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光蹙了蹙眉,本能地想抽手。
韩秉渊却似乎预判到了谢流光的动作,细长的凤眸微抬睨了她一眼,仿佛找到了玩具的小孩,将被抢走玩具,有些嗔怒。
谢流光停住了抽手的动作,竟然由着他去了。
半晌,理智回笼。
谢流光才皱着眉头,有些埋怨刚刚不理智的自己。
她有些不解,她刚刚为什么要放任他的动作?
明明她本能觉得,此举不妥。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眼里最直白的是忐忑的不安。
但他却极力用勾引人的媚意和危险的蛊惑来隐藏,可这更让人觉得他是没有依靠的小猫,张牙舞爪地装作老虎,只为了保护自己。
那一瞬间,谢流光竟然觉得她应该顺着他。
毕竟,他在书里似乎一生什么也没得到过,什么心爱之物也没有,就连生动的情绪也没有,最多的也只是床榻间的婉转求生。
最后死在还未及冠的年岁。
鼻尖是变浓的熏香味。
谢流光抬头,只见韩秉渊越靠越近。
谢流光被韩秉渊的突然靠近,打断了思绪。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韩秉渊看着谢流光好像怕了他一般,他只觉得心情愉悦。
伸手握着谢流光的手腕,越看越近,越看越近。
眼里细碎的笑意。
就好像他真的对自己洁身自好的死对头饶有兴趣一样。
只是不知他的兴趣,是想让她死于催情香,还是其他什么危险的蛊惑?
谢流光的身子不知为何有些发痒。
她低头看去,只见:
韩秉渊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谢流光的手臂滑来滑去地摩擦着她手臂上的守宫砂。
痒痒的。
凉凉的。
好像绝世的玉作,正在测量她的手腕,企图在她手上打造一个圈,圈住她的一生一般。
谢流光的身体更加炙热了起来,仿佛烧起来了一般,但那抓着她手腕的皓腕却又好像在帮她降温一般。
冰火两重天。
挑战着她那名为理智的弦。
让谢流光想要更多。
但,那人似乎什么都不懂,只是一味地抓着她的手,摩擦着她手臂上的红痣。
似乎想验证着真伪。
又好像在挑逗着她一般。
谢流光额角的青筋显露了出来,谢流光咬了咬唇,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又恢复了清明。
又或许不是因为她咬破唇的疼痛,而是因为那一瞬间,韩秉渊的整个手掌都握住了她的手臂,那一刻的寒凉,让谢流光恢复了理智。
韩秉渊的掌心好凉。
好凉。
谢流光想起之前似乎听人说起过,一个人身上温度最高的地方就是手心。
而韩秉渊却连手心都凉得可怕。
谢流光看着面前纤瘦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想起,书中描写韩秉渊的体质与常人不同。
他天生体寒,冰肌玉骨,身上的肌肤如初雪遇阳光便会化开一般柔软,温度如寒玉一般清冷。
即使身中药物,他也只是会全身犹如初夏的荷花,含着浅粉的花骨朵儿,粉粉嫩嫩的,浑身犹如玉做的人儿一般,冰冰凉凉的,不受药物的温度影响。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
谢流光曾看到,书中曾说,当韩秉渊的体温变化时,他的身上就会开出点点梅花。
所以……
女主们都很喜欢用蜡烛去滴在他的身上,只为了去欣赏那繁花盛开。
谢流光不知想到什么,耳尖变得更红,她看着韩秉渊的白皙手腕上的红痣,低下了头。
恍惚间,她又想起。
书上说,他在被强盗绑架时,就被她们侮辱了。
细节详尽,不堪入目。
那他手腕上又怎会还有代表贞洁的红痣?
谢流光有些不解。
她抬眸看向了韩秉渊,却发现韩秉渊红红的眼睛好像兔子一般,却似乎看了她好久。
似乎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
韩秉渊眼里细碎的光,看见谢流光一直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痣看,就又阴翳了下来。
他就知道她肯定在怀疑自己手腕上红痣的真假!
她看不起他!
从头到尾都是!
韩秉渊红着眼眶,心里只觉得不公。
她们女子便这么看重这些吗?可她们却宠幸一个一个的男子,却要求男子忠贞?究竟凭什么?
韩秉渊猛的松开了捏着谢流光的手腕的手,他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了谢流光的面前,妖艳的红唇,一张一合。
“大人,是觉得我同白姑娘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久,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当我这守宫砂是假的不成?”
“如果大人觉得是假的,那大人亲自验一验就是了!”
不待谢流光说些什么。
韩秉渊就抓着谢流光的手,往自己的手臂上擦着,他的手臂都快被擦掉了一层皮,红肿了起来,他也没放手。
他似乎被什么魇住了一般,急切地想证明什么,努力地想证明着什么。
似乎那是他这一生的梦魇。
谢流光伸手轻抚了下韩秉渊的背,安慰着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韩秉渊红红的眼睛,欲哭不哭,看向她:“不会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不了了!过些日子不会好!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谢流光以为韩秉渊是在说他从侯府嫡长子到秦楼乐伎的事,低声安慰道:“你还活着,就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谢流光似乎不太会安慰人。
她安慰人想来只有几句话,一切都会变好的、过些日子就好了、只要活着就会变好的!
可谢流光不知道,真正需要安慰的人,需要的是怎么变好的法子,或者能听到有理有据地说出为什么一切会变好的原因!
但是,这些谢流光都说出不来。
正如,她安慰名声尽毁的谢碎月一般。
她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也就是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变好的。哪怕现在不好,但以后,也会变好的!
可明明,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以后会变好。
这让所有的安慰都仿佛成了善意的谎言。
果然,韩秉渊听到,眼角似乎有珍珠落下,他喃喃道:“不会的,你骗我,一切根本不会变好了!”
谢流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觉得。
一切或许会变好吧。
韩秉渊在秦楼为乐伎三月之后,便被人献给了汝南王世女。
听说,汝南王世女极其宠幸他。
只是后来,汝南王世女发现韩秉渊在进入汝南王府之前就失了清白之身,甚至还在秦楼楚馆呆过,她恼羞成怒,就将他赶出了汝南王府。
命人把韩秉渊给送到了……
送到了……
城郊流民窟。
谢流光想到这,浅浅的眸光阴翳了下来。
这次的他,清清白白。
也许,就不会再被赶出汝南王府了吧!
谢流光看到韩秉渊伸过来被揉得通红,却越来越鲜艳的红痣,回过了神,只听韩秉渊顿了顿,好像在炫耀什么道:“看到了吧!真的!我是清白人家的公子,你不许不信我!起码,我现在是!我不是不守夫道的人!你不许再污蔑我!还有,我从来不是自甘堕落,都是你们逼我的!还有……还有……”
韩秉渊说得好像快哭了一般。
谢流光手足无措起来。
向来的素养,让她对弱小的人,总是更多的耐心,更何况想起谢碎月,她也愿意去安慰如谢碎月一般爱哭的韩秉渊。
她努力安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都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对男子的束缚总是要多一些的!”
正如,她对谢碎月说的一般。
世风如此。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错的,是这封建礼教。
不是碎月!
不是寒岁公子!
更不是韩秉渊。
无论什么世界,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