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没察觉,他的心思已经全部落在了凶案现场。
他看到眼前一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吐。清晨用的早点似乎一下子就从胃中涌了上来,反胃感直直地堵在嗓子口。
他硬生生地将这股反胃感压了下去,问:“先头那几个案子也是如此?”
傅祁暝办案多年,这是他遇到的最为诡异的凶案现场。
死者郑三小姐躺在屋中的正中央,她的身下是一汪血泊,不知凶手是个什么想法,那鲜血竟被画成了一朵莲花状,如此看去,就像是死者躺在了一朵盛开的血莲之上。这便罢了,最可怕的是尸首的模样。
死者衣着华丽精致,头上挽了飞天髻,一应配饰耳坠都佩戴完整,唯独那张脸,血肉模糊。
死者被剥去了脸皮。
他们无法辨认死者的长相,却依旧能够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五官的所在,那片血色中,凹进去的眼眶,依旧挺立着的鼻子,与那暗红一片的皮肉交接在一起,嘴唇的部位上放着一朵黑色的莲花,大小刚好覆盖住死者的唇部。这副场景着实诡异,又令人心中作呕。
回话的人目光直视前方,压根不敢往下头看,语速颇快:“是,下头报上来的案发现场约莫着就是这个情况。死者都打扮精致,其中有出身贫穷的受害者死后也着华衣。郑家清贫,据死者身边下人所说,死者身上的衣物首饰非死者所有。还有一点,受害者会在遇害前两月内收到凶手寄来的信,郑三小姐是在一个月前收到的。”
“啧。”傅祁暝发出了一声感慨。
送信提醒再杀人,够狂妄;一身首饰衣服瞧着得几十两,够阔气,感情穷人连个杀人的机会都没有。
比如他,就穷得杀不起人。
“对了,千户大人,大概是七八日前,苏州那边有姑娘收到了凶手送过去的信。”
“苏州?”傅祁暝心里头浮现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回话的人点了点头:“前两日刚送到的消息,好像说是苏州第一美人,姓程。”
“我去他奶奶的!”原本冷静稳重的傅祁暝突然爆了一句粗语。
傅祁暝这会才意识到程见袖压根没跟进来,怒气冲冲地出了屋。
“你收到信了?”傅祁暝黑着脸问她。
程见袖点了点头,回:“七天前收到的。”
“你收到了还敢自己一个人往应天府跑?”傅祁暝说得咬牙切齿,又气又后怕。
程见袖沉默了一下,回:“我还带了两个丫鬟,两个车夫,三个侍卫,不是一个人。”
“重点是这个吗?凶手要对你出手,这些人拦得住吗?”傅祁暝被她气得大吼。
程见袖没想到他会这么恼,原本想好的那些说辞,或是逗趣他的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先劝着:“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有人要剥我媳妇的皮,我要冷静得下来我还是个人吗?”傅祁暝的眼都气红了,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将凶手千刀万剐。
程见袖被他这一吼,顿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去,耳根微红,嘟囔了一句:“还没成婚呢。”
这个时候是害羞的时候吗?
傅祁暝一肚子怒火被她这句话,生生堵在了嗓子口,不上不下的,而旁边那些锦衣卫的人早在傅祁暝发火的时候就提起了十二分心思,这乍然听到这位漂亮姑娘是千户大人的媳妇,无不震惊。
傅祁暝担心得心肝肺都在疼,可瞧人正主,似乎跟个没事人似得,他觉得自个有些委屈了:“你不在乎你自个的命,我在乎。”
这话一出,旁边看戏的锦衣卫,眼睛都亮了许多。
锦衣卫开年大戏,傅千户与爱妻不得不说二三事,不容错过。
这些看戏的眼神太热烈,程见袖瞧着头疼,可偏偏傅祁暝又不依不饶的模样,她只好叹了口气,说:“几个人不顶用,莫非我待在家里头就管用了?咱们家那头的捕快有多少本事,你应当知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傅祁暝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程见袖一句话,他就觉得自个的气消了大半。
“我琢磨过这些案子,凶手出手大多是在受害者收到信的大半个月后才会开始陆续动手,还未曾出现过一收到信就立刻动手的,所以我才敢赌那么一回。”说完,程见袖撇了撇嘴,装出副委屈的模样:“我这一路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到了应天府,你还吼我。”
傅祁暝一听,瞬间愧疚感上来了,自个这事做得太不厚道了,忙向人道歉:“我是关心你,不是要吼你。”
程见袖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不肯同他多说话的模样,心里则是松了一口气。这哄男人是个技术活,她回去得好好叮嘱身边的人,可不能让他们说漏嘴了。
什么考虑,什么凶手的,她就是因为这事被家里人念叨烦了,出来透透气罢了,哦对,还抱有一个不可说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