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肖恒,你压到我了!”突然,肖恒只感到有人在使劲摇自己。“他娘的,难道我又活过来了!”可等真正醒过来后,才知道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而摇醒自己的人,则是挨着睡的麻三,和自己一样,他也是一个身负命案的死刑犯。
见肖恒醒过来了,这麻三也不拐弯抹角,对着肖恒就是一通直骂:“奶奶的,我看你是鬼上身了,一整晚不是哭就是笑,像是着了魔一样,怪恐怖的。”
“我怎么不知道呢?”见吵醒了人家,肖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没事,我就怕你鬼魂附身,所以才叫醒了你。”麻三一边抖了抖被子一边对肖恒说:“睡吧,都还是半夜呢,看你进仓才不过四天,每晚都是发梦魇,反正人都进来了,又还有什么好想的。”麻三说完便倒头睡他的去了,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可肖恒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就睡意全无了。于是,干脆把身子靠在墙上,认真打量起这个还让自己还比较陌生的“新家”来。
和其它监仓一样,这间仓也是由主仓、放风仓、三角仓组成的。如果单从主仓的布局来看,其实它的结构非常简单,总共也不过三十来个平方。尤其是水泥堆砌起来的通铺差不多占据了主仓的三分之二,再就是过道和厕所,当然还不包括墙上那处专门用来巡视查仓清点人数的大窗口。
在仓内,真正最起眼的还是正墙上挂着的《羁押人员须知》,里面尽是些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章制度。而与之相对应的对面墙上,则挂了一块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大圆钟,从它的指向来看,现在已是凌晨四点十六分了。
在靠外面走廊的那堵墙上,也就是巡视窗的下方,还挂了一台液晶电视,这无疑是疑犯们最为喜爱的,当然这也是了解外面情况的唯一通道。而在另一面墙上,则贴满了各种时事政策等宣传标语。再往上看,就是楼顶,上面除了三根灯管外再就是两台风扇,因为现在还是二月,犯人早就用报纸把它包扎好了,看上去那里就像是吊死了两个犯人。
再说放风仓那边,尽管肖恒现在不能完全看到那边,但对它的布局却早已了然于胸。在印象中,风仓的一面墙装有一排塑料架,是专门用来挂毛巾或堆放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物件的。其余三面墙则空无一物。但不过的是,仓内却堆放了50来个如同旅行箱般大小的白色塑料箱,它们也统一用红漆打好了编号,而这些箱子也主要是用来放犯人私人物品的。
可不要看放风仓如此简陋,其实,在所有犯人眼中,它才是当仁不让的一穴“风水宝地”。就比如在它的顶部就留了一处长约2米,宽约1米的露天小天窗,一眼看上去倒是一口倒立的天井。不过,在天窗上面也加了一层网格的铁窗,再上面就是一顶自动关合的电动摇控雨棚。
放在平时,犯人只要不学习打坐,就可以到里面转悠一下,或者晒晒太阳,或者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再回过头来说三角仓,表面上,它只是肩负着主仓与放风仓之间的街接,而实际上,一旦遇到死刑犯要被处决的时候,它的作用也就来了。这是因为,无论是哪个要被拉去刑场的死刑犯,都要站在这里换上外面的衣服。如果管教允许的话,他们还可以向要好一点的犯人告别或者交待一点遗言什么的。因此而言,这个还不足一平方的小三角仓,其实也是一处生与死的临界点。用犯人们的话来说,这里实际是一处极阴之地,也是通往冥界的必经之路,因为只要是被强制站在里面换外面衣服的人,往往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而且还据说,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阴气特盛的犯人,甚至还能听到这个三角仓里有哭喊声呢!所以也有些犯人,假如一旦自己要好的死刑犯被枪决了之后,但凡初一十五,他便会端上饭兜,并在饭里插上几根纸做的香烟和几个纸叠的酒盏来这里祭奠一番,就仿佛这里已不再是三角仓了,而是成了一座悼念的灵台。
但总的说来,不管是三角仓,还是放风仓和主仓,它们无一例外千疮百孔。整个墙身到墙角,到处都安装了密密麻麻的探头和监控:其中既有明的,也有暗的;既有针尖小的,也有拳头大的。据说其清晰程度堪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哪怕是犯人身上掉了一根毛发,管教们也能通过视频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视,使得仓里的犯人浑身都不自在,而且毫无隐私可言,总感觉在暗地里有双眼睛在偷窥自己,不过,它们同时也给犯人的人身安全多了一层保障。
在监仓所有的设施中,真正令犯人恼火的,还要数那水泥地铺了。说它是铺吧,它又确确实实能睡人。说它不是铺吧,它又是个水泥台子。反正,这地铺在犯人的眼中,就像是一穴自己给自己挖掘好的墓地。尤其是每次睡觉时,只要人一躺上面,就会听到骨骼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如果是夏天还好,至少还能把它当成一床凉快的竹床。可一旦到了冬天,犯人就像躺在冰面上一样,就算不被天气冻死也要被地铺冰个半死。特别是一逢下雨阴天或者回南天,它就像个怨妇似的,上面总是泪水婆娑湿漉漉的。更令犯人不满的是,就这么一块光光硬硬的水泥台,它居然还被一分两用,晚上它成了集体的睡铺;而一到白天,犯人们铺盖一卷,它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公共活动场所,就仿佛这地铺是一处多功能的休息室。
如果单从水泥地铺的长度来看,它顶多也不过九米,但它的宽度却只有两米左右。可是,也就是这个面积和三张乒乓球台面积相当的水泥台,它竟然能同时容纳得下三十来号人。因为太挤,犯人们只好拼命的你挤我我压你,即便是侧着身子睡,也像码火柴杆一样码得密密麻麻的,只要没人重叠在自己身上就善莫大焉了。
尽管水泥地铺的面积有限,可看守所却一点也不管犯人的感受,竟然还在每间仓里关押了50多号犯人。那么,其余上不了台面的十多号犯人睡哪里?这倒难不倒看守所,他们有的是办法,而他们的办法就是让犯人们自己去解决,反正这些犯人们在外面都是些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的“牛鬼蛇神”,出点难题也是应该的。也诚如看守所料,于是,犯人们便只好自出奇招,把那些新进来的,在仓里违了规的,还有那些老弱病残或者胆小怕事的,统统给排挤在了水泥地铺下面的过道里和那臭哄哄的茅坑边上。
睡觉的事倒是解决了,可问题又来了。那就是由于睡觉的人太多,大家就只能抄头睡,可是这样一来,每个人都在嗅脚臭味,更有甚者还把别人的臭脚丫当成了玉米啃。
其实,比嗅臭脚气还要苦不堪言的要数睡马槽那一块了。表面上,马槽这一块每天都冲洗得很干净,而一到晚上,它的弊端就暴露无遗了。且不说那地方始终都有一股难闻的尿骚臭味,单说那用来冲茅坑的水龙头,如果睡觉时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它,那么冰凉的冷水就会直接把犯人淋成一只“落汤鸡”。
既然在外面有身份地位之分,那么仓里自然也有阶层等级之别,哪怕是在睡觉这一块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就比如说睡位吧,通常情况下,水泥地铺上的第一个位置是管仓员专用的,这也就相当于飞机上的头等舱。而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位置,则是留给那些戴铁镣的死刑犯的,并且他们也享受着与管仓员同等的特殊待遇,不仅睡的位置宽,就连他们穿的囚衣也是八九成新的。
至于其它犯人分位的法则是,首先,以老犯资格来排位,进仓的时间越久就越会靠近死刑犯旁边的睡位;次之,是一些身强力壮干活勤快的犯人;而地铺下面的通道里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和新犯;至于马槽这一块,则是那些违反仓规的犯人的专属“包厢”。从情理上,这种床位分配确实有点不公,可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而且这条不成文的行规也是屡试屡爽,让所有犯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再让我们又重新折回来说说水泥地铺。表面上,它像是一处用来睡觉或活动的场所。其实不然,它还承载着另一种用途,就说对着马槽靠近墙角最里面的一块,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外人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如果仔细看的话,才会发现这里大有文章。事实上,这里的水泥地板上竟然兀突出四个比腕口还粗的大圆铁环,那么,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说起它的作用,要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把人的手脚一铐。要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这些铁环所要对付的人往往不是仓里的狠角色就是些违规违纪的刺头,再要么就是扣住一些想不开走极端的犯人。用仓里的话来说,这叫“定镣”。如果某犯被定成“大”字型后,他的吃喝拉撒则由专门的犯人伺候,但就是没有一点自由,整个人只能仰面朝廷地固定在那里,既不能挠痒,也不能洗漱。因此可以说,定僚比戴戒具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管教一般也会视其情况的恶劣程度再来决定是否定镣,至于该犯定镣的时间,也往往取决于该犯的悔过态度。
但不管怎样,看守所毕竟是看守所,它不可能像外面住酒店那么舒适,要不然的话,任谁都想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