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严素家中。
严思琦不足六平米的小小卧室里挤满了人。
陈悠悠一边和周晓壮讨论需要进行特写的物品,一边向严素了解物品背后是否有特殊意义。
林妮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过头去看老金。
老金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她。
她微微侧了侧头,意思是“出来一下”,旋即率先悄悄从房间退出。
果不其然,老金一声不响地跟了出来。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相对而坐。
老金脸上写满了疑问,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等她先开口。
“金叔。”
她极力压低声音,像小时候那样称呼老金。
“我不是来跟你寒暄或是叙旧的,我有话就直说了。”
老金抬眼看她,额头的抬头纹骤然变得清晰可见。
“思琦把小时候的事全都告诉我了。”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盯着老金的眼睛。
老金立马移开了目光。
而这番举动在她看来,多少有心虚的成分。
“什么小时候的事?”
她伸出一只手掌,挡在一侧嘴边,用气声说道:
“所有,包括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
老金猛地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妮塔迅速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搜出一张名片,又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放在茶几上。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伸手指着茶几。
“待会我和他们俩下楼以后,你联系我,把手表还我,我们谈谈。”
说完,毫不理会老金会作何反应,她径直起身回到严思琦的房间。
不出所料,他们采访小组三人前脚刚踏出小区,做贼心虚的老金后脚便打电话让她折返67栋楼下。
待她半走半跑到约定地点,老金已经在踱步等候了。
老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手表递还回去,继而微微侧过身去。
“思琦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你知道吧?”
林妮塔面不改色地继续诈眼前这个习惯性躲避他人目光的中年男子。
老金梗着脖子道:“不清楚……应该是吧。”
“小时候,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思琦几乎从不主动跟我提起你。
我那时候觉得你是多好的一个叔叔啊,看我可怜还会给我糖果吃,可比我爸强多了。”
林妮塔似笑非笑地看着老金。
老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妮塔双臂抱胸,敛容屏气,言之凿凿道:“在思琦小时候,你侵犯过她。”
老金猛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妮塔。
手上的动作比喉咙还要更快,他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林妮塔毫不留情地抢话道:“没有?那思琦为什么要这么说?平白无故冤枉你?”
老金咽了口唾沫,摇头如拨浪鼓。
“我、我真的没有……思琦她搞错了……”
林妮塔冷哼一声。
“虽然她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的日记我还是可以提交给警方的,顺便放到我们的新闻报道中。
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是胡诌的,只是想污蔑你。
到时候你自己向警察解释吧。
哦对了,别忘了还要跟你老婆和儿子解释清楚。”
老金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林妮塔的鼻子结结巴巴地叫道:
“你、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我又不是傻子,日记而已,谁还不会写了?
我也可以写一本出来,说你,还有严思琦,你们是怎么合伙冤枉好人的。”
林妮塔看老金急眼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可笑至极。
实际上她也冷笑了两声。
“算了,那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装作即将迈步离开的姿态。
“等等!”
老金在身后喊道。
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静待对方开口。
“我……”
老金贼眉鼠眼地四下瞟了几眼,进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真的没有侵犯过她。
就算你把她的尸体、她的骨灰从地底下挖出来,摆到我面前,我也是这么说的。”
林妮塔面露愠色,厉声呵斥:“你给我放尊重点,别扯这些没用的!”
老金缩了缩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我没有侵犯过她。
就是、就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林妮塔重新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真心诚意地到她的墓碑前道歉和忏悔。”
老金顿时唉声叹气,“唉,都怪我以前色胆包天、丧心病狂,一下没忍住,就摸、摸过她几次……”
“几次……?”
林妮塔勃然大怒,她的脑海中倏地回响起钱阿婆的话——给大人占便宜,还是自家人。
就连邻居都亲眼目睹过,她又如何能相信那样的事只发生过几次。
“你还是人吗?你可是她长辈!她养父!”
“嘘——嘘——求你不要这么大声!”
老金大惊失色,连忙开口制止音调越来越高的林妮塔。
“我很多年前就悔过自新了,搬到这里以后,我真的对她像女儿一样的!
你不信的话,看看她后来的日记,里面一定有写的。
说实话,自从她得了抑郁症以后,我也很为她心痛的……”
虽然已无从查证,但林妮塔对眼前这个男人近乎狡辩的话语,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她不相信,这种人会迷途知返、痛改前非。
她唯一奢望的,是那句“没有侵犯过她”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至少这样,能让已经消逝的女孩,灵魂背负的包袱稍稍轻松一点。
也让像她这样仍活着的同伴们,心灵之坠的沉重感稍稍减轻一些。
“你到思琦的墓前忏悔吧。”
老金连声诺诺,“我会的,我一定会去的。”
旋即,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不会再把她的日记交给警方,或者放到网上吧?
你应该知道,思琦最紧张最在意的就是她姑姑,她也一定不希望她姑姑不开心的。”
林妮塔冷冷地斜睨他一眼,“你这是威胁我?还是道德绑架我?”
“没有、没有……”老金讪笑道,“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就让它随风消散吧。
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妮塔仍是一脸冷峻,“你不用向我保证。向你自己的良心保证吧。”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希望你的儿子有样学样,又或者,一辈子都以你为耻吧?”
她转身离开,不再去看老金到底是死性不改对她嗤之以鼻的表情,还是惴惴不安下定决心洗心革面的态度。
激烈交锋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在靠近电梯口的四方柱后面,隐匿着一个伫立良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