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听到程见袖三番两次的表达厌恶,脸色也最终沉了下来。
“你若还有什么想说的,便就说吧,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妄生说。
程见袖嗤笑了一声:“想杀便杀。”
妄生叹了口气:“我并不想与你为敌。我知道你爱美,你死后也会是世间最美的人,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大抵就是为你设计一个最美的死去方式。”
程见袖扯了扯嘴角,连嘲讽都懒得露出来。
妄生的耐心似乎也的确已经告罄,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都一一取了出来,其中便有一朵放在锦匣里精致保存的黑莲。
“黑莲是什么意思?”程见袖开口问了一句。
血莲,程见袖大抵能理解一二,与佛有关的,很容易想到莲,而莲台本该圣洁,用鲜血去画,显然就还是那个用意,是亵渎玷污。可已经有了血莲,黑莲的存在,却有些莫名了。
妄生笑了笑,说:“这是广灵寺执法长老的身份代表。”
“什么?”程见袖愣了一下,这个可能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而且,妄生不是已经被逐出广灵寺了吗?
妄生大抵看出了程见袖的疑惑,主动解释:“广灵寺分为两派,明为由主持带领,将广灵寺发扬光大,大多以救世善心,所以他们会擅佛法,精医术,心存善念,唯独主持,以及未来的主持人选,才会自小学武。暗则由执法长老带领,明面上也依旧是广灵寺的弟子,但却独立与广灵寺之外。执法长老,从选择继承人时,便就日夜习武,修杀戮。一旦被选中,善念,妇人之仁便是最先需要摒弃的东西,对执法长老来说,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广灵寺生存下去,为此,即便做些不可为的手段,也无可厚非。”
程见袖没想到广灵寺居然还有这种秘密,而这个秘密,显然让程见袖蹙了眉,妄生是执法长老,那么,她大概就能明白他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
“我的确是主持的弟子,但在五岁那年,就被上一任执法长老选中,成了继承人。因为在暗,所以代表执法长老身份的便是一朵黑莲。”说到这,妄生直接扒开了自己身上的僧袍,露出了一大片背后,在他的背后,纹着一朵硕大的黑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得诡异。
妄生很快就重新将僧袍掩了上去:“主持能够掌握广灵寺权力,但执法长老却有广灵寺最精湛的武学,主持可以以广灵寺众人牵制执法长老,但执法长老也可以用武力来牵制主持。主持发现我心不在广灵寺之后,便就想要驱逐我出广灵寺,可惜,当时我已经是执法长老,何况即便不是,他也已经打不过我,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明面上让我离开,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告诉广灵寺的众人。”
程见袖听到这,吐出了一口浊气。
一个自幼被抛弃,而后又被这样教养大的人,没长歪那才奇怪。妄生的遭遇,其实是值得同情的,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他做出这么罄竹难书的罪行之后,他的悲惨遭遇也无法掩盖他所犯下的罪行。
“顾芽月,也是你亲自杀的?”程见袖问。直到这个时候,程见袖才想要问这个问题,其实应该说她更好奇,妄生对待顾芽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妄生挑了挑眉:“不错,是我杀的。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一张好脸,否则我会让她死得更加可怕。”
“顾父对你有恩,这件事应该不假吧?”程见袖再问,她意识到妄生对顾芽月似乎有异常的恨意。
妄生点头:“这事不假,他于我有恩,所以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的余生,但这不代表顾芽月就可以借着父亲的恩情,为所欲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威胁得了我,在顾芽月威逼我时,她就应该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顾芽月的死,勉强也算得上是她活该。
顾芽月一直仗着顾父的恩情,自小就对妄生动辄打骂欺辱,后来等妄生学了武,意识到妄生有用之后,顾芽月又一直对妄生提出一些要求,起初还好,后来便就越来越不可理喻,妄生早就心里有了火,只是起初他忙着学武,压根懒得搭理顾芽月,直到顾芽月要求妄生还俗娶她。
“真是令人难以费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又为何会觉得我会为她做到如此。”妄生语气冷漠。
顾芽月的这一个要求,直接成了她的催命符,妄生没有再任何怜悯,直接动手造成了顾芽月的死。
虽然美人皮凶杀案受害者较多,但其实真正让妄生动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芽月。而后的案子,都是底下的人听了他吩咐去做的,而后,除了顾芽月之外,勉强还得算上阮朱,若是今日程见袖死在此处,那么还得再加一个程见袖。
“最后一个问题。”程见袖不关心顾芽月与妄生的过去,冷漠地打断了妄生想要继续往下说下去的意头。
妄生止了话头,点了点头:“你问。”
“阮朱的死……为什么?”程见袖问。
这个问题,让妄生沉默了一会,许久后他才开口:“她见到了文二,文二是我的人。”
程见袖诧异了一下,又觉得理当如此。因为在阮朱的意识中,压根没觉得文二是个危险的人,甚至她可能还会以为文二当时在那里是在查探什么消息,所以她才敢往里走,谁会想到……
文二当时便进了屋,与人说话,阮朱随后一步,到了屋子门口,只是还没听到多少,就被妄生察觉了。
“我本不想杀她。”妄生说。
“但你还是动了手。”程见袖落了泪。
妄生闭了闭眼,说:“心慈手软,最不可取,她若没有发现这些,我可以让她安稳活过这一世,但可惜,她还不足以让我动容到手下留情。”
程见袖嗤笑了一声,随后说:“你动手吧。”
“我会让你走的利落些。”妄生说。
程见袖闻言,闭上了眼,妄生见此,开始朝着程见袖靠近,可就在他要接近程见袖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冲了出来。
刀光闪过,妄生被逼往后退了两步,才避开了刀锋。
待站稳后,他看向了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人,是傅祁暝。傅祁暝此刻就拦在程见袖面前,手中提刀,面色沉重。
“傅祁暝?”妄生有些震惊。
原本闭上眼的程见袖此刻已经睁开了眼,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是一股子平静:“妄生,你输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妄生显然没有想到,傅祁暝不可能是从外面进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从一开始就在佛窟里!”
程见袖勾起了嘴角:“不错。”
“他不是跟着我来的,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妄生直接问程见袖。
“很简单,木家。”程见袖给出了答案:“当你让吟青带我去木家看佛窟的时候,就应该猜到,我们能够查出木家的问题来。而木家,是建佛窟的好手,就在不久之前,肃州木家的木三爷也来过一趟敦煌,他告诉了我们一件事。他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却知晓你在暗中建佛窟,而你为了建这座佛窟,沾了不少鲜血人命。”
木三爷的确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就他所知的这些,便就知晓妄生此人心性不佳,绝不是善人,所以他才会想要让广灵寺主持逐妄生出师门,怕的就是妄生对师门动手,而后一直往外散播妄生的言论,也是怕旁人会轻信妄生而丢了性命。
木三爷虽然不知晓妄生与美人皮一案有多少关联,但却给了另外一个重要线索,建佛窟。
“我们查了查这半年来木家一直在暗中建立的佛窟,便就知晓了。”傅祁暝主动接了话。
妄生不可能亲自建佛窟,他能够隐藏行踪,但木家显然就没这个本事了。可惜的是,虽然追踪到了此地,但是一直有人看守,即便是傅祁暝,也没有办法不动声色地闯入,直到今日,妄生觉得一切到了结束的时候,让所有人离开,傅祁暝才有了机会潜入进来。
在他看到佛窟中的佛像时,他大概就知晓了美人皮的去处。
“既然找到了佛窟,你没有与我做戏的必要。”这是妄生最不解的一点。
程见袖笑了笑:“找到佛窟,也只能证明木家与此事有关,锦衣卫若想结案,要讲究铁证。而且,身在敦煌,根本就不受锦衣卫的管辖,我们要光明正大与你打,虽然不至于被你取了性命,但也很难抓住你,尤其是你在锦衣卫还有间谍,所以只能以我为诱饵,将你困住。不过,我们的确没有想到你连自己的生路都不留。”
说到这,程见袖略作停顿,又说:“还有一点,我想知晓阮朱到底死在了什么上,这个问题,你未必会替我们解惑,我只能自己亲自来问,而且是在让你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以你的自负,你不会吝啬于给出这个答案。”
妄生闻言大笑:“输给你,也无妨,只是,生死最后还并未定论,傅祁暝的身手最多也就与我打个平手,就算他杀了我,那么他也必然受重伤,他没有能力再劈开挡路的大石,唯一打开门的机关就在里头,外面人无能为力,而程见袖你虽有打开机关的本事,却根本没有办法触碰到机关。”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与你硬碰硬?”程见袖有些惊讶于妄生的天真,随后故作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哦对了,我似乎忘了告诉你,我在衣服上涂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