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里头。
孟衡多多少少确实有些怕上马,那天被那位好心路过的人带到那家庄园去的那一路,叫他颠簸的不轻,现在看见这高头大马还是双腿发软,可是孟枢就在一旁,叫自己心上人看着,总不好就这么认怂。
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决意翻身上马,孟枢却伸手拦住了他。
“先别急,你向来怕这个,大哥先给你做些示范,待会儿带你一起感受一下,等习惯了再给你单独找匹马学习。”
孟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底里不知有多么感激,大哥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大约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他害怕了,只是没有直说,还照顾着他这岌岌可危的尊严。
孟衡退到一边去,看他大哥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
他那一些已经丢失的记忆虽然不在,有时候也未必不是好事,比如眼下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是第一次出现,每一个细节他都是第一次观察,却又越发觉的心动。
那人在马上,迎风猎猎,姿态自然放松,一看就是经常习惯在马背上活动的人,不像他,哪怕被旁人带着一同在马上共乘也会紧张不已。
孟枢即兴跑了一圈,没走远又回来,主要是为了叫孟衡观察。
他翻身又下马,几步就到了孟衡面前,气还没喘匀,身上带着刚刚策马而行带过来的风,正冲着孟衡而来,像是带足了天地之间最热烈的气息。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孟枢喘匀了气息问他。
“差不多,只是后来离得有些远,有些还没看到。大哥,可以带我跑两圈吗?”其实孟衡打心底里并不太愿意上马,可一想又是这样的好机会,又不舍得放过。
孟枢看他紧张兮兮的,就想起来早些年自己学习骑术时,孟衡其实本来也是应当跟着一起学的,可是他实在怕高,每次坐在马匹上,就吓得小脸煞白。多来了几次孟枢就实在心疼。
便就和家里商量,没再让孟衡继续学习,只是后来他的弟弟终究是年纪慢慢大了,又想和他一起策马而行,参加围猎。孟枢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孟衡身量还没长足,就站在他身边说,不想只看着他一个人参加围猎,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也想像他一样,能够骑马射箭。
孟枢当时答应他,可是真学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和年纪没关系,孟衡确实不善此道。
这事情便又搁置下来,直到前一段时间,他好事将近,是家里人提到送亲的队伍里需要会骑马的年轻男子陪同。孟衡本也想前往,可家里又说他并不会骑马,便将他分在一边,虽说当时这门亲事两人都不愿意,可是讲到底孟衡仍然愿意在那条路上再多陪陪他这个做大哥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学,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人到现在还没能记起从前的事情。
因此他到底怕不怕,孟枢实在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孟枢先上了马,抬手将孟衡拉了上来,“来,上来,小心。”
孟衡借着他的力终于坐在马上,心里还没来得及担心,就像闻到了大哥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他总觉得大哥一年四季都像是待在春风里,身上都带着一种暖融融的万物复苏的春天的味道。像是绿草茵茵,又像是柳树抽条。
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下的马匹就平稳而缓慢的走动起来。
“放轻松,今日不疾跑就,到处走走看看,刚好你也多日未出门,这位猎场虽说平时用来打猎,可风景却也实在不错,大哥带你慢慢瞧。”
身下这匹骏马大概是经过专门的培训,踏着极小的步子行走的非常平稳,孟枢带着他更没往什么崎岖的地方走,只是顺着平坦的大道和宽阔的草地四处走走,这天天气很好,风景也着实不错。没受什么颠簸,孟衡也一点点放松下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算完全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
“大哥,要不你带我稍稍跑跑马?不用太快。”孟衡这会儿功夫心情平静下来,那点好胜心倒也上来了。
孟枢见他心急,也没多加劝导,只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就非常通灵性,开始逐渐小跑起来,走的依然是平坦的道,去着山道慢慢往上去了。
围猎场的山林大多树木繁茂,不过专门开辟了容马匹经过的跑马道,风声从耳边呼呼的刮过去。孟衡习惯了这种感觉,竟出奇的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怪不得大哥喜欢跑马,原来迎着风跑马是这么痛快的感觉。”
“你还没学会,等你习惯了,练好了骑术,真正疾驰起来才叫痛快,一切烦心事都能暂时忘却,这山上的风景好,叫人心旷神怡。”
“那等我学会了,到时候和大哥一起来跑!”孟衡就回头看他,眼神定定的。
孟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门被敲动了一下。“你……想起什么了?”
孟衡目光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叫大哥失望了,我也有些着急,先前去问过看病的郎中,只是他说我十有八九以后就没机会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我知道大哥难过。如果大哥真的在意的话,等有机会,你把从前的事情讲给我听。我把那些事情都记下来,到时候你就当我没有忘记过也是可以的。”
孟枢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他不该提起这件事情的,这会给孟衡太大的压力,好似自己非常迫切于他恢复记忆一样。自己明明清楚这些事情根本由不得孟衡操纵。
“没有,大哥只是随口一问,从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记得不记得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我和我们兄弟两个还在一处,有什么事情大哥都在你身边,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郎中先生既然说已经不能记起来,也不要为难自己。”
“大哥……”
孟衡还要再说什么,孟枢却对他摇了摇头,“刚刚是大哥口误,不要放在心上,你若再提,便是我的过错了。”
孟枢一来是后悔于自己刚刚口头过失,二来又怎么可能把从前的事情一一详尽的告知孟衡呢?自己明明清楚把从前那些事情忘掉,对孟衡才是更好的。
起码在他能够把这些世俗的问题解决之前是这样的。
这天他们一起学习骑射,学了很久。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两人都累的不轻,甚至都没有气力,过多交谈,一起吃了饭,然后就各自休息去了。
又过了几日,不知孟枢怎么和家中商量,那门定好的亲事竟也就被不了了之了。
孟衡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的,孟枢本来也应当高兴。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母亲就拉住了他。
孟母对于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事情隐约是有察觉的,这也正是她一度着急让孟父为孟枢选择亲事的原因。
眼下着即将要成的好事告吹,她更加着急,本来一切就要安稳下来,孟衡因为意外失去了记忆,这两人之间不断也得断,容不得孟枢犹豫。
可谁想到半道里,却杀出了这亲家家里的污糟事,叫孟父真被孟枢以未来家族的前途为筹码说服了。孟枢和孟衡终日里形影不离,她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着急?
若万一这两人之间和从前一般萌发了一些什么过界的事情,便就是追悔莫及了。
因此孟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筹办了一场大宴,要为孟枢选择起相识的名门望族里头堪配的良缘。
这消息暂时还没在府里传开,孟衡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孟枢多多少少已经开始从孟父手中接管家里的诸多事宜,这些风声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忧心忡忡都藏起来,高高兴兴的去见孟衡,见着孟衡也正欢喜。
“大哥,过几天无事一同去城外玩儿吗?我听说外头那边有社戏,热闹的很!”
“这恐怕是不能,你若高兴那天偷偷溜出去看家里,我到时候脱不开身。”孟枢尽量平静的提起这件事情。
“啊,大哥又有什么事要做?”孟衡并没有听到风声,自然觉得奇怪。
“是家里有一场大宴要办,母亲操持不过来,我自然要从旁协助,何况家里既然要来客人,主家不方便不在,你倒也罢了,我已经接手了家里一些事情,不露面总是不尊敬的。那社戏要是热闹,你记得乔装改扮,带两个人手出去看,看尽兴了,安安全全的回来,大哥给你留好吃的。”
孟衡听说不能和孟枢一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不过又听大哥要给自己留好吃的,总是高兴的,便也没多想。
“到时候看了好戏回来我和大哥讲!”
孟枢见他高兴,便也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罢了,现在发愁也早,等到那宴席之上,走一步且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应付的法子的。
“好,大哥等你回来,讲一出好戏才换好吃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