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青先带着傅祁暝等人去了她先前遇上的那户人家。
先前因自己私事,吟青离开西安州之后,逊安县是否有发生丢姑娘的事,她也无从得知,傅祁暝已经让人去私底下打听,而吟青则是带着傅祁暝,先去瞧瞧那些先前她就知道的人家。
“这户人家姓方,祖孙三代住在一块,一共十三口人,当年丢的是方家老二家的幺女,丢的那会才十四岁,放到现在,也就十七的年纪。”吟青同傅祁暝说,随后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些也都是当时打听到的,现在这家人有何改变,我就不清楚了。”
“无妨。”傅祁暝说道,随后朝身边的许伍使了个眼色,许伍立刻意会过来,带了几个人,就去向附近的百姓打听消息去了。
至于傅祁暝,只是在方家附近瞧了几眼,随后便就带着吟青离开,去了附近的一个茶楼。吟青昨日只是与程见袖说了个大概,当日她查到的,自然不止这些。虽说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吟青当初查到的东西,对今日,也应当有用。
傅祁暝问起,吟青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傅祁暝要的是茶楼里外头的桌子,周边还有许多人,是而吟青说起此事时,难免会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倒也算不得亲密,毕竟,傅祁暝是程见袖的未婚妻,吟青懂得避嫌的分寸。
“我当时打听了包含方家在内,一共七户人家,方家姑娘丢失时,是十四的年纪,而另外七户人家,有的如方姑娘这般,大抵十四十五左右,但也有一个,才十岁的年纪,不止如此,这七户人家里还有一户丢失的是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二十三、二十四的样子。她嫁过去大概三年,男人就去了,据我打听所知,这妇人嫁的是个厚道人家,即便她男人去了,家里头还是留了她,从周遭的百姓口中所言,这家子人相处不错,几年如是,也正是如此,妇人突然失踪后,这家人却一声不吭的模样,着实让附近的百姓奇怪了好一段时日。”
说到这,吟青蹙起了眉头。
傅祁暝面色未变,不过心里多上了分心。失踪的虽都是姑娘,但是年龄并不统一,甚至还出现了已经嫁过人的妇人。
“那这些女子的长相如何?”傅祁暝问。
吟青摇了摇头:“只能说是普通,那个年仅十岁的,因为自小家里穷,人瘦得跟个什么似得,还是个小孩子,好不好看这些,根本都谈不上。”
这倒是怪了。
在傅祁暝看来,这些人丢后,家里都不声张,十有八九是被家里人给卖掉了,可是,这些人到底是被卖去做了什么,竟让他们一声不吭,而且,都是普通长相,年龄上也对不上。若是没有出嫁的黄花闺女,或许还有些买卖的用处,但一个长得普通的妇人,这就真的让人想不明白了。
而且……
“那位妇人在夫家失踪,她娘家人就没闹过?”傅祁暝问。
吟青摇了摇头:“那妇人在嫁过去后,就与娘家那边冷了下来,几乎是不走动,就连妇人失踪,娘家那边还是大半年后才得知的消息,过来闹了一场,夫家这边给了些银子,便就打发了。”
如此一来,不大好办。一来,眼下并无什么凶案发生,而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口可以下手来查这个案子。这些丢失的姑娘,看来还是有一个共通点的,那就是她们的身边人都选择了息事宁人。
见傅祁暝不再说话,吟青有些紧张:“傅千户,我知道此事有些难办,但……”
“我既然答应了阿袖,自然会尽力而为。”傅祁暝语气平淡。说实在的,傅祁暝也不想搭理此事,这种自家人干出的糟心事,官府哪有插手的余地,而且,傅祁暝也不是没遇上过那种扶不起的受害者,说不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这些去帮忙的,反而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若非是程见袖开口,他根本就不会为此事过多逗留。
有人报官,他便接,可谁都没打算闹,他又何必给自己找事。这世上可怜人多着,哪里是能够救得过来的,连身边人都没有出头的意思,即便他们将此事破了,将这些姑娘找了回来,她们的归宿又在何处?
既然是瞒着私底下进行的事,这些姑娘恐怕遭遇不会太好,真的找回来了,恐怕也是流言蜚语,而又没有家人疼惜,说到底,最后还是沦落到一个窘迫境界。
给了人希望,再让人陷入绝境,也未必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但不管傅祁暝是什么心思,既然答应了程见袖,自然会去做。吟青听到这话,也松了口气。
“陆吟青!”吟青这口气才刚松下去,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在茶楼里突然高声一呼。
她下意识地朝着声源处瞧去,而傅祁暝已经在程见袖听说了陆吟青这个名字,是而也一并望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手上提着一柄大刀,瞧着倒是精神,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远远望去,头上已经露出些许白发。
他此刻望着陆吟青,面上有愤怒,但也有痛惜,还有一股子松了口气的感觉,总之,感情十分复杂。
陆吟青也瞧见了人,猛地站了起来,可很快,她面上又露出迟疑的神色来,只是站在原地,并未动作,还是那中年男人快步走了上来,看着陆吟青是又气又心疼,一肚子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转了弯,怒道:“怎么?胆子大了,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了?”
陆吟青拽着身前的衣服,低着头,弱弱地喊了一声“爹”。
傅祁暝:“……”
忽然后悔为什么今日要带陆吟青出来,他一丁点都不想遇上这种场面。
陆吟青的父亲,字建英,面上虽还有怒色,可陆吟青的这一声爹,愣是让这个中年男人红了眼:“倒是长本事了,两年了都不知道回个家,现在都进了西安了,也不打算回家瞧瞧?”
这话,陆吟青不知道该怎么回,其实就算真的进了西安州,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家看,原想着先到逊安县走一遭,能避几日就是几日,没想到会在这给遇上了。她不知道怎么答,便就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陆建英这一瞧,那股子气又上来了,可偏又不舍得骂,只能一肚子又憋了回去。不过,等重逢女儿的那股子感情下去之后,陆建英自然也就注意到了一旁坐着的傅祁暝。
陆吟青比程见袖大一些,但当年离家出走时,也没到及笄的年纪,如今自然还是黄花大闺女,即便他们开镖局的,陆吟青跟着陆建英也算是到处跑,可除了镖局里本就亲近的人,陆吟青是很少同外男一道的。如今陆吟青身边乍一出现一个男人,陆建英可不得多打量几眼。
傅祁暝身边跟了不少锦衣卫,但他们哪敢同傅祁暝坐一块,唯一身份高些的许伍又不在,是而,大家伙都在隔壁桌,而这一桌,就坐了傅祁暝和陆吟青。
虽然傅祁暝同陆吟青并不亲密,可在男女大防的前提下,这陆建英一瞧,便就多想了。
“你是?”陆建英开口询问,因不知傅祁暝的身份,是而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眼神里的打量是藏不住的。
傅祁暝当年住在程家,衣食住行早就被程家给养出来了,这些年在锦衣卫,大多都是穿的锦衣卫的飞鱼服,很少穿便装,他嫌烦,家里也只备了两三套偶尔应对一下,而程见袖一来,哪里瞧得过去,自然帮着傅祁暝打点了衣裳,如此一来,傅祁暝这一身,瞧着不起眼,其实从头到脚都不便宜。
陆建英好歹走南闯北,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男人显然非富即贵,再看陆吟青。
陆吟青跟在程见袖身边,的确是吃好喝好,可跟主人总是没法比的,陆建英心里有所怀疑,如此这一瞧,心里就不大舒服了。你这个大男人穿的讲究,我这女儿你就随便招呼了?虽然陆建英没有表态,但心里已经对傅祁暝有了成见。
陆建英还算有所隐藏,可傅祁暝进了锦衣卫,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的,他到底还是察觉到了陆建英的一些态度,如此一来,心里更无语了,这对他来说,就是无妄之灾。
可偏偏,一旁的陆吟青压根没察觉,这让傅祁暝有些头大,难道他要告诉人家爹,你女儿给我未婚妻做了丫鬟?这话也不对,这一说,好像他私底下瞧上了未婚妻的丫鬟似得。
“免贵姓傅。”傅祁暝说,随后望向陆吟青:“既然今日你有私事,其他的事便就改日再说。阿袖那,自有我去说。”说完,傅祁暝便站起身,冲着陆建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径直往外走,而傅祁暝这一动,周遭的锦衣卫立刻都站了起来,结了账,跟着傅祁暝一道离开。
在傅祁暝看来,他说什么都不如不说。
而陆建英瞧见傅祁暝身后跟着这么一群人,心里也有些狐疑起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