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人说了会沂水山庄的事,便就转了话题。
大抵是因为林筱笙一案已经过去有些时日,茶楼里议论此事的不多,大多只是说话时刚好提到带过一两句,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将桌上的茶喝完,傅祁暝就喊了伙计过来结账离开。
从茶楼出来,傅祁暝带着程见袖一行继续在这条街上逛,似乎只是外出游玩,来这集市上随意逛逛。瞧见什么小玩意了,也会止步瞧一瞧,或是买上一两件。
“这糖人不错,活灵活现的。”傅祁暝路过一个糖人摊子时,随口说了一句,随后问程见袖:“买一个?”
程见袖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前,卖糖人的摊贩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见了傅祁暝一行人,眼睛一亮,招呼起来:“这位爷,您想要什么图案的,这里头没有的,老朽也能做。”
程见袖听到这,笑了声:“那你能雕个他吗?”说话间,程见袖手指着傅祁暝。
摊贩点头:“能,保准给姑娘雕得活灵活现。”
傅祁暝失笑,开口:“要两个,雕个我,再雕个她。”
“两位感情可真好。”摊贩笑着说,一边说一边开始招呼起手上的活来。
捏糖人要花些功夫,傅祁暝等人也不急,就在这小摊前待着,似乎是闲来无趣,就同摊贩随口闲聊了起来。
“老伯,这杭州府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我们途经此地,想要好好转转。”傅祁暝问
摊贩手上活计不停,一边接话:“杭州府好玩的多着呢,看爷想要玩什么。爷要有兴趣,晚点去湖边,租个船,去瞧瞧湖光山色,再自个捞些鱼,到时候到岸边寻几个酒家,让他们将这鱼新鲜做了。旁的不说,咱们这里的鱼可鲜嫩着,而且,夜间这西湖边景色也是一绝,爷可以瞧瞧。”
傅祁暝点头:“听着有些意思,晚上我们就去尝尝?”后半句他转头望向了程见袖询问。
“听爷的。”程见袖回,随后似乎颇有感慨:“这杭州府可真热闹,以往没来过,今次来了算是长了见识了。”
摊贩老伯听了,笑道:“那都是因为咱们有个好皇上,大伙安居乐业的,过上了好日子,自然也就热闹了起来。”
“老伯这话说得中听,我们是赶上了好时候,早些年听祖父他们提过,他们那会兵荒马乱的,可没有我们眼下的好光景。”程见袖笑道,随后又说:“不过,再好的光景也得遇上一位好的父母官。知府大人想必是个好官,能将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像……”说到这,程见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露出些怜悯来。
摊贩一听,来了点兴趣:“怎么,姑娘是遇上什么事了?”
“有感而发罢了。前些日子,途径一个乡镇,那知县是个浑的,搜刮民脂民膏,还放任自个的儿子强抢民女。我们恰巧遇上了,那姑娘原是有未婚夫的,眼看就要成亲,却被强抢成了小妾,姑娘烈性,一根白布了了性命,人姑娘家里气不过,想去上头告这个知县,谁想还没出镇呢,就被人知县发现了,将这一家人打了个半死,当真是作孽。”程见袖露出一副不忍,又恼恨的模样来。
程见袖表情逼真,身后的那几个锦衣卫则是默默地低下头去。
如果不是他们和程见袖一块从应天府出来的,怕真的是要信了她的鬼话。
摊贩没那么多心思,自是将程见袖的话当了真,有些感慨:“天可怜见的,这真真是作孽。”
“可不是,我瞧着都觉得可怜,如今再看杭州府的一片繁华,才更加感慨,若是那姑娘一家生活在此处,想来也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至少也不会求告无门。”
摊贩点了点头:“那倒是。咱们这位闵知府,真是顶顶的好官,一心为咱们老百姓着想,老朽在杭州府活了几十年了,那么多位在咱们杭州府做知府的,还是数咱们闵知府最好。这些年,咱们在闵知府的管辖下,日子过得好了,冤案也少了。”
“好人有好报,闵知府为百姓做事,日后定会飞黄腾达。”程见袖装出一副对闵知府十分推崇的模样来。
傅祁暝挑了挑眉,借着这个话头却说了旁事:“方才在茶楼喝茶的时候,听邻桌的人在提什么沂水山庄,说是沂水山庄的主家被人杀了,那家主母还发出悬赏找凶手,我当时听着还以为这是官府不作为,可既然闵知府是个好官,这家人为什么要再擅自悬赏?这岂不是不信任官府?”
摊贩听着,叹了口气:“这事老朽还真知道。沂水山庄那家主家姓杭,老朽的儿子,就在杭家做厨子,杭老爷年纪大,身子本就不大好,偏好女色,这些年早就被掏空了身子,这一回带着新纳的小妾去山庄小住,好像说是点了什么助兴的药物,大抵是药物用过了头,把命都搭进去了。官府的人去过,验尸也验了,将这事定为了意外,杭夫人是信官府的,可家里头不是她一个人能拿事。这不,杭老爷的老娘死活说自个儿子是被人害的,杭夫人劝了几句,还被骂了一顿,说就是她买凶杀的人,杭夫人气着了,就发了这么个悬赏。”
“原来如此。”傅祁暝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老伯你说的闵知府这么好,怎么可能让死者平白无故枉死。”
“可不,你们刚从外头来,恐怕不知道,前些日子,咱们这发生了一桩大案子,哎呦,死的可恐怖了,听说连脸皮都被剥了,当时闵知府连着好几夜没睡,就想要抓凶手,可偏生死者的父母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说什么要让死者入土为安,不让官府查。闵知府劝了好几回,吃力不讨好。欸,这案子至今还没个结果,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闵知府,老朽还希望闵知府在杭州府多任职几年呢。”
这大概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傅祁暝故作不解:“这还有不让官府查的?别不是这家人自个将孩子杀了吧?”
“谁知道呢。那姑娘还在的时候,她家里人可宠她了,结果人这一走,不止不让官府查,家里也没个什么反应,多个人少个人对他们全无影响似得。可怜那个姑娘,小小年纪。”说着,摊贩一笑,将手里的糖人递了过去:“来,两位,你们的糖人。”
傅祁暝同程见袖接过,道了谢,给了银钱便离开了。
一行人拿了糖人之后就一路闲逛着,之后又逛了几个摊子,有时候问些杭州府的风情,总是闲聊,若是对方没多说什么,他们也不问,若是对方提起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就顺着对方的话问几句。
这么一下午逛下来,算是有些收获。
第一,这个闵知府在百姓口中口碑很好,大多数人都对这位闵知府十分推崇。但是,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在他们同一位小贩说话时,一个过路的书生听到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骂了句“伪君子”。
傅祁暝已经让冯正奇去查那个书生了,到底是那个书生对闵知府有误解,或是有个人恩怨,亦或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除此之外嘛,还有两点。
关于美人皮连环凶杀案,可以很明确的一点,林家人很抵触官府查案,而在林筱笙死后,林家人的日子也没有过多影响,这个和他们先前从樊浩口中得知的消息相符合,再具体的,就得看许伍那边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了。
第二点,便是这个沂水山庄的事了。
这一点,傅祁暝没放心上,他不可能听到一个案子就花费精力去查,这样下去,他得猴年马月才能到敦煌。在杭州打听下美人皮的案子,再查一查闵知府,没什么不对的,他就准备继续往后走。
在外转了大半日,等回到客栈,傅祁暝就让大伙各自散去了,阮朱拉着吟青去借了客栈的厨房,她买了不少东西,准备做些酱料,等改明儿路上可以吃。
傅祁暝同程见袖各自回了屋,等到用晚膳了,才一块下了楼,在客栈楼下用膳。
许伍等人是赶着晚膳点回来的,傅祁暝先让人填饱了肚子,等吃完了才将人喊到自个屋子里问话。
“千户,林家人很奇怪。卑职去打听过,他们的确很抵触官府查林筱笙遇害一案,而且,林筱笙死后,这家人似乎也不怎么伤心,还是与往日一般过日子,但是,卑职发现,林家夫人同林家几个儿媳妇,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寺庙上香,而在寺庙中,他们点了一盏长明灯,长明灯上未曾写过名字。还有,在林筱笙尸首被发现当日,林家请过大夫,当时大夫是去给林夫人探的脉,说是大悲大喜下的伤心过度。”许伍说。
傅祁暝还没说话,一旁的冯正奇先“啧”了一声:“那个时候伤心过度,只能是为了林筱笙的死,那家人先前又宠林筱笙,寺庙中无名无姓的长明灯,有没有可能,就是为林筱笙而立,那么,他们眼下的不在乎,倒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傅祁暝的想法同冯正奇相似,只是林家人会是在掩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