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亭一战,周文兵败,不得不退出函谷关,驻扎于曹阳(河南三门峡西南)。】
【在此地停留了两三个月之后,章邯率军追击而至,周文再败。】
【随后,周文带兵逃至渑池,停留十余日后,又一次被章邯带兵追上,而这一次,周文未能带兵逃离,在军队被击溃后,周文自尽,其残部选择投降章邯。】
【而周文的败亡,还引发了连锁效应。】
胡亥眼睛一亮:“什么连锁效应?莫不是这贼人身死,让那些盗贼明白他们绝非大秦的对手,最终都老老实实地归降了?”
先前得知周文竟然一路突入函谷关、甚至深入到了戏亭一地之时,胡亥不是不惊恐和愤怒的。
但是,周文的威胁并没有维持多久,他都还没有怎么发泄怒火和不安,周文就来了个兵败如山倒——他的军队,甚至都没能敌得过那些刑徒和人奴产子。
这样的军队有什么威胁力?
胡亥一扫之前的阴霾,此时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用?就这样的“起义”,对大秦能有什么威胁?对他这个皇帝又能有什么威胁?!
说是什么各地纷纷响应,但要是像周文这样的响应,什么用都没有!
他还担心什么?分明应该保持愉快的心情,看这些人走向末路才是。
胡亥再度笑了起来。
【此时,荥阳,吴广依旧在带兵与李由对峙。】
【多日以来未有寸进,已经让吴广军中的一些人心思浮动了——他们对一直进攻荥阳的意义产生了疑问,对于吴广的计划产生了质疑,对于大军接下来该怎么做与吴广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我们是进攻的一方,如今死守在荥阳这里,有什么作用吗?我们不应该尽快剿灭秦朝的力量吗?】
【而就在这时候,率军西进甚至进入了函谷关的周文的死讯,传到了荥阳一带。】
已经收拾包袱在离开咸阳的路上的叔孙通默默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他在心中下了一个判断:有二世这样的皇帝在,大秦几无来日;而陈胜所部,虽有首唱之能,但是实则也无来日。
陈胜起兵,但其后却堪称是毫无经营之意,刚刚在陈县坐定,便四散兵马,全然不管这些作战计划是否合适,也不关注这些被分派出去的将领们是否可靠——不管是能力,还是忠心。
周文战败身死,所部投降少府章邯;那章邯的下一个目标多半就是荥阳。
荥阳城外的吴广……他有能力扛住章邯大军吗?
更关键的是,从陈胜吴广的经历来看,他们未必能压服手下之人。那么,在敌军即将压境的时刻,不能服众的吴广又会面临什么?控制不了各地将领的陈胜又会面临什么?
而若是继周文之后,吴广再败,收到这一连串消息的陈胜及其部下,又会有什么反应?陈胜之前派遣出去的军队,会有人愿意前来援救吗?
想到这里,叔孙通不禁叹气。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好不容易在一统六国的秦朝朝堂中立足下来,结果突然皇帝就驾崩了,然后换上来的还是二世这么个皇帝,眼瞅着就要将秦朝彻底玩儿完;
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放弃自己之前在朝堂中的所有经营,并且尽快逃离咸阳,投奔一个新的明主;
但是,带头造反,啊不,起义的陈胜,也同样是一个不太能扶得上墙的,这什么张楚政权也眼看着就要走向结束,同样不是什么好的投奔对象。
可,陈胜虽然不行了,但是被他指派出去的将领们,以及其他各个受到了他的号召而出现的豪杰王侯们,可还在呢。
——如此一来,他还得花费大量心力不断地分析判断各方势力,以求能够找到一个不错的明主,避免自己的努力再度打水漂的可能。
唉!
但是这天下风云动荡,他如何能够判定出谁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呢?
【周文败了,荥阳的张楚军队中不少人认为,章邯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荥阳。】
【既然有了这样的认识,那么他们就需要展开应对章邯军队的准备。但是问题在于,这群人的应战思路与主帅吴广并不一致。】
【其中,对吴广最不满的一名将领名叫田臧,他直接对其他人表示,周文已经战败,秦军恐怕很快就会抵达荥阳,而我们包围了荥阳这么多天都没能取得战果,一旦秦军到来,必然大败。】
【对此,田臧的计划是:将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只有少量兵力,只要够守住荥阳就可以了;另一部分则占据主要兵力,且多为精兵,这部分军队将主动出击,迎战将要前来的章邯大军。】
【但是,这是田臧的计划,而田臧并非主帅。】
【对于这个问题,田臧也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如今假王骄横不已,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又不懂真正的用兵之法,想要我们的计划能够顺利执行不被破坏,就只能杀了他!”】
【这个方案虽然听起来不是很符合常规认知,但是其他人却选择了支持。】
【于是,田臧等人假借陈胜之命,直接杀掉了吴广,砍下了他的头颅,并且将之献给了陈胜。】
【面对这样的既定事实,陈胜选择了认下来——他派遣使者赐给了田臧楚国令尹,也就是宰相的大印,并让田臧担任如今的荥阳军队的上将。】
【田臧在成为上将之后,倒也没有改变主意,而是坚决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他让李归等将领带着一部分军队继续包围荥阳城,自己则带着主力精兵去迎击前来的章邯军队。】
【双方在敖仓(河南郑州西北)展开了战斗,田臧并没有获胜,在章邯大军的攻势下,田臧战死,这一部分军队也或溃逃或投降;章邯所部继续进军,抵达荥阳,将留守在这里的张楚军队也击溃,李归等将领亦是身死。】
【当然,田臧此人选择杀掉吴广,究竟是因为单纯的意见不合无法沟通,还是有着篡夺权力的目的,不少人对此并没有达成一致。】
刘邦看着陈胜的逐步败亡,眼神中带着几分回忆之色。
作为第一个举旗反秦的人,陈胜的动向是当时所有有心之人都在关注的重点。
他们或是想要看看陈胜是否值得投效,或是想要看看秦朝会做出什么反应,或是想要评估评估陈胜的威胁度。
刘邦也同样关注陈胜,虽然受限于自身势力和客观上消息传递的时间问题,他得到消息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他也得承认,陈胜实在是给他做了一个不错的例子。
——虽然在当时,并没有什么打仗经验、也没有什么联合团结各方势力经验、还没有什么处理政治政务经验的刘邦,就已经本能地觉得陈胜的行为不太妥当,他本人也不怎么可靠。
陈胜啊,入主陈县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经营措施,只一味的想要对秦进攻,并且将手中的大部分兵力都派了出去,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预备手段。
难道秦朝不会反击吗?难道陈胜就能保证自己一定万无一失吗?
这样毫无准备的结果,就是周文所部战败退出函谷关之后,章邯趁此机会迅速组织调整训练军队,而陈胜一方却毫无作为,没有兵力或者粮草的支援——因为陈胜没有——最终坐等秦军进攻。
除此之外,在派出作战的将领这件事上,陈胜也是彻底的撒手不管,对他们毫无统一管控和调动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他做不到。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其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人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没有丝毫的配合协作,一方有难,其余人马不动如山。
周文所部也好,吴广、田臧所部也罢,都体现了这一情况。
知晓周文战败,在其身死之前无人支援;在吴广田臧将要面对章邯大军的时候,其他将领也毫无动静,没有分毫协作。
——当然,出现这样的情况,和陈胜本人没有很好地管理、引导、联合手下将领以及其他地方的势力也有关系。
【而就在周文率兵由胜转败乃至身死、在吴广被杀直至田臧身死期间,身在陈县的陈胜又面对了一连串的关键问题。】
【这件事说回源头有两点,一是陈胜坚定选择立即称王,而没有采纳张耳和陈馀让他暂且不要称王等建议。】
【二是陈胜直接杀掉了自作主张拥立楚人襄强为楚王的葛婴。】
【葛婴这件事情已经讲过了,所以这里讲一下张耳和陈馀这两人的事情。】
【张耳和陈馀,就是之前被陈胜派出去和武臣一同进攻赵国地区的人,而这两人原本就是认识的。他们早年同为魏国名士,还结为了刎颈之交,在魏国灭亡之后还被秦朝重金悬赏。】
【被悬赏之后,两人一同逃到了陈县;在陈胜进入陈县之时,两人迅速投奔而来。】
【而陈胜也将两人封为了校尉,并且在自立为王之前询问过二人的意见。】
【但,张耳也好,陈馀也罢,对于陈胜在此时选择称王都是不赞成的。】
【二人的建议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第一,劝说陈胜不要在此时称王。】
【将军您之所以反抗秦朝,百姓们之所以愿意跟随您一同,是因为秦朝无道,占领别的国家,还断绝他人的后代,还要掠夺百姓的财物、用尽百姓的力量。所以将军您在此时不为自己安危顾虑,不顾九死一生反抗秦朝,是为了替天下人除去这样残暴的朝廷啊!】
【——您这面旗帜,是为了天下人,是为了道义,可不能忘了这一点。】
【第二,建议陈胜引导出更多的反秦力量。】
【将军您现在最应该做的,一方面是率军西进,一方面是派人去六国故地拥立六国后人,以他们为自己的党羽,让他们同样拉起队伍反抗秦朝。这样一来,反秦的势力就越来越多,秦朝想要应对就越来越难,我们的机会和力量也就能够越来越大。】
【——现在您直接称王,不仅将自己的私心暴露,还可能难以联合其他的反秦势力,得不偿失啊。】
【第三,推想可能的结果。】
【如果将军您能够按照我们说的这样做,让各国诸侯得以重现,用恩德感召他们,让他们听从您的话,那您的大业最终才能成功。而若是您只在陈县就自立为王,那恐怕就难以拥有天下了。】
【整体来看,张耳和陈馀的建议不能说没有道理,也不能说没有可行性。】
【哪怕是那个“重现各国诸侯”“用恩德感召他们”都不能说完全不能采纳——毕竟,重现各国诸侯,那究竟是怎么个重现法?用恩德感召……这话就更虚了,若是陈胜成就帝业,那什么才是皇帝的恩德?】
【但不管两人的建议到底如何,陈胜还是没有采纳。】
【而这件事情在陈馀和张耳两人心中留下了影子。】
李渊,包括李世民、李建成等人都对陈胜最初的选择摇头。
闷声发大财这句话,虽然朴实,但是确实非常具有哲理。
发财都不能太过张扬,更何况是谋求天下这样的大业?
虽然不能排除有一些特殊情况,让人不得不率先亮明自己的目标,明确摆出自己的意愿,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先保持低调比较好。
再说了,陈胜即使不去称王,他也已经很高调了,自他于大泽乡起义开始,他的名号就传遍了整个秦朝,他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因为藉藉无名而无法招揽到有才之人。
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反而正如同张耳和陈馀所言那样,分散秦朝的注意力,或者分散秦朝的兵力,让秦朝不能一直盯着自己进攻,从而减轻自身压力,搏得更充裕的发展时间。
以及,若是讲求脸面的话……哦,秦朝的时候还是比较讲求脸面这种事情的——当然,这不是说大唐就不讲究了,但是终归是没有那个时候那样讲究了。
讲求脸面,那就不能自己扔掉自己起义的正当性和法理。
陈胜就应该牢牢地抓住这个“秦无道,是以反秦”的绝对道义制高点,树立一个为天下的无私的形象才是,复立诸侯也同样是为了树立这一形象而服务;
至于说什么时候称王……反正只要树立好形象,等到秦朝完蛋了之后,陈胜直接找一个六国诸侯无道昏庸暴虐嗜杀的事情,再以此为理由决定自己称王、还天下一个清明不就行了?
现在早早称王,还将这么一个制高点拱手让了出去。
而那什么见鬼的用道德感召——李家的几个人都用极为隐蔽的眼神看了眼彼此。
皇帝乃是天子,天子说是用道德感召了,就是用道德感召了,只要皇帝权利稳固,谁能说一句不?
当时刘邦干掉那一群异姓王的时候,他若是说自己这是在以德服人,谁能说不是?后来的文帝如此,景帝也是如此;甚至武帝搞出来那么一个明晃晃的阳谋,他也能说自己是在以德服人。
——而若是自己成功即位/自己的计划实行顺利,那大唐同样是在以德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