去联系,他们在缅北细包山区的森林里穿插着,躲开日军的主力向北撤退。
当戴安澜带领598团越过细摩公路,进入细包山区北面的丛林时,与一股日军遭遇,戴安澜在混乱中身负重伤,经过一番血战,郑庭笈带着部队,背着受了伤的戴安澜,且战且退冲出了敌人的伏击圈。
经过几天的雨中艰难行军,由于没有必须的药品,戴安澜重重的头颅歪倒在担架上,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停止了呼吸。
士兵们把戴安澜的遗体用白布包扎起来,停放在山岗上,他们在哭泣,在嚎叫,在叨念着师长的名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声音在密林里,在山岗上回荡着。
戴安澜身下面堆的湿木架好不容易才被点燃,发出劈劈叭叭的声音,全团官兵在团长郑庭笈主持下进行了遗体火化哀悼仪式。由于怕暴露目标,不能放鸣枪礼,只好全体脱帽,注视熊熊的火焰,目送心爱的师长归去……
再说第五军闯入野人山后,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走,到第三天,队伍突然停下来。
“怎么回事?”躺在担架上的杜聿明惊诧地喝问:“怎么停下来?”
一个军部作战参谋惨白着脸跑过来报告:“我们又走回了原地,钧座,我们迷路了……”
“混蛋!哪个王八蛋带的路?老子枪毙他!”气急败坏的杜聿明一下从担架上翻跌到水地上。
老天爷!这方圆数百里的大森林,要是在里面转圈子,怕一辈子休想出去呀!
方向不明,部队不能前进。顿时军心动摇。
有些官兵听到这消息,心中恐慌万分,悄悄离开队伍,想从原路往回跑。
然而,偌大的原始森林,既无熟路的人引导,又无粮食裹腹,往回走更是死路一条。
那些溃散离队的官兵,最后没有一个走出野人山,有的被野兽吃掉,有的与鬼子相遇被打死,有的死于血吸虫、食人蚁,有的精疲力竭倒毙在充满瘴气的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