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心里有诸多疑惑。
但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妄生是否会回答?是试探还是直接些好?
还没等傅祁暝拿定主意,妄生已经开了口:“贫僧不算什么好人。”
傅祁暝挑了下眉:“大师想说什么?”
妄生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说:“贫僧犯了太多杀戒。有些该死,但有些,或许也不该死。”说到这,妄生忽然转过头,望向傅祁暝:“傅施主是不是觉得倪清喊贫僧的俗家名字有些奇怪?”
傅祁暝点头:“的确有些好奇。”
“其实,贫僧同倪清一样,也已经被师傅扫地出门。”说到这,妄生苦笑了一声:“那并非是贫僧第一次杀人,但师傅觉得贫僧行事过于心狠手辣,不配再为广灵寺的弟子,是而,已经将贫僧逐出师门。不过,师傅终究心善,不愿将此事述之于众,旁人只道贫僧是外出游历。贫僧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不能再为师傅弟子,的确是贫僧仅二的遗憾之一。”
听到这,傅祁暝就明白了。
阿无说这些,就是故意戳妄生的心窝子。如此一来,傅祁暝倒有些歉意自己方才也跟着喊了一声了。
“倪清,除了是大师的师弟之外,还有什么身份?”傅祁暝问。
妄生顿了顿,继续说:“薛倪此名,是取自父母姓氏,其母姓倪,而倪清,同薛倪之母算是远房亲戚。不过,这事薛倪应该不知情,贫僧也是因为同倪清曾经师兄弟的身份才知晓一二。倪家同样是大户人家,只是薛倪的母亲是出自旁系,身份低微,而倪清,则是正儿八经的倪家嫡长孙。”
傅祁暝闻言,心里又多了些疑惑。
薛家虽然家大业大,可薛倪毕竟是个不得宠的私生子,而阿无好端端的大少爷不做,来捣鼓这些事,又是做什么?除此之外,傅祁暝还有一层考虑。
“大师先前说过,幕后元凶应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有檀香。倪清即曾经是广灵寺的俗家弟子,平日里是否也会用在寺中的檀香?”傅祁暝问,虽然阿无一副背后仍有主子的模样,但也不能排除他是在做戏的可能。
妄生摇头:“不会是他。”
“怎讲?”
“倪清不会武。当年他曾经联同异族,企图颠覆广灵寺,而后被师傅擒住,被师傅废去一身武功,他之所以如今身体会如此弱,也是因此。不过,也正因为他过于羸弱,师傅才会生出不忍,最终留他一命,未想他竟还做出这些事来。”
妄生与对方交过手,幕后元凶是个中好手,那么不会武的阿无的确能够少一层嫌疑。傅祁暝倒不是真的完全以妄生的话为凭据,主要是他观察下来,也觉得阿无是幕后元凶的可能性不大。
他还弱了点。
此行,妄生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再次道了谢后,提出告辞。
傅祁暝目送人离开后,又转头回了牢房继续审问阿无。
阿无这人懂得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无论傅祁暝问什么,他都不说,以他那身子骨,还真不好用刑,傅祁暝原是想要从心防上击破,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幕后元凶对阿无来说,恐惧过甚,阿无决口不提同幕后元凶有关的事。
傅祁暝只能无功而返。
晚上到家后,傅祁暝将今日妄生同几人的关系简单同程见袖说了说,程见袖听后也有些感慨。
说意外,似乎又觉得这样的妄生才更合乎常理。他给她的感觉,就是非善类的感觉,这也是她一开始死盯着妄生,怀疑他的一个理由之一。
吟青反而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
等傅祁暝离开后,吟青走到程见袖跟前:“姑娘真的觉得妄生所说是真?”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程见袖答,随后问:“你觉得他有不妥?”
吟青有些纠结,迟疑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会设计这些凶案的人,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不会恐惧于杀人,而妄生能够一己执念灭人满门,那么也有可能心血来潮,设计出这些血案来。”
“那么他为何要杀和自己亲如兄妹的顾芽月?”程见袖问。
吟青被问到了,想了想,说:“可我们也不知道妄生同顾芽月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即便他与顾芽月关系不好,可顾芽月的父亲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怎么也得顾及恩人的心思。除非,顾芽月一家与他关系都不好,若是如此,顾芽月的父亲还在世,这个谎话是极易拆穿的。”程见袖很快就说了其中的关联。
吟青蹙着眉:“可我们也见不到顾芽月的父亲,怎么知道?”
“敦煌一行,势在必行。”程见袖忽然开口。
吟青愣了一下:“我们要去敦煌?”
程见袖抿唇笑了声,没有多说。
傅祁暝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郑家的案子,他已经憋屈了太久,到了眼下这个情况,主动出击,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郑家一案能够牵扯出的只有薛倪等人,而薛倪几人不过是小啰啰,想要就此找出凶手,很难,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关于其他连环凶杀案里的案情,在寻找其中关联之后,才能更利于他们找出凶手。
除非对方真的一直隐藏在应天府,但锦衣卫不可能以赌来查案,所以,想要破此案,出应天府是必然的事。既然已经查到第一件案子发生在敦煌,凶手似乎又与敦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锦衣卫必然是要去走一趟的,不过是看早晚的问题罢了。
傅祁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才有这个心思,还没完全决定下来。
敦煌太远,且环境恶劣,不带着程见袖不放心,带着她怕她受苦,是而一时抉择不下。不过,也没等他抉择,季安冥就找上他了。
“刑部问我要人了。”季安冥说。
傅祁暝挑了挑眉:“这不像是刑部的作风。”
“是皇上的意思。”季安冥答,简单解释了一句:“郑家一案,闹得应天府上下人心惶惶,不管连环案破没破,郑家这案子必须得结案,以皇上的意思是,将咱们抓到的这群人交给刑部,顺便去外头游走一圈,让百姓们安心,之后,就关在刑部,将案情贴公示,公告百姓,等到秋后一并处斩。”
傅祁暝没说话。
“离秋后还有一段时日,怎么着也够你去敦煌跑一个来回了,等那时候刚好将一群人一网打尽,一块处理了。”季安冥对傅祁暝的能力毫不怀疑。
傅祁暝愣了一下:“敦煌?”
“怎么,你没想去的意思?”季安冥倒是奇了,案子得实地走动才能知晓,郑家是在应天府,可其他人家又不在,下头送上来的东西有几分真假,谁也不知道,可不得亲自去走一趟?倒也不是说直接往敦煌去,而是一路去,最终的目的地是敦煌。
傅祁暝还是有些迟疑:“卑职还没想好。”
“别想了,你就算不乐意也没法子,今儿个我在皇上那边坐了一会,皇上对这案子重视,而且涉及程姑娘,这案子你肯定不会乐意交给别人,所以我在皇上面前,还是帮你将这差事揽了下来,皇上也是那个意思,你下去亲自走一趟,顺便查查各地有什么贪官污吏。美人皮连环杀人案这事可大可小,对方来来回回折腾了四年,才显露人前,皇上怕民间还有类似这样的事,你去查查,能端的就都给他们一锅端了,这是你攒功劳的好机会,走这一趟,能够赚回多少就要看你自己了。”
在锦衣卫,以傅祁暝眼下的官职,至少这几年里是走到头了,但若是外放走这一圈,办的事足够漂亮,那回来后,必然是要论功行赏的。千户再往上,就是镇抚使了,那可真正正儿八经的是锦衣卫的高层了。
傅祁暝倒没想什么镇抚使,既然秣陵帝都是这个意思,他还有什么可迟疑的,点了点头回:“卑职知晓了。”
“晚点刑部的人过来,同他们做个交接,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去敦煌的事吧。需要哪些人手,你自个看着选,程姑娘那边的暗卫,我撤回两个,一个就跟着你们一道去敦煌。”
傅祁暝听到这,倒真的有些感激:“多谢指挥史。”
傅祁暝从季安冥这边出去之后,就开始将事情吩咐了下去,等到午后,刑部的人就过来了。在带人走之前,锦衣卫同刑部还得有个交接,包括卷宗部分。
刑部要一份,锦衣卫也得留一份。
等到彻底将流程走完,已经近黄昏。
因事情严重,是而这次是刑部左侍郎亲自带人过来的,等将事情办妥了,这才同傅祁暝告辞:“这次要多谢傅千户了,时辰不早,本官就先带着人回刑部了。”
“辛苦左侍郎了。”说着,傅祁暝又提了一句:“可要我们的人护送左侍郎一程?”
左侍郎笑了笑:“这就不必了,本官带了不少人,何况这大街上多的是人巡逻,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傅祁暝想着,他们锦衣卫也有人在外头,若真出了意外,赶过去也应当来得及。既然如此,傅祁暝点了点头:“那便就不留左侍郎了,左侍郎慢走。”
“傅千户客气。”左侍郎笑呵呵地回了声,随后就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启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