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猛真被抓获归案后,监狱为了起到警示作用,于是把他作为重点反面典型在狱内进行了大力宣传。
一时之间,狱内的电教频道、宣传栏、各种报刊及宣传手册铺天盖地,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震摄全监一万多号在押犯人。
在这种高压态势下,同时也牵扯出了另一名逃犯。不同于李猛真的是,他不是被公安抓获的,也不是警察抓获的,而是在外逃亡了十六年后主动投案自首的。乍一听上去,这事说起来似乎有点玄乎,可事实上又千真万确。而且这次在监狱的动员下,他还把自已逃亡的心路历程全写了下来,并当着全监所有犯人的面进行了自我批判呢!
现在,我们不妨来详细听一下这名越狱成功、在外逃亡十六年之久的逃犯的全部自叙。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来自老残监区的服刑人员,叫黎贵秋,今年51岁。
十八年前,我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并曾在本监狱的原五大队一中队服刑。
彼时,监狱叫作农场,主要从事外劳。在农场劳改还不满两年的时候,我的思想就开始有些松动了,于是便一门心事地想伺机逃跑。
都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的。在一次加完夜班返回监仓的途中,走在队伍后面外侧的我,突然发现了离我不远的一处围墙裂了一条三十公分左右的裂缝,这对一直妄想着逃跑的我来说不啻于天赐良机,于是我想也不想,就趁跟队的警官和同改不备时钻了出去。
也许这时你们会问,好端端的一堵围墙就怎么会裂开呢?何况这还是监狱的围墙啊!其实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由于国力还比较薄弱,因此政府的投入力度也比较少,再加上逃跑的那段时间里,又多日连降大雨,就连逃跑的当晚,我也是借助凄风苦雨脱逃成功的。
当我侥幸地钻出围墙后,便一路狂奔来到一处村庄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便在这个村庄的一户农户家院子的晒衣竿上乱扯了一身衣服穿上。然后又跌跌撞撞地朝前猛跑。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趟过了几条溪。反正,我是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好在是深夜,也没有人看见我,更不知道我是一个逃犯,于是我逃到哪里就算到哪里。
就在鸡叫第二遍时,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个忿道口。从地势上来看,这里离农场已很远了,或者不如说我已盲目地逃出了农场的领地。顿时,我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庆幸自己脱逃成功,获得了自由。然而,还不等我高兴过来,一阵刺骨的冷雨浇泼得我直打冷战,间或还刮来阵阵冷风,冻得我瑟瑟发抖。而且更糟糕的是,手脚这时开始麻木了。乏力、疲倦、惊慌与干渴也在这一刻同时袭来,尤其是饿得厉害。这些折磨令我痛苦不堪,可是求生求自由的意志告诉我:绝不能倒下,如果一旦倒下了,要么就是抛尸荒野,要么就是重返监狱。一想到这两种近似殊途同归的后果,我只好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强打起精神,继续深一脚浅一脚、毫无目标地向前挪移。
而这时的雨也越下越大了,由于还是一大清早,因此光听雨声就感到特别吓人,即便是雨水打在一片叶子上,我也会感到莫名的紧张;即便是一阵风把一阵雨从这头赶到那头,我也会怀疑是不是有人追上来了。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丧家之犬,落荒而逃”。可是,脱逃的成功却又让我暗中窃喜。是啊!相对于获得人身自由,这点风吹草动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想到自己往后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一想到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将来,陡地,我又增加了不少力气,而且脚步也放快了许多,转眼间,就来到了一条偏癖的村道边。
这时,被雨雾迷漫的村道那头,若隐若现地闪出一点红火,但随着那“鬼火”摇弋不定和隆隆的轰鸣声,我确信,那边肯定来了一辆车。
有车就说明有希望!但我不敢贸然行动,更不想在不明究里的情况下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于是我当机立断,迅速在一个土疙瘩后面隐藏了起来。当然,在垫伏隐藏的同时,我也不忘顺手抓起了一块大石头。同改们,你们也知道,我当初就是搞抢劫这个行当进来的,何况现在是为了逃命,在利己思想的驱动下,我想,就算再犯一次抢劫伤害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事该凑巧,当那辆农用车离我不足五米的地方忽然熄火了。这时,从驾驶室里下来了一个人,他一手拄着一把雨伞,一手拿着手电和一些工具,看样子是要检查修车了。
在手电筒光线的晃照下,我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台旧得不能再旧的农用车,而车上却载满了新鲜的白菜。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司机十有八九是个菜农,他冒雨起早,估计是要把这些白菜拉到集市上去出售。
见这菜农孤身一人,我更有持无恐。但为了以备不测,我还是把手里的石头握得紧紧的。然后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向他慢慢靠了过去。
显然,那菜农还没发现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他依然背对着我,低着头弯着腰在那里捣鼓他的农用车。等我走近时,才发现他年纪很大,而且还是个驼背。那花白的头发在手电筒光亮下正滴着水滴,并不时地咳嗽,也许,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吧!
当走近的我一听到这似曾耳熟的咳嗽声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我那同样患有哮喘病的父亲。对于这种上气不接下气、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我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况且我也是在父亲嘶哑的咳嗽声中长大的。也就这么一个转念,理性好像在对我说:贵秋,你怎么会对一个和你父亲差不多的人下手呢?你下得了手吗?他可同于你亲生父亲啊!于是,稍稍迟顿了一下之后,我最终还是屈从了理性,决定放弃这次抢劫。随后手一松,石头砸起的水花,溅得我满身都是。
也许是石头击水的声响,也许是我急促的喘气声。反正,那弯腰的菜农赶紧扭过了头来。然而,当他猛然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脏兮兮的黑影就立在他的身后时,一开始他还以为碰到了鬼,于是想立即跳开。可是当我向他打了个手势后,惊魂未定的他这才镇定了下来。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似的用手电筒在我身上照了好几遍,在确信我是人而不是鬼后,他才用我听不懂的土话向我嘀咕。对于他的方言,我可是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友善的表情来看,他肯定是在问我有什么事。我不敢回答,怕一讲普通话会引起他的怀疑。为了避免误会,这时,我灵机一动,照着刚才对他打招呼的手势不停地比划着。——而比划的意思无非是在告诉对方,叫他不要害怕,我只是一个拾荒捡垃圾的哑巴,由于夜里迷了路,正想找个问路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那菜农对我的手势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我比划的次数多了,他也逐渐咱白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他也学着我一样用手势开始打起哑语来。尽管他的比划有些笨拙,但我还是明白了他想帮我的意思。尤其是他温和而友好的眼神,着实让我感动。
事实上,也正如我所料,当他把农用车修好后,又邀我上了他的农用车,然后又顺便把我带到了集市上,并且在分开的时候,他给我找了一套干衣服还硬塞给了我20元钱。
也正是那20元钱,它不仅如雪中送炭救了我一命,同时也把我从罪恶的边缘给拉了回来。打这以后,即便是在东窜西跑的逃亡过程中,我从没有心生过邪念,哪怕是一个包子我也不曾偷过,因为那菜农的善举,让我第一次有了弃恶从善的想法。
再后来,为了掩人耳目,我从办假证的那里买来了一张假身份证,也正是凭着这张假身份证,我先后在新疆、云南、山西等地流窜。这期间,我捡过垃圾,扛过水泥,在船上帮人捕过鱼,也在黑煤矿里帮黑心老板挖过煤。只要能活命,但凡所有的苦活我都做过。更气人的是,有些黑心老板可能怀疑到了我的身份,甚至故意拖久或者克扣我的血汗钱。而我明知人家在故意敲诈我,但也只能忍气吞声。即便是满怀憋屈,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也许这时你们会问,那人家久你钱你怎么就不找劳动部门或者直接报警呢?这你们就想错了。要知道,我当时的身份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逃犯啊!试想,不要说找政府或者报警,哪怕是一看到那些穿制服的公安,一听到警车尖锐的叫声,我的魂都快被吓出来了。尤其是在夜里,我总会莫名地半夜大汗惊醒。逃亡的十几年里,我基本上都是在周而复始的噩梦中度过,也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无疑已成了我生活习惯的一个定式。
为了安全起见,我尽量避免上街,也不扎堆去人多的地方,只要一碰到陌生人我就疑神疑鬼的。如果非要出去不可,我也会事先戴上帽子把自己精心伪装一番。反正,除了脸上这张皮没办法改变之外,几乎所有遮掩的方式我都试过。有时我甚至还想,自己过着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其实和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并没有什么两样,就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究竞是人还是一只老鼠。甚至在我看来,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影子之外,几乎所有其他人都如同一只要抓我的猫。只要他们、哪怕只是打一个无意的喷嚏,我也会如同惊弓之鸟被吓得魂飞魄散。而至于哪天会被公安逮到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内心的压力与日俱增。总之,我那时是提心吊胆六神无主,每天都在战战兢兢过日子,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悚感,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还心有余悸。
我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就在我逃跑的第四个年头,那时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了几千元钱,可是由于不能暴露身份把它们存在银行里,于是我只好把它们藏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有好几次,我想汇点钱给家里,可又怕公安倒查找到我藏身的线索而只好作罢。还有一次,由于想家心切,我都搭上了回家的班车,可是车到半途我又下来了,因为我很清楚我的草率将意味着什么。可越是如此,我心里越急,那种想家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浓。为这,我不止一次朝着家乡的方向跳望过、哭泣过,也跪拜过。
不过幸运的是,就在我朝不保夕的第六个年头,我在浙江一家私人制衣厂里打工,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在没有办理结婚证和喜事的情况下,我们非法同居并有了两个男孩。在这里需要申明一点的是,我一直对我妻子隐瞒了自己是个逃犯的真实身份,以至于我们连双方的老家都没去过。直到我投案自首前,她对我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再后来,随着两个儿子的逐渐长大,我内心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户口,并且也不敢把他们送到正规的学校里去。直到大儿子长到了八岁后,我才萌生了要自首的念头,我可不想儿子们跟我一样,一直成为一个黑户口。
可是,即便是投案自首,也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的,何况那时我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家。假使我重返监狱后,我那爱我的妻子还爱我吗?我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办?难不成就让她们母子仨在外面无依无靠孤立无肋、过着跟我一样孤魂野鬼的日子?这样对她们未免太不公平了,也太残酷。可是我若不投案自首的话,那么我们一家四口都将永远是黑户口。如果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对我家越不利。在反复纠结了无数次之后,我最决定还是向政府自首。打定主意之后,我便开始戒烟戒酒,并且没日没夜地上班加班,还把所有的工资全都一分不少地交到老婆手中。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这算也是对她们娘俩几个将来生活的一种保障。
一年后,那正是我逃跑后的第十六个年头,当一切安排妥当后,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是时候把自己逃犯的身份和想投案自首的事向妻子摊牌了。可这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等着我去办,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回老家一趟,至少也该在重返监狱之前能见上父亲一面,就算不为了尽孝,但也可以把妻儿托付给家里人。下定决心后,我便携一家三口开始踏上了将近二十年没回的老家。
按照原定的计划,本来,在第二天下午4点多钟我们一家就抵达了家乡的县城,但我考虑到怕碰到熟人。其实都二十年了,除了村里几个同龄的人外,又有谁还会记得我呢?为了避免意外,我故意拖延时间,直等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我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向自家的村子驶去。
一路上,夜晚静悄悄的,尤其是农村,大多数人家在这个时候都钻到被窝里去了。从车窗向外望,除了少数几户灯亮着外,外面几乎是漆黑一片。如果硬说那时我看见了什么,那就是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车窗玻璃上自己那两行难以遏制的眼泪。
在村口下了车后,沉穆的夜色越来越浓。凭着记忆,我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摸摸索索地朝老家走去。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即便时过境迁,熟悉的景物哪怕是在深夜里依稀可辨:老路我熟悉,老柳树我熟悉,即便是老井连同那不曾改变的气息我也熟悉。可也正是这些熟悉不过的景物,此刻在手机光亮的照射下,反倒显得阴森森的。我也顾不上恐惧了,只想快一点赶到家中。可是,离我老家越近我就感到越不对劲。因为这时远远望去,我老家的地方非但没有一丝光亮,而且连半点声响也没有。瞬间,一种不详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至于是什么导致我不安我不清楚,为了探个究竟,我于是加快了脚步。
又踉跄了几步后,我怀着怯生生的喜悦指望能看见自家的老宅。然而,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片坍塌后的废墟。
我家的老宅呢?还有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我在内心不停地发问,那一刻我只感到莫名的悲伤和难过。
当我再次靠近时,只有风在这里倾诉,还有残坦断壁。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要不就是自己迷了路或者走错了地方。可是,以前老宅大门前的两个石墩子却还在,此刻它们半掩埋在泥土和荒草中,看上去犹如两只面目狰狞的怪兽,正瞪着一双警惕的眼在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也许跟我一样感受到了这里的阴森和荒凉,此时的妻子在我身后紧紧攥住了我的衣服,而两个儿子则一左一右地拉紧了她的衣服。尽管此时她们也有些紧张,可她们的眼神中依然透着一种不解:难道这片荒芜的废墟就是她的丈夫、他们爸爸所说的老家?
看着娘仨几个疑惑的眼神,我蓦地感到了一种空前的压力,便当着她们的面开始踌躇起来,甚至还想走回头路。可是,我又心有不甘、疑虑重重。既然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哪怕这个家如今只剩一堆瓦砾废土,我也要探个明白。于是我便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妻儿不顾一切向前走去,什么也不顾,只知朝着我那被茅草掩盖的老宅靠拢。
空空如也,空旷的四周什么也没有。遍地荒草凄凄,没有烟囱,没有屋顶,没有窗棂——一切都已经坍在茅草堆里了,连同我的父母还有那从小就一直依赖我的妹妹。而现在,这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有的只有寥旷无边的凄凉感,这与我以前温馨的家完全是两码事。
“这里会有生命吗?曾经的父母妹妹们现在在何处?”——我问。
是的,这里是有生命,因为我听到了一点点动静——风正把茅草吹得沙沙着响。
一定得让这些问题有某种合理的解释,估计除叔父外没人能给我所要的答案。于是,我带着这仅有的一点希望,拉着妻儿向另一个地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好在叔父的老宅子还在原地。二十多年过去了,从外面剥脱的墙皮来看,基本上与我记忆中的样式完全吻合。
也该凑巧,叔父这所破旧不堪的老屋似乎在等我来,居然这时还亮着灯。我一见就快步趋了过去,然后轻轻地叩了几下门。
在等开门的这一会,我忐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留意这间砖瓦结构、看上去它形同废弃的房子,而且周边还散发着一种如同老人身上所发出的霉味。看样子,它顶多也只能遮风避雨,有可能都支撑不了几天了。
见里面很久没人应答,于是我又把敲门的力度加大了一点。也许响声确实起到了作用,因此里面随后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同时还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谁哇?这三更半夜的!”之后,是一句久违的家乡土话。
“是我,山牙子呀!”为了不引起邻居注意,我尽量压低声音,对着门缝小声应道。
“不会是我年老耳聋听错了吧!”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伯父。即便是时隔多年,我还是认出了他的形体和面部特征。也许他同时也发现了我,在微弱的灯光下,我们叔侄谁也不说话,只知愣愣地看着对方,谨慎而小心,直到双方确定无误后,接着就是抱头痛哭。
当晚在叔父的老屋子里,叔父就流着泪把我家里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我。
原来,就在我在狱中服刑的第三个年头,其实那时我早已逃出监狱了。母亲由于为逃跑的我担惊受怕,当年十月份就去世了。而一向有严重哮喘病的父亲,也在母亲后面仅仅持续了一年的生命。不过,即便是他在快要断气时,也紧紧地拉住叔父的手央求,叫他无论如何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一定要等我回来。至于小我三岁的妹妹,后来在外务工也给人骗走了,至今像我一样音信全无。
叔父还说,自从那次我从监狱逃跑后,不但监狱来了好多警察,就连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也来过好几回。他们隔三叉五来的目的,无非是盘查询问政策宣传。当然,也正是我逃跑的这件丑事,不仅让我父母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就连我叔父也是被他人指指点点。就仿佛逃跑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
二十多年过去了,监狱的警察,派出所的民警也渐渐来得少了。也许他们和我村里的人一样,都认为我早就死在外面了。可叔父却始终牢记着大哥的嘱托,一直留在老屋等我。
至于我家老宅什么时候坍塌、我又什么时候在父母坟前祭拜,以及说服安排妻儿的事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反正,当我处理完这一切,在征得叔父和妻子的同意后,便向公安拨打了自首的电话。
鉴于我是自首,于是法院认为我认罪态度良好,因此他们并没有危难我,在量刑方面也是酌情从宽处理:脱逃与自首抵消,依旧维持我十八年前原判十三年有期徒刑。也等于说,我之前在监狱服刑的两年白服了。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尤其是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提心吊胆;想到自己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和妻子结为合法夫妻;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再也不是黑户口,我的心里就感到了特别的踏实,甚至还认为,监狱也是我第二个避风遮雨的故乡。
我来到监狱服刑的第二年,在监狱的帮助下,我和妻子也终于如愿以偿地领到了鲜红的结婚证。并且两个儿子也上了户口,目前都在上小学了。所有这些,对我而言,就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从某种意义上讲,监狱不仅充当了我的证婚人,而且还成了我儿子的监护人。是监狱,它用它的法度和温度感化了我,帮助了我,挽救了我,教育了我,从于使得我对监狱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
更令我感动的是,服刑的第三年,在一次年度体检中,我被查出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和风湿三种疾病。至于高血压和糖尿病以前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但那风湿病,我敢肯定,那一定是自己逃亡时睡桥洞躺地上落下的,幸好这次一并全给检查出来了。而且,监狱还根据伤残鉴定规定把我安排到了老残病犯监区。这与其说我是在监狱服刑,倒不如说我是在监狱里疗伤治病。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身心都感到了特别的轻松,就好似一种无形的枷锁已经挣开,我终于挣扎了出来并闯进了我意想不到的愉悦境界,而这种感觉也并非毫无依据,因为监狱不仅关心我的身体,而且也为我的心灵也指明了一条涅槃重生的路。
全监同改们,以上便是我脱逃又重新自首的所有真实情况和心路历程。这次,我之所以把这段并不光彩的丑事讲出来,无非是想奉劝大家,千万别心存侥幸,脱逃无出路。再者,如今科学发达,天眼警力密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最终也必将绳之以法。古人说得好,作茧自缚,玩火自焚。逃跑终归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不仅害了自己,而且还会连累了家人。
前车之鉴,闻者足戒!最后再次奉劝大家,千万别步我后尘,否则只会重蹈覆辙雪上加霜。切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并由衷感谢政府的宽容和监狱的再造之恩。
此致
服刑人员:黎贵秋
还真不要说,黎贵秋这一番脱逃自白,有如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一时在全监犯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再加上猛真逃跑被抓的事至今都还在持续发酵。因此大多数犯人对脱逃这事都有了个明确的判断。归根结底,脱逃终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侥幸逃得出监狱,那社会呢?那法律呢?天大地大,一样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况且,如今科学太发达,什么大数据人脸识别,指纹DNA等等,无一不是一张张无形的网。所以说,与其以法律的意志为遵循,毋宁为自由而一搏。至少在狱内一日三餐保证,还可以图个安稳。即便是刑期再长,可它终归有个尽头。既然有尽头,就必定有希望。总不至于落得像个丧家之犬的逃犯一样,一辈子活在暗无天日之中。那种灰暗的人生其实和一个死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甚至还不如,至少不会因此而担惊受怕。照这样说来,那些逃亡国外,亡命天涯的嫌疑人能主动回国投案自首,也未免不是一种最明智的选择。没办法,谁叫你触犯了法律呢?国内如此,国外亦然。不论哪个国家,哪种社会,都不会对一个逃犯放任辜息坐视不管,这也是全人类法律所最不能容忍的底线。
七个月后,也或者仅仅只用了七个月的时间,李猛真一伙的判决就下来了。除主犯李猛真一人加刑6年外,其余次犯雷石生、冒得财、耿导霉三人则分别加以4年、3年六个月和三年不等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