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知府。
这个结果,程见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面上却摆着一副诧异:“闵知府?”
有些话本不敢说,可等真开了口之后,后头就顺利许多了,杭夫人想起这段时日所经历的事,不由得暗自垂泪,一旁的心腹嬷嬷也跟着落了泪,安慰道:“夫人节哀。”
程见袖不语。
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断然没有再让杭夫人缩回去的道理,不过让她发泄一下情绪倒无妨。
杭夫人虽伤心,但已经过了再茫然的那会,垂了会泪,便自个拿手帕拭干了泪:“程姑娘有所不知,杭州百姓人人都以为闵知府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殊不知他们都是被闵知府的伪君子面目骗了过去。闵知府的确不贪民脂民膏,普通百姓那边哪有钱?他的手段,都用在了我们这些商户身上,他贪我们手中的钱,要百姓嘴里头的名声,不止钱要贪,名声政绩,他都要。”
这些话与林正南说得倒是相差不大。
“我家老爷遇害后,我就让人报了案。以往虽然知道闵知府贪,可我们做生意的,人际往来是常事,我们杭家与闵知府的关系也还算不错,我想着,他吃了我们杭家那么多供奉,老爷一死又与他无关,官府怎么也该为老爷伸冤,是而,老爷一出事,我就让人去官府报了官。”
后头的发展其实和林家林筱笙遇害一事差不多。
杭家报官,官府自然是接了,明面上摆出了一副十分积极的模样,捕快去杭家探查时也格外积极,杭夫人当时心里宽慰了不少,走之前还给捕快塞了些碎银子,可谁想,这些捕快回了官府后,第二日就传来消息,说杭老爷是意外。
“一开始,我并未怀疑,毕竟闵知府同杭家无冤无仇,没必要去为凶手遮掩,后头会闹出那么多事,是因为当日陪在老爷身边的柳姨娘。”杭夫人说。
程见袖忽然就领悟了过来:“柳姨娘是不是并没有疯魔?”
杭夫人颔首。
杭夫人起初信了这个说法,杭老爷在女色上的确不收敛,官府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杭州上下想不到闵知府要为凶手隐藏的必要。那么,让杭夫人起疑的,必然是发现什么,她没有提到那封信,而是说了柳姨娘,程见袖便就大胆猜测,是柳姨娘说杭老爷是被人所害,而之所以会有柳姨娘疯魔的说法,是因为杭家想要保护柳姨娘。
“柳姨娘的确被吓到了,昏睡了许久,等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我,告知我老爷之死另有内情,我当时还相信闵知府,特意拜上门去,到了那时,我才算是真正看清了闵知府的真面目。”说到这,杭夫人面露悲愤。
闵知府当时十分客气地将人请到花厅,杭夫人还没说什么,只说杭老爷一死恐有内情时,闵知府便笑了起来:“杭夫人,杭家行商,本官明里暗里护了不少,杭家也该为本官想想才是。”
彼时,杭夫人不大明白,只好顺着闵知府的话回:“自然该如此。”
“杭夫人既然明白,那便是最好。杭老爷已去,杭家家业理当由大公子继承,杭夫人依旧是杭家主母,其实损伤不大,若是夫人一而再,再而三计较此事,恐怕对杭家会有影响,理当让杭老爷,早日入土为安才是。”闵知府语气温和,可话里的内容,让杭夫人心惊。
杭夫人变了脸色,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闵知府叹了口气:“本官也非不顾杭家,底下的人查了,得出的便是意外身亡的这个结果,杭夫人,还是不要过于为难本官。”
杭夫人哪里还能不知道闵知府的意思。
不管他是出于何目的,闵知府都想将杭老爷的死,定义为意外。杭夫人一介妇孺,能如何?即便杭老爷在,民不与官斗,杭家绝不是闵知府的对手。
杭夫人只能装傻,赔着笑:“大人说的是,妾身一介妇孺,是妾身想岔了。今日叨扰大人,希望没有耽搁了大人公务。”
闵知府见杭夫人懂眼色,自然是好言好语将人送了出来,殊不知杭夫人上了马车后,就面色苍白。
她回到杭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招来柳姨娘,柳姨娘之后便在杭家闹了一出,请了大夫,最后得出了柳姨娘已经疯魔的结论。同尸体躺了一晚,年轻貌美的姨娘直接被吓疯,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按说此事应该就此了结,但是杭夫人不甘心。
“老爷虽然好女色,可我同老爷是少年夫妻,老爷曾对我娘家有恩,如果老爷遇害,我不能就此撒手不管。”杭夫人说的有些痛心,不止是杭夫人,杭老夫人、杭承言,他们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他们不能与官府对抗,只能自己寻找法子。
杭夫人又用手帕掩了掩泪,继续说:“先前我听老爷提起过杨倦,我没有法子,只能寄希望于杨倦,让他暗中查老爷的凶案。”
“既然如此,又为何会有沂水山庄这一出?”程见袖问。
“这……”杭夫人有些迟疑。
程见袖没有催促。
话都说到这,再隐瞒就没有意思,杭夫人也不过是迟疑了一瞬,便就开口:“姑娘可知晓林正南林公子还有个妹妹。”
程见袖颔首:“听林公子提过一二,听说林姑娘也是在不久前遇害。”说完,程见袖眉心蹙成一团:“此案未破,但担了坏名声的全是林家,难道也是闵知府所为?”
杭夫人颔首:“我以往虽与林家没什么往来,可当时林家的态度就有些古怪,等老爷一事出来后,我大概就明白了。林家的处境,比我们杭家更艰难些。大抵是出于同病相怜的苦,林公子曾上门提醒。闵知府不会想让我们查出凶手,不是包庇凶手,而是一旦翻案,便是间接否认了闵知府的能耐,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未见过闵知府,但程见袖大抵已经能够将闵知府的心思猜出来了。
是个擅于伪装,偏又没什么大能耐的人。凡是案件,他先瞧瞧,觉得这事好查,便查了做自己政绩,若是不好查,便就掩过。既然这案子已经掩过,就不可能再让其翻案,否则不就是间接承认自己没能耐。杭家的情况就是如此,杭家若是自己就找出了凶手,那整个知府衙门就成了笑话。人随随便便寻个人都能破案,而他们官府却只能断出一个意外的言论,孰高孰低岂不是一目了然?
闵知府重视自己的名声,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闵知府不想让我们找出凶手,我们必然只能避着他行事,可整个杭州府都是闵知府的势力,就算杭家家大业大,那又如何?后来,承言出了一个主意,他想到了沂水山庄,只要我们发出告示,闵知府必然会派人来盯着我们,我们不怕他盯,只要隔断了线人同闵知府的联络,闵知府也插手不到时,我们才有真正的机会,足够的时日去寻找凶手。”杭夫人将他们的打算悉数道来。
虽然这样会损失一些线索,但的确是个好法子。而那些被钱财吸引来的人,杭家根本不在乎,他们在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杭家请来查案的杨倦,一个就是闵知府派来的爪牙,如今来看,应是钱贵。除此之外,或许再加个林正南。
“沂水山庄的法子,是杭少爷提出的?”程见袖问。
杭夫人点了点头:“承言自小就脑子活,若非承言,我们也想不到这个法子。而且怕闵知府闹事,我们将此事推倒了婆婆身上,婆婆还与我演了出戏,随后我又带着承言上门,给闵知府送了笔钱财致歉。这都是承言做出的安排。”说到这,杭夫人有些骄傲。
不说其他,杭承言的确是个脑子活的,只是不知道沂水山庄这个事,是杭承言自个的主意,还是听了旁人的意见。若是前者,程见袖眼眸微低,杭承言怕是就有文章可做了。
“夫人能再同我说说柳姨娘吗?”程见袖忽然发问,杭承言有嫌疑,她不可能同杭夫人说,也不会去探讨这些,但柳姨娘,依旧是可以下手的一个点。
要知道,除了杭承言之外,其实柳姨娘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她用一己之言,让杭家继续往下查。这件事中,目前牵扯到的三个人,柳姨娘,杭承言,林正南。
唯有杭承言,是不能在杭夫人面前提的。
果不其然,杭夫人听到程见袖的问题,很坦率地做了回答:“柳姨娘家贫,她上头还有一位兄长,两个弟弟,家里拿不出钱给柳姨娘的兄长娶妻,就打起了柳姨娘的主意。杭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若非柳姨娘有些姿色,也是万万进不了杭家的。”
“柳姨娘嫁到杭家,与原来的家里可有联系?”程见袖继续问。
杭夫人闻言,笑了一声:“姑娘是想问柳姨娘是否有怨怼吧?其实起初柳姨娘刚到杭家时,看谁都不顺眼,恨自家人,也恨杭家,但在杭家待了一些时日后,心思便转过来了。老爷的姨娘多,我素来不为难她们,即便没有老爷的宠爱,她们在杭家也能吃好喝好,柳姨娘只要自己想得开些,就不会再怨恨杭家,她后半辈子的日子,都指望着杭家。”
柳姨娘或许正如杭夫人所说,绝大部分女子都会是这个心思,但不排除有例外,可惜见不到人,她没法做出判断。
“那林公子呢?”程见袖又问。
杭夫人似乎诧异:“姑娘想问什么?”
“夫人同林公子的接触,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旁的吗?”
杭夫人摇了摇头:“虽说我年长林公子一轮,可毕竟男女有别,若非要事,自不会接触,承言可能会同他接触得多一些。”
程见袖心下已经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