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就拆穿这一切?”妄生似笑非笑地望着程见袖。
程见袖的面色有些沉重:“我从来没有小瞧你,自然不会觉得万无一失,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已经有所预料。无非是一场赌局罢了,一半输一半赢。”
“那你觉得你现在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妄生问,他不用程见袖回答,便就继续往下说:“陆吟青从来就不懂演戏,虽然这一次她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是想要瞒过我,还是差的有些远。而你,也不像是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个局,设的太明显,以此来引我入计,我又怎能让你失望?”
程见袖利用陆吟青,给妄生下了个绊,若是换做其他一般人,或许真的会就轻而易举地中了计。但是妄生是何人?他即便一开始没有察觉,到了后头也隐隐发觉了不对劲。而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他明明知道这是程见袖的计策,也毫不犹豫地往里钻了。
而妄生之所以钻得毫不犹豫,是因为妄生知晓,以程见袖的手段,根本不可能用这么明显的法子,也就是说,程见袖就没想过用陆吟青瞒过妄生,她就是这么直晃晃地告诉妄生,这是一个陷阱,你跳不跳?
程见袖做的那么明白,妄生也丝毫不含糊。
而程见袖也是从一开始就知晓,妄生会发现她设的这个不算出彩的局,这个事,在旁人看来是个局,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较量。
程见袖听到妄生的话,笑了笑:“她不过是我们开战的一个信号罢了。”
“也是。”妄生点了点头,随后又问:“我其实很好奇,你还有什么后招。至少到目前,你还没有使出来。”
“若是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程见袖反问。
妄生并不勉强:“其实不论你有什么后招,已经都于事无补。”
这个话,让程见袖微微蹙了蹙眉,但她仍旧没有表态。
见程见袖如此,妄生笑了笑,随后略略蹙了蹙眉心,开始试着分析她的计划:“你不会把陆吟青当做你所有的希望,但是你除了陆吟青,所能够依赖的,也只有傅祁暝了。你与傅祁暝之间的矛盾,我倒是无法判断是真是假,但你这样的性子,其实你和我有些方面很相似,信任这东西,太奢侈了,完全的信任,证明将自己的性命全部交到了对方的手上,这个事,太蠢了。”
“是吗?我不觉得。”程见袖否决。
“傅祁暝是你的后招,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带走你之后,被困在木家佛窟的人应该就会被放出来了,倪清,大概也就落在了傅祁暝的手中。不过,这个事,应该不至于出动傅祁暝亲自去做,他大概会让许伍或者冯正奇,那么傅祁暝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他应该从始至终就对我的来去就了如指掌,他现在离我们或许就只有一墙之隔,他正在想法子进来救你出去。”妄生说。
程见袖扯了抹笑:“既然你觉得于事无补,又何必在乎我的后招是什么。”
“大抵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妄生笑了一声,随后说:“我说于事无补,这一点绝不是骗你。在我决定还是要牺牲你来做最后的主佛像时,我就已经有了让这个佛窟掩埋于地的念头。”
这句话,让程见袖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佛窟的门我特意选了材质,以我的身手也无法强行突破,若是再用一些强硬些的手段,这处佛窟便会因为他们的擅动而坍塌,他们能找到的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尸首,不,应该还会牵连不少敦煌当地的百姓,还有不少人会替我们陪葬。”妄生说。
“你居然……”程见袖没想到妄生居然会如此。
“我以死陪你。”妄生说。
程见袖却觉得格外地膈应:“你以为自己是谁?你想要我的命,甚至还不能留我一个完整的全尸,死后还要与我待在一块?你这是太瞧得起自己,还是太看轻我?”程见袖的情绪乍然激动了起来,一来的确是被妄生的所作所为膈应到了,二来,她推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妄生居然会选择一条死路,妄生没有给自己留生路,也就意味着她的生路也就因此断绝。不论她有多少后招,傅祁暝有多少能耐,他们得先去破了妄生给他自己的定的死局。
“我瞧得起自己,也瞧得起你。”妄生回。
程见袖被气笑了:“疯子。”
“这个词,其实也不错。”妄生脸上还带着笑,他说:“我活在这个世上虽然也才短短二十余年,但实在太让人无趣了,唯一引起我些许念头的,大概就是广灵寺了。可惜,等我学够了广灵寺的功夫,广灵寺也对我没了吸引力。活着太过无趣,我只能为自己找些事情做。有一日我见到了佛窟,听到了众人对它的赞美,我就升起了一个念头,我也要建一座佛窟,但它一定是独一无二的,我想了很久,终于,我有了一个好的想法。”
“只是为了让你的日子过得有趣些,所以你杀了那么多人?”程见袖无法理解妄生这样的想法,这种念头,太可怕了,因为想要建一个独一无二的佛窟,就选择用杀人,选择用美人皮来塑造佛像,哪里是这佛窟独一无二,分明是妄生这种想法独一无二的可怕。
“人总有一死,我即便不杀他们,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去世,既然如此,倒不如为我的佛窟奉献出他们的一点用处来。”妄生颇有些大言不惭。
揭开真相目的,程见袖更多的是觉得可笑:“你凭什么去做别人性命的主?”她想到阮朱的死,居然只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目的,就觉得痛恨。
“建一座与世绝伦的佛窟,是我的信念。”妄生说。
程见袖听到这,简直要疯了:“没有人会阻拦你,你要建佛窟,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你想要建多好就多好,可你为什么要去剥夺旁人的性命?用鲜血浸染的佛窟,你这是对佛的亵渎!”说到这,程见袖忽然一愣。
见她这模样,妄生笑得更开心了:“你明白了是不是?只有你,才会想明白我的用意。”
“疯子。”程见袖再次吐出了这个词。
为什么受害者会身躺血莲,会死后装束完整,当时程见袖就猜测,是一种献祭的法子,事实的确如她猜测那样,这是妄生在献祭佛窟,可他做这些并不是对佛的信仰,恰恰相反,他就是想要亵渎,想要将原本神圣的神佛泼上最污秽血腥的人命。
“我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我只要觉得自己所为是自己的选择便可。”妄生面色也严肃了下来。
“程见袖,你不必再对傅祁暝抱有任何期望,佛窟的出口已经完全封闭,他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在我选择跳这个陷阱的时候,我就没打算活着。我不舍得把你留在这个死寂的洞窟中,那便用我余生相陪,我知晓你无法接受我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也甘愿用我的生命来向你致歉。”
程见袖听到这,才真正的面色大变。纵然妄生说陪她死,她也没有想到,这是一条毫无生还可能的死路。
她不相信妄生的话,开始四处寻找这佛窟的出口,妄生也没有阻拦,眼睁睁地看着程见袖到处来逛。
妄生没有说谎,佛窟没有什么密室通道,它本身就靠着山,所以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那扇门,而此刻,程见袖甚至没有办法瞧见那道门是什么模样,因为那个通口已经被大石阻拦住了去路。
即便傅祁暝想法子打开了大门,堵在出口的大石也是个难以解决的法子。
想明白这一点,程见袖猛然就失落了下来,她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显然她没有法子接受这个结果。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想和妄生死在一块,她根本无法接受和这么恶心的人待在一块,也更加无法接受和杀害阮朱的凶手死在一块,还有,她和傅祁暝有过约定,她不能抛下他一个人。
“你的路,已经被我堵死了。”妄生冷漠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程见袖忽然笑了起来,似哭似笑:“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倪清,木家,还有你花了那么久经营的势力,全部都毁于一旦,而你这花费了诸多心思建成的佛窟,最终也会毁于锦衣卫之手,而你的性命也会在此终结,你得到的,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死罢了。这个交易,说到底,你才是大输家。”
“我得到了我所在乎的,其他的输赢,与我何干?”妄生说。“以前我的确想要让自己的佛窟成为后人口中的一绝,但在遇见你之后,这个想法就改变了。它若现于世,后人便能看见我的作品,能看见你我之间的羁绊,若不能,那我们便是唯二两个见过这座最美佛窟的人。”
“最美?我只觉得恶心。”程见袖的态度,大抵是活这么大一来,最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