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中央、地方新闻都以滚动字幕的形式把这四人逃跑的事给播出来了。其中除了被当场抓获的三名次犯外,最主要的还是通缉已经脱逃成功的主犯李猛真。
提起李猛真,肖恒既不是那么熟,但也不是那么生。或许都是长刑犯,为了减刑方面的事,肖恒还真向他讨教过了那么几回。
印象中,李猛真话不多,但善于思考,尤其在平时,他喜欢看一些犯罪心理学以及一些关于侦破推理方面的书。除此之外,再就是他人长得瘦,不过干活却比较麻利,而且和同改也相处得来,服刑期间也从没发生过任何的违规违纪。
还有,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刚从无期改为有期还没多久,余刑还有十六七年吧。至于他的罪名,有的说他是犯抢劫罪进来的,也的又说他是犯故意杀人进来的。但他们各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李猛真真正的罪名是犯抢劫杀人进来的。据知情同改透露,李猛真是在抢人家摩托车时遭被害人反抗而致人死亡的。当然,他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最终被判了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那年,他才二十出头。
至于另外的三名从犯,除了耿导霉很少与肖恒打交道外,其余的雷石生冒得财他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特别是那冒得财,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竞和肖恒生疏了很多。原来他是在寻膻逐臭,早就和李猛真这伙人狼狈为奸,也怪不得勾搭在一起越狱呢。
再后来,肖恒综合犯人们对李猛真四人逃跑的各种玄乎信息,然后又经过自己一番慎密的推理,大致得出这么一个逻辑:
就在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当第一次车间点名刚过,跟往常一样,上完厕所的犯人们又继续回到工位上猛干。只是这时谁也不知道,此时已有四个不安的人开始在蠢蠢欲动了。
为首的自然是李猛真,不要说是现在,打从一大早来到车间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平静过。准确一点说,他还在想为自己的逃跑计划作最后一次论证。当上午第一次点名完毕,这时也是值班警官对犯人警惕放得最松的时候,他们四人就可以开始行动了。相对来说,这时也是一个天赐良机的好时段。因为按照以往的规律,这时看守车间后门的犯人值班员要上一趟厕所,而他值班的岗位恰好离厕所有一段二十米的距离,如果再加上回来的路程就变成了四十米了。按照正常走路的速度算,四十米至少也得三分钟。当然,这中间还不包括值班员上厕所的时间。如此一来,这空档期实则延长了三分钟以上。
三分钟,一想到这空档期的三分钟,李猛真不免有点自鸣得意起来,不要说只有三分钟,哪怕只给老子二分钟也就可以搞定了,半分钟就可以溜出去一个,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到发现时,老子四个早就逃之夭夭了!
在思维这一点上,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李猛真还真是异于常人。他为了实施自己疯狂的计划,不仅提前三个月就作好了周密的部署,而且连值班员何时上厕所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看来,那些推理侦破的书他还真没白看。
另外,车间那扇后门也不得不说。放在平时,这扇后门也等同虚设,一般只是用来搬运货物或者作为消防安全通道。但不过分监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上面安装了一把锁。由于有犯人值班员在那里专门看守,因此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锁上的。
老谋深算的李猛真正是看准了这一空隙,因此,对于溜出后门这一关他一点也不觉得困难,而且就连下一步的行动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接下来的事就稍为有难度了一点,就是从二楼的下到一楼的楼梯间里,因为那里秘密存放了他们事先用布料自制的与外面相同的衣服。用猛真的话说,这叫学以致用,不能白白浪费了一身缝纫的本领。当然,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些衣服还是昨天晚上收工时偷偷放进去的。而且更巧的是,恰好那里又堆放了很多空纸箱,因此把这些衣服塞在里面,就算是神仙估计也发现不了。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按照猛真事先设定的计划,首先,溜出车间的他们会下到楼梯间里,然后脱下囚服穿上事先藏好的衣服。当然与此同时,脱下来的囚服甚至还有囚鞋他们也会把它们一并塞进空纸箱内。等这一切搞定了之后,四人再穿过厂区的最后一道防线,即一楼的安全门,只有过了这道门后,外面基本上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因为这时的四人已不是囚犯了,而摇身一变已成了外面的驻厂师傅。即便这时碰到了巡逻的特警,估计一样也可以蒙混过关。再者,四人为了拼这次,也早就有预谋地蓄深了头发,单从外型上看,基本与外面进来驻厂的师傅无异。
不过为了更保险起见,李猛真还是觉得,在去往监舍总大门(那里也是他们事先踩好的越狱地点)的路上,还是谨慎一点为好。另外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是顺便把那架长期放在楼梯间里的铝合金人字梯也一起带上,这样四人更像是从外面进来的维修工人,而且人字梯在攀越围墙时也能派得上用场。
后来事实证明,一切也正如李猛真所预料的那样,从溜出车间后门到通过安全门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可当监舍总大门就摆在眼前时,李猛真还是有点畏惧了。毕竟,这是在逃跑越狱。说得严重一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么长刑期时,他心里又有些不甘,他更不愿自己后面的数十年在监狱里苟延残喘。不过他同时也想到了,如果一旦越狱失败,那注定自己今后将要在这里养老了。想到这种不堪设想的后果,他擦了一把冷汗后,然后乜斜着眼望了望另外三人。还好,跟在身后的雷石生冒得财耿导霉并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尤其是冒得财,虽然扛着一架人字梯,可神情一点也不慌张,从那模样看,俨然比维修工还要维修工。
看到他们个个如此镇定,作为带头大哥的李猛真反倒为自己的胆怯而不好意思起来。可不是,今儿这所有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一人策划制定的:从当初的踩点到部署计划;从物色人选再到组织密谋等,他真可谓是煞费心机殚精竭虑。好在让他安慰的是,石生得福导霉这三人他还真没看走眼。这就好比一个木匠,就算给他一块再好的木料,若眼光偏差的话,一线下来,就算再好的木料也会变成一块废料。同样,再完美的计划,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也或者说李猛真眼光偏差的话,那么他整个的好计划也等于成了一个烂计划。当然,这三人还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后天因素。
至于先天因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还是一次从车间收工回监仓的路上,当分监区的队列在经过监舍总大门时,走在队伍外侧的李猛真无意地向右边看了一眼。谁知,就这么一瞥,竞被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当时他就暗中窃喜,但并没有声张,只是把这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秘密悄悄用脑瓜子里装好然后带回了监舍。
等到了晚上,趁着同舍的人全都睡熟了之后,他这才把这个秘密从脑瓜子里揪了出来。
我们前面对监舍大门右侧的空地已了解了个大概,但是我们却忽略了连接监舍大门围墙后那块空地上半人多高的杂草,那么,这些杂草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道理很简单,这是一道天然屏障!因为看守总监舍大门的警官,如果坐在值班室里的话,他断然是看不到对面,即长满杂草空地那边的情况的。而在他视线对面恰好有一堵将近一米多高的矮墙,墙上还支起了铁栅栏。另外,就是靠近监舍最里面的一道围墙,虽说与监狱医院只有一墙之隔,但由于医院地势较低,因此也一时难以发现空地里面的情况,因而这围墙与高墙相连的犄角处,其实也是一处天然的死角。
也正是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李猛真才决定放手一搏,钻一回监狱防范的空子。
“都说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哈哈,谁也想不到我李猛真竞然就在警官的眼皮底子下溜走了。”一时之间,已安全来到监舍总大门的李猛真兴奋得连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嘎——嘎——”正当李猛真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监舍总大门打开了,从里面缓缓驶出一辆救护车。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李猛真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等下不仅救护车会在监舍总大门前停下来,而且救护车里的警官也会跟着下来,他还会去值班室那里去登记,这也是监狱安全措施防范的一惯惯例,就连警官也概不例外。从这辆叫得很急的救护车来看,估计它是重病犯人去监狱外面医院急救的。
还好石生、得福、导梅三人并没有自先慌了阵脚,而是装着若无其事的站在救护车一旁。
这时,救护车已在大门前停稳了,并从里面下来了一个年老的警官。也许是车内犯人病情很严重,所以他一下来甚至连李猛真这边看都没看一眼,就急匆匆跑到值班室那里登记去了。
见下车的警官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心眼还在狂跳不止的李猛真不免松了一口气,那根紧绷的弦也随之松懈了不少,看来,冥冥之中似有神助。
谁知,就在他刚缓过神来不到一会,那名登记完毕的警官又折了回来。而且,他同时也发现了李猛真四人,并且还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早哇!四位师傅,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警察同志你才辛苦呢!”还好李猛真反应迅速,干脆来了个将错就错。
“呃,怪了,怎么不见你们的跟班警官呢?”那警官也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又补了一句。
“哦、哦是这样,蔡警官刚去对面楼里上厕所去了,叫我们在这里等他呢!”李猛真于是赶紧编了个理由搪塞警官,而事实上,对面也确有一座专门用于犯人年度体检的大楼,不过它平时都是空闲着的。
“这样啊,那就只有麻烦四位师傅在这里等了!”那警官说完客气话后,竞然朝李猛真这边趋了两步。
情况不妙!肯定是警官发现了情况不对!刹时间,李猛真吓得胆都要破了。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依旧色不改心不跳地站在原地,装着若无其事似的静观其变。
而实际情况是,李猛真刚才也不过是虚惊一场,因为那警官不过是离车远一点的地方吐了一口浓痰。
直等到警官上了救护车后,李猛真才确信已度过了有惊无险的一劫。当救护车驶远了,他这才向另外三名同伙使了个眼色,看来事不宜迟了。
于是在猛真的指挥下,石生赶忙靠围墙搭好了梯子,然后第一个爬上了围墙,接着是得福和导霉,最后才是压阵的李猛真。当然,在他爬上围墙后,那架人字梯也被他拉了上来,一来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发现,二来它等下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一切似乎已水到渠成,而这时四人依然也不敢有半点的麻弊大意,个个在空地的杂草里面猫着身子,小心奕奕地向围墙与高墙相连的角落靠近。现在,已到了决定成败关健的一刻。
尽管四人之前已根据事先绘画好的图纸推演了无数次,可一旦到了现场,他们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因为环境的复杂远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更严重。且不说这里与医院只有一墙之隔,单就高墙上那几根拇指粗的电线就足够令人生畏。
可李猛真就有点不同,当他抬头望着高墙上那四根高压电线时,他想的不是害怕,于是超越了害怕本身的自由。一想到马上就要解放了,他不由得一阵激动起来。不,那种心情简直是在浮飘。是的,自己等这一天已等得太久了。也或者说,自己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将近上十来年,十余年啊!可是,自由似乎离自己还很遥远,远得如同一个触碰不到的梦境一般。难道我余下的数十年时光还要在这里耗过?难道非要等到我满头白发才能离开这里?不,我绝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做命运的主宰,我要做那不甘束缚的麻雀。对,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该死的监狱,这该死的法律,是时候该跟它说再见了。
想到这些,李猛真一时释然起来。不错,法律是人订的,那么同样,人完全可以有理由去改变它。就比如现在的越狱,尽管该行为是被法律所不允许的,可是为了获得自由,自己人为地改变它也是未尝不可以的。至少也可以通过这种走极端的方式让自己能重见天日,哪怕是逃出去之后隐姓埋名或者躲在深山里做个原始野人,也比呆在这铁笼子里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强。
李猛真越想越亢奋,一时之间他已如周公蝴蝶梦一样,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只会飘浮的蝴蝶,人还没出出,自己倒是先飘了起来。
“喂,他妈的,都这时候了,还发什么呆啊,上呀!”也许是觉察到了猛真神色有些不对劲,旁边的石生猛地推了肖恒一把。
被惊醒的猛真这才回过神来。可不是,自己人都还在监狱里呢。感到失态的他只好把自己又重新拉回到正事上来:“石生、得财、导霉你们三个听好了,到时我先上去,等我上去之后,再一个个拉你们上去。这面高墙我已目测过,估计不超过5米,跳下去下面就是草坪绿化带,估计不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我们跳出去之后,为了分散公安和警察的注意力,我们四个人最好是朝四个不同的方向跑,我呢就朝监狱外面那砖厂旁边有烟囱的地方跑,那儿挨着山,遮人眼,不易被人发现。”
“那逃出去之后呢?”耿导霉傻呼呼的问了一句。
“你他妈个傻逼,这还用我来教你?”对于导霉的问话,猛真很是生气,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要知道他们此时还在同一条船上:“在这里我们是过命的兄弟,但出去之后,我们就只能各自为安。反正,外面这么大,就不怕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是,还是李哥有远见!”耿导霉跟风似的讨好了一句。
李猛真也懒得理他,又继续说:“但你们三个务必要切记,如果出去之后,一定要找个隐密一点的地方先潜伏下来,更不能暴露身份,等这事风平浪静后,再找间黑砖厂或者黑煤矿低调过日子。”
“但总不能一辈子当缩头乌龟吧!”冒得财也发话了,因为他觉得很憋屈。
“那你还想怎么样?傻冒!”李猛真没好气顶了冒得财一句:“要知道,你可是个逃犯啊,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比一只缩头乌龟都还不如呢!如果不这样,要是给条子抓到了,那可是要加刑的,也就是等于罪上加罪。不是老子吓唬你,你这辈子怕真是把牢底要坐穿了。”
“不至于吧,这么吓人!”冒得财被猛真这么一说,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退“股”,可他知道,即便退“股”了,他也是犯罪未遂,说到底,还是要加刑。与其这样,那倒还不如赌一把。于是,他干脆装着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一副义无反顾的口气说:“那、那我们就只有破釜沉舟了!”
“这就对了!”李猛真见得财已转变了思想跟着他走,不由得有些自鸣得意起来:“要知道,现在我们已没有了退路,也没得选择,要么一跳自由,要么老死监狱。如今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但不过呢?”讲到这里,李猛真故意卖了一个关卡。
“不过什么啥?”三个脑袋一齐凑了过来。
见已达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猛真这才神秘兮兮对三人说:“但不过呢,出去之后就要老老实实做良民,用血肉之躯跟铁门铁窗较劲,不值!”
“切!”三个脑袋迅即散开了:“他妈的,这道理白痴都知道!”
可不等三人奚落完,李猛真的人早就攀着人字梯爬上围墙了。
围墙上的空气真新鲜啊!人都可以不用动嘴,就能扎扎实实地感受到它的恩赐!已站在围墙上的猛真不由得如此感喟一番。
站在围墙上,只见人间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的声音起此彼伏,就连远处那砖厂旁的烟囱也依稀可辩。是啊,等下只要自己跨上高墙,越过那几根高压线,然后纵身一跳,外面的世界就是自己的了。
“猛真,你能不能拉我一把呀!”正在猛真站在围墙上极目远跳时,殊料石生也跟着爬上了人字梯,躬着身子在上面叫嚷着。
“嘘,小声点!”猛真吓得赶紧对石生打了个禁喏的手势,同时也把目光向只有了30公分高的高墙上望去,幸好那岗楼早已人去楼空,一个武警也没有。但饶是这般,还是差点没把猛真吓得从围墙上栽了下来。
“不好啦,有人要逃跑!”也就在猛真弯下腰来正准备拉石生一把时,突然,从围墙后面医院的四楼传出了一声大叫。
他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知到头来还是百密一疏,偏偏在这关节眼上露馅了!猛真满腔怒火地望着医院四楼那个伸出来的光头暗自骂道:“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你他妈的,坐死你个狗日的!”
可四楼那个光头并不理会他,甚至还叫得更大了。
眼见事情败露,肖恒也顾不上石生了,于是火速从围墙上攀上了高墙,然后又小心奕奕地跨过了电网,不等脚站稳,就竞直朝外面跳了下去。
而此时还在人字梯上的石生也慌了,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他也爬到围墙上时,只听见高墙外面猛地传来“哎呦”的一声,看来,十有八九是跳下去的猛真跌伤了。
“妈的,刚才还满嘴仁义说是过命的兄弟,谁知一出事就只顾自己逃命,王八羔子,活该!”即便听到了李猛真的惨叫声,石生还是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句。
“快,快报告警官,他、他们可真是越狱啊!”这时,医院四楼的窗户上可不是一个光头了,而是好几十个,他们全都朝着石生猛喊。
石生急了,他来不及细想,于是他也想学猛真一样跨到高墙上,可是由于心慌,结果触碰到了高压线,随后全身一麻,人也像只纸鸢一样风飘飘地落在了墙内的空草地上。
至于后来,也正如电视新闻报道的一样,除了主犯李猛真一人越狱成功外,其余三人包括被高压电打下来的石生全部给狱警当场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