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回来的当晚,肖恒都一直想着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官、检察官、书记员、孔律师、母亲姐姐还有老远赶过来的亲人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可是,却偏偏因为母亲的事,机缘巧合地把这些人联系在了一起。至于这根联系的纽带究竟是什么,肖恒硬是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直到快天亮时,他才渐渐理出了一点头绪。
这么说吧,在肖恒刚进入法庭时,就发现法官和母亲他们根本不是同一号人,(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也或者说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本来这也算不了什么,反正自古以来官民不同道,按说开庭后各自散了也就散了。然而,在庭审时却偏偏母亲突发急病,这事不仅把庭审给搅黄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把这两种阶层的人给搅在了一起。直到现在,肖恒才总算弄明白了,原来,那根连系的纽带,其实就叫人性。
说到人性,肖恒并不陌生。在外面,听母亲讲,听父亲讲,听老师和老人们讲;在狱内,听警官讲,听电视讲,听同改们讲。可是讲东讲西,就是没哪个人给它明确定位过。尽管它也一度与道德、良知等挂上了钩,但那也不过是附会牵强而已。更令肖恒迷糊不清的是,词典里居然是这样解释的:在一定的社会制度和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人的本性。那照这样说来,不良的社会制度和不良的历史条件就必然会催生不良的人性,反之亦然。由此可见,人性这东西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后天性的阶级产物。
不过,好在肖恒不是一个死抓辫子不放手的人。在后来,茅塞顿开的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大而虚的、极为抽象的东西重新定义一下,即人们口中常说的善与恶。
可这样问题就来了,难不成人的本性就只有善与恶这两个极端?而不能存在譬如《中庸》里面所讲的中性?不可否认,在肖恒肤浅的意识形态里,人性这个东西本没有中心地带,更无所谓边陲。说穿了,它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人的本质而已,因此,完全没必要死磕到底。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自从经历了十几年的牢狱生涯后,已然悟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所谓的一墙之隔,其实也就是善恶之分。
再回到庭审现场中来。
打从一开始,肖恒心里就认定了法官那些人无非就是社会制度或者社会法律的传声筒。特别是那法官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深明大义的神情让他尤其看不惯。然而后来一系列的事实证明,肖恒错了!
比方说法官吧,本来一开始他就板着一付冷脸,可当他一见到肖恒母亲突然发病后,他人则立马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而且更令肖恒始料未及的是,他竞然一边叫人拔打120,一边着急地问谁是医生,其关心程度绝不亚于一个现场的家属。
再比如,法官口口声声说只给肖恒一分钟的时间看母亲,可结果十分钟都不止。那么,这又能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问题其实很简单,这只能说明法官的人性中充斥着一种善的成份。
抛开法官不说,再来讲讲书记员吧!
在印象中,这个书记员除了年轻一点外,其余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可是,也正是这么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女书记员却救了母亲一命。
鉴于法官和书记员在法庭中的表现,肖恒这才不得不对他们改变看法。也或者说是他们人性的善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尽管这无形的感化一开始肖恒并没有觉察到,然而一返回看守所后,当他看到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同仓时,他这才幡然大悟,原来自己与同仓们所缺失的,其实恰恰就是人性中的善。
也或许真正理解了人性这东西,反正,在回看守所不久后,肖恒还真的给法院写了一封感谢信,当然其中还多次提到了那位女书记员。
再下来,就是等判决。
不过, 在肖恒等待判决的这段时间里,来会见的孔律师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消息就是,肖恒的母亲只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就出院了,现在已返回了老家。
当肖恒得知母亲安然无恙后,着实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家里的情况还并不是那么糟糕,至少母亲的身体就是一个证明,还有儿子和姐夫一家就更不用担心了。总的说来,肖恒觉得,目前家还是一个幸福的家,也尽管这个原本幸福的家曾被泪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可相比现在的幸福那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现在,肖恒唯一要做的,就是安下心来好好服刑,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幸福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