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出手,指的是帮霍成君当上皇后。而出手的人,并不姓霍。
她是霍光的老婆,霍成君的母亲,史书只留下她的名:显。
要想让霍成君当皇后,现在的皇后就必须下台。
怎样让许平君下台呢?
许平君来自民间,一夜之间大富大贵后,还不习惯过奢华的生活,所以衣食车马等日常用度都很节俭,你顶多说她土气一些,但实在很难给她挑出毛病。
挑不出毛病,该怎么把她弄下台呢?
霍夫人就想到了一招,这一招可以用六个字形容:简单粗暴有效!
具体而言,就是把许平君整死。
这是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整死许平君还想保留刘病已的皇位,那就绝不能让刘病已知晓,倘若事情败露,他们霍家迟早会遭到灭顶之灾。
当时,一个叫淳于衍的女医,曾有机会进宫服侍许平君,是霍家亲信。有一次,她对霍夫人提出请求,希望帮丈夫升个官。
霍夫人听淳于衍有求于己,立即看到机会,她摒去左右,对淳于衍亲切地说:“你帮我个忙,到时候我一定报答你,你看这样好吗?”
“以夫人的本领哪需要我帮忙啊?夫人说笑了!”
“你知道,大将军一直都喜爱小女成君,希望她可以显贵,所以我想将这件事托付给你!”
“夫人能否说明白点儿?”
“你知道的,妇人分娩是人的一大劫难,九死一生。皇后即将分娩,你若趁机在药中投毒,将其除去,我小女成君自能当上皇后。事成之后,我必和你共享富贵!”
淳于衍大惊,她想了半天后,颤抖着道:“皇后的药不是我一个人配成的,她服用之前都会有人先尝,这可不好办。”
“事情成与不成,不过你一念之间罢了。大将军统领天下,有谁敢说三道四呢?到时候出了问题,我霍家一定会力保你的周全,就只怕你不愿意做。”
霍夫人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淳于衍还能说什么呢?
她绝不能说自己不做、不愿做、不敢做,因为霍夫人既然说出这话,她淳于衍就不得不走上这条贼船,否则霍夫人绝不允许她继续活。
淳于衍只能答应。
那天,淳于衍辞别霍夫人后,就带着一些捣烂的附子(一味中药),直奔许平君当时所在的长定宫。
淳于衍在长定宫,等到许平君生了孩子,偷偷将所带附子加到医生给许平君配的药里面。
太医的药肯定没有毒,附子是一味中药,也没毒,可这个没毒的东西,是孕产妇的禁忌。所以许平君吃药不久后,就感觉不对劲,她问道:“我的头怎么这么晕,这药里有毒吗?”(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
“没有毒!”
可许平君越来越难受,最终她没能撑过这九死一生的分娩,死掉了。
淳于衍大功告成出宫后,霍夫人只是派人去问候了一番,因为这个时刻重谢淳于衍,就是找死。
刘病已听说许平君死了,脑袋“轰”一下就蒙了。怎么死了呢?会不会搞错了?
他立即发疯般往许平君的住处赶去。他要快一点儿,万一是医生弄错了或者传话的人把话传错了呢?他暗暗发誓,即便传错了话,也绝对不责怪任何人!
可是当看到许平君瘫软在床毫无生气时,刘病已终于相信,他的许平君没了。想起他们过往的一切,想起和许平君天人相隔,永远也不能听到她说、她哭、她笑,刘病已不自禁抽泣起来。
许平君去世时,刘病已尚未规划自己的陵墓,他把许平君安葬在了杜县偏南、他以前经常游玩的地方。六年后,刘病已将埋葬自己的杜陵确定在许平君陵墓旁边,以期死后与许平君合葬。由于许平君的陵墓在杜陵南部,因而人们称许平君陵墓为杜陵南园,许平君是刘病已的南园遗爱。
刘病已和许平君的感情那么深,许平君死了,他会善罢甘休吗?
不罢休又怎样,世上死掉的产妇也不少,如霍夫人所说,产妇分娩,九死一生,死了也不稀奇。
刘病已除了悲伤,只能感慨命运之无常。
可总有好事者,他们根本不知道内情,但觉得这是个打击异己的好机会。
于是就有人上书一封,弹劾服侍许平君的医生:没照顾好皇后,罪无可恕。
霍夫人本以为,许平君死于生产期间,不会引起人的怀疑,事情可以翻篇了,可没想到有人非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淳于衍虽不是主治医生,但总是许平君的医生,脱不了干系的。霍夫人担心淳于衍被抓后经不住拷打而全盘交代,只好将她的阴谋告诉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霍光。
霍光得知此事后,惊愕不已,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女人,为了让女儿显贵,竟敢冒着被灭族的危险。
霍光气得浑身颤抖,不发一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揭发夫人吗?
霍光实在下不了手。他是个男人,天生有保护家眷的职责,不忍心让这个和他相濡以沫了几十年的妻子死在自己的手中。而且就算他为了所谓的正义这么做了,他能置身事外吗?以他的能力也许能,可即便刘病已迫于无奈不追究他,事件曝光后人们的关注点也很可能不是他大义灭亲,而是霍家人毒害皇后、丧心病狂。霍家人连皇后都敢杀,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一旦发掘出真相,对霍光的地位将造成极大影响,刘病已之所以忍耐霍家,除了感恩之外,还因为惧怕霍光。倘若霍光的权势下降,刘病已定会将霍家视作眼中钉,那么霍光去世之日也就是霍家的覆灭之日了。
揭发真相基本是自寻死路。而如果包庇,则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还能让女儿顺利当上皇后。且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件事还捂得很好。
挣扎之后的霍光站在了夫人一边,在他的运作下,朝廷终于不再追究淳于衍。
也许霍光只是喜欢权力,但没有过不轨的想法,他行此险招,完全是被家庭所裹挟。从那之后,他只能按照夫人设计的路走下去,助女儿当上皇后。
一年多以后,宣帝四年(前70),霍成君顺利成为皇后。
也许刘病已永远也不能硬生生地从霍光手中夺走权力,因为刘病已的行为一旦激进,让霍光感受到威胁和不安,霍光就会想办法让他变为第二个刘贺。
刘病已继位之初,对霍光害怕得很。当时,刘病已祭拜高庙,霍光跟着他一同前往,刘病已就总觉得霍光在暗暗盯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好像背上有一根刺,极不舒服。(宣帝初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
但刘病已只要能忍,别激怒霍光,他就有成为帝国真正掌权者的一天,因为霍光的年龄远大于他,总会比他先死的。
许平君死后的次年,宣帝四年(前70)三月,霍光之女霍成君当上皇后。
刘病已不知道许平君暴死的真正原因,而这个新皇后,是个美丽的官家小姐,如果说许平君是清新脱俗的小家碧玉,那么霍成君就是个高贵典雅的大家闺秀,她有文化、有修养、懂艺术、有品位,她出手阔绰、风采照人,在上流社会游刃有余,刘病已是个正常的男人,对这种女人怎会不动心呢?
刘病已很喜欢霍成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霍成君都是他的唯一。
但他们之间的和谐生活并没能持续很久。
危机从两年后渐渐开始。那一年,宣帝六年(本始六年,前68),霍光病倒了,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