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尔蓦地白光一闪,头脑嗡鸣。
半晌后,他张了张嘴,找回自己干涩发苦的声音:“为……为什么……”
元芝芝姿态冷漠得就像与他初见时一般,却又带着晦涩的决然。
“楠尔,有些事我暂时不能与你解释。但你我之间毫无可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楠尔鼻尖发酸,他压了压喉间涌上的哽咽,就如同往常一般贴上去,牵起她的手,往自己头上放,边小心蹭着,边极力睁大眼睛,让眼泪留在眼眶里,就好像自己没有伤心到哭一样。
他挂上一个难看的笑:“芝芝,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元芝芝指尖滞了滞,而过果断地抽回手,冷着脸重复:“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楠尔有一刻的眩晕,嗓音出口时带着轻颤:“为什么?”
“如果我一早知道你对她的心思,根本不会放任你肆意来到尘往居。”元芝芝下颌紧绷,似乎在隐忍自己的强烈情绪,“你喜欢谁都可以,唯独元芝芝不行。”
奇怪的主体表述让楠尔本就因为伤心而恍惚的神思又空白了一瞬,他的眉心微微前拢,有些茫然又有些焦虑,想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捧到她面前。
“我一直都是喜欢你,没有喜欢过别人,是不是我写的日记太冒犯你了,对不起,我以后不写了,再也不写了……”
“别道歉了。”元芝芝声音很低,压着狂风骤雨的风暴般克制,“是我一开始误会了你。”
簌簌——
一阵冷峭的风卷着几片枯叶穿透而来。
楠尔的视线被一双修长的手遮住,他睫毛轻抖,剐蹭着她的掌心,眼尾一滴泪溢了出来,流畅地划过脸颊,从下巴滴到地面,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细响。
“楠尔,这段感情是错误且荒谬的,现在既已清明,我便不能放任你继续沦陷下去,你我都应该及时止损。”
.
——意识逐渐回笼,整个脑袋涨涨地疼。
楠尔撑起身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发了会儿呆。
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起身,坐在案前提笔画符。
一刻不停地画着,桌面上高高堆砌的符纸从左挪到右边,不剩一张空符,朱砂用了一罐又一罐,原本身为中阶法器的符笔竟然硬生生用劈叉了。
楠尔伸出左手摸了一把,已经没有新的符纸了。
这才恍然察觉,今天居然练习了一个月的量。
手头停不了一点,他指作剑诀,一张张符箓便无风自动,井然有序而快速地翻飞环绕于周身,从尾部燃起火星,渐渐燃尽。
只是符箓没有任何作用,他无神的目光从余烬中瞥见一个尚未烧尽的“之”字。
草字头已经完全化为符灰,楠尔弯腰捡起来愣愣地看着。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窗外传来一声“咕咕”,他才如梦初醒般翻着自己今日练习的符箓,一百六十张,张张写着元芝芝的名字。
他就说今天练的符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原来,“是我没用呜呜呜呜呜——”
抱着一堆符枯坐通宵,十一月上旬多是阴天,以往打在窗棂上的枝影,此时不再蓬勃茂盛,一片黄叶晃晃悠悠被吹进窗,擦着楠尔的鼻尖落地。
因为失恋而呆滞塑化的符修终于颓然回神。
回神的目的是为了用舌尖湿润干燥的唇,顺便就着原地换了边姿势挽救发麻的腿。
坐到日上三竿,外头也还是凉风习习,苍灰色的辽阔天空没有夏日的灼目日光。
他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直到太阳落山,暮色苍茫,他才诈尸。
“一二三安安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开口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123:【……】
哭了一会儿,楠尔才抽噎着emo:“你说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这么绝情呜呜呜呜呜。”
【其实之渊说得对,这确实是一段孽缘。】123调出检测回执,有意放水露出破绽。
楠尔伤心地抹了抹眼泪,严肃纠正:“是芝芝说的。”
【……】123哽住,并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
楠尔唱着哭腔:“动了,满脑子都是动来动去的芝芝呜呜呜呜呜。”
123:【……有你这么个宿主是我的福气。】
“谢谢。”
楠尔觉得它还怪好嘞,没有强迫自己走剧情,也没有阻止自己追求女主角,平时又安静又能提供闹铃服务,现在居然还说自己是它的福气。
伤心之余抽出点真心实意,“有你也是我的福气。”
【……】
大约是被他无语到,123重新潜水。
房间里又只剩呼吸声和抽噎声,还有时不时的一滴一滴的轻微的啪嗒声。
月上梢头时,123才冒出来打破这一片寂静。
【要是元芝芝变成男的了,你会怎么样?】
楠尔擤了把鼻涕,不假思索地接话:“为爱做1。”
【……】123,【恐怕是为爱做0。】
这话说得小直男条件反射地捂了捂屁股,几秒后,又丧丧地挪开了手:“随便,说得跟她变成男的了就会跟我在一起似的。”
123肯定:【会的。】
楠尔抱着符纸又换了个哀伤的姿势:“你直接说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123彻底不说话了。
只是话题开到“元芝芝·男的”身上,楠尔不免又想到了和元芝芝几乎可以说是性转版的之渊。
明明他和之渊的感情也发展得不错,一个是兄弟,一个是爱人,为什么他们俩一夕之间就如此决绝地转变了态度?
楠尔想不通,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甚至生出一种,自己是他们心血来潮收养的流浪狗,玩腻了之后就将他踹了的想法。
与他小时候那一段并不开心的经历隐隐有些对上,伤心难过、不解茫然中又升上一点气愤与难堪。
这种消极的情绪很快又被楠尔压了下去,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楠尔忽然想起,掌门之前让他联系之渊是因为各宗派的猜忌之事。
但因为失恋,他直接就忘了,过了一整天,掌门居然也没来找他询问结果。
既然是掌门的任务,他应该可以联系一下之渊吧。
这么想着,相思缕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
手腕上红萤浮动,楠尔快速开口,几乎是用吼的:“先别挂,是掌门的任务!”
那边的嗓音无波无澜:“我已与掌门说清,五日后接受验灵。莫要再与我联系。”
言绝,相思缕红萤散尽。
楠尔愣愣地怔在原地,验灵是个什么东西?
继而是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
他垂着头默默消化了片刻情绪,才堪堪起身,从书格中找出有关验灵的古籍。
泛黄的书页在指尖翻动,楠尔斜靠在书格的木框上,盯着那行解释发呆。
验灵是指验明灵台,进入菩提塔,若是灵台不净,便会生受剐魂之苦。
莫说是魔修,就算是普通修士,甚至是素来以无欲无求著称的禅宗大成者,也不见得能安然通过验灵。
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即便是无情道者,将自己的欲念压抑得再深,也逃不过菩提塔的验明。
从古至今,验灵的修士,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楠尔蹙了蹙眉,之渊疯了吗?证明自己没有堕魔而已,需要用牛刀?
他紧了紧牙关,搬出之前买的桑落酒。
活该!